32 ——

——生活就是謊言——

穿戴起衣服,郉語拿着手機蜷卷着身子窩在沙發裏,頂樓的公寓裏安靜只剩下手機裏不斷的震動聲。

那是李若蘭的來電,已經打了第六通了。

“喂。”

“在哪。”

“一家酒店裏。”

“哦。那沒事了,有事情回來說。”

“好。”

謊話說多了,不知道會不會遭雷劈,但說得太多了,就早晚會被拆穿,只是時間問題。

收拾起地上的行裝,郉語沐浴了起來,被手機吵醒的時候,身旁的人已經不見了,淩晨時分的公寓裏只剩一地淩亂的痕跡證明昨晚兩人溫存過,除此之外安靜得可怕。

她摸摸隔壁的位置,只剩冰涼。

摸索着下樓,郉語記得外套還留在昨晚的派對上,憑着模糊的印象,她找到了挂着衣服的房間。

公寓裏依舊幹淨,而空中花園裏經過一晚,淩亂不已,可能是怕林景略潔癖發作,淩晨六點鐘便有阿姨在收拾場地。

樓下,金少銘早早地起了身,沖起了咖啡,發着呆。看見郉語進去的時候,慌忙站了起來,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早。”咖啡撒了點出來。

“我去樓上拿外套。”郉語說,正要上複式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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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少銘站在樓梯處攔住她,神情故作鎮定,動作也僵硬,不像平時紳士自然,“我幫你拿。”

昨晚,他動用了所有的關系來将消失已久的張恩恩套出來,他可不想就此吵醒了張恩恩,讓她又離開。

他都還沒開始套路呢……

“可你也不知道我穿的是哪件。”

“這住宿的人就幾個人,我能不知道……”

“除了我還有誰留宿了嗎?”

“張……哎,你的品味我還是知道的,多年朋友了,能不知道,開玩笑。”

郉語聽到第一個字,想起昨天他跟張恩恩之間奇妙的氣場,也沒有再問了,默許他去帶外套下來。

金少銘不是躲張恩恩都來不及嗎?現在卻是溫柔備至的,讓人難以相信不久前他見到張恩恩時那惶恐的模樣。

金少銘也确實沒有拿錯,解除危機的他,松了一口氣,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問郉語,“景略出去了,你不等他嗎?”

“不等。告訴他,我回去結婚了。記得來參加我婚禮。”郉語說。

“你這女人也挺狠。還能邀請前男友去參加婚禮啊。”他一副佩服的神态,但是眼神裏又有惋惜。

“呃……”她接過外套,臉上無奈。

回到顧家別墅才淩晨七點鐘,周圍靜悄悄的,裏頭開着暖氣,玻璃上微微有霧,李若蘭聽見動靜,急急下樓來,拉着她到一旁去,問,“昨天,許家的人過來說要提前婚期,這是怎麽回事?你昨晚去許家做了什麽?”

她臉上帶着少許的不悅,畢竟郉語在這個時候離開她的身邊,不是件計劃內的事。

郉語答不知。

也不知道昨天自己以什麽樣的理由從去許家變成了去林景略處,唯有沉默搖頭。

李若蘭自己尋思着,“上次你受委屈的事情,也是他給你顧叔叔說情況的,也真的是有心,你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讨好了他,實在……年輕人我真的是無法理解。”

“他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沒告訴你嗎?就三月初。”

倒也是個守信的人,給了她承諾中的三月。邢語問,“你找得我那麽急,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嗎?”

李若蘭點頭,“就怕你出亂子,跟着那姓林的胡來。”

嗯嗯,邢語沒有回答,只說困了,便回了房間。包裹在外套下的裙子并沒有被發現,換了身簡裝躺在床上,一顆心更加輾轉難眠,而接下來的一個月裏,她沒料想到的是,那個說會等着他的人徹底地消失在她的生活當中。

生活又像之前不如她所想的,将她推向另一處無底的深淵。

還在過年的氣氛裏的大家,每到下午四點鐘左右就會齊聚在顧家的宅子裏,各種寒暄,各種節目,而今天電視裏播放着甘乃迪國際機場可以恐怖襲擊爆炸事件,大大小小的人圍着讨論。邢語在樓上房間裏寫着翻譯的稿件,樓下就聽見争吵聲。

因為新聞而争吵嗎?

李若蘭不在,所以邢語不敢下樓去。

但是過了五分鐘,她的房門就被打開了,顧槟的老婆馮萍進了來,抓起她的頭發,将她座位上拉出來。

掉落耳機的當下,她聽見歇斯底裏的聲音對着樓下的人喊着,“就是有這大狐貍精才有這小狐貍精的存在!不要臉,真是不要臉。”

什麽時候她又被貼上了這個标簽了。

她沒有反抗,被推搡着到了一樓,跌坐在了地上,面前就以顧槟的老婆為首,一群女人看着熱鬧。

“要不要等顧槟回來解釋?”

“解釋什麽!這種照片能假,我就說他們兩個怎麽經常單獨地聊天相處,這裏頭肯定有問題吧,你看看,你看看!”

她手裏拿着照片兜頭向邢語砸去。

那是她在「妖姬」的照片,舞池裏的光暗淡,但是那束光卻是将她拍的清楚,黑色v領短裙拿着杯橙色的飲料笑着,旁邊站着的卻是顧槟。那新聞的标題是著名富商出軌嫩模。

拿着這張照片他們給她定了罪。

“就為了一張照片?”邢語問。

她反倒是不服氣上前來要推她,被周圍的人攔住,“你還有臉說話。”

“你調查清楚了再跟我說話吧。”她去妖姬的時候并不知道誰才是顧槟,她想找都找不到。沒想到卻是那麽地近,他們曾經錯過。

“好啊,現在出軌都是這麽理直氣壯的是不是!你看我好欺負!”她随手拿了桌子上的煙灰缸砸了過來。

顧漫寧他們聽到了動靜,也都下來了。李若蘭跟着顧嘉浩出去探望親戚,并沒有在,顧清落看着這情形,小小地發聲讓不要打,但是被淹沒了過去。

“你為什麽就不相信顧槟呢?”

他可是跟邢語的母親說過,就算是死也不會認邢語的。

風流債就是風流債,對唯一的人卻一直守護着,她卻不相信。

邢語現在所說的話就像是挑釁,說一句錯一句,她上前扒着她的外衣,似乎要扯斷了才解氣。

“住手……”她說,可是沒人能幫她的忙。

在顧家,她就是蝼蟻,沒有人在乎她是否有尊嚴,是否有委屈。

蘇知剛送完顧嘉浩回來,看見客廳裏一片狼籍的場景,他看見那中間的邢語說着放過她的話,但是沒人聽。

為什麽要如此忍受這樣的屈辱呢?

明明她也不是會跟顧槟有所牽扯的人,應該有所牽扯的是另外一個人才對,怎麽就願意受這種罪呢?

身為這裏頭唯一的男人,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将邢語護在了身後,“過會,顧先生他們就回來了。等先生回來再說吧!”

趁着這混亂,顧清落将她從風暴的中心拉了出來,鼓起勇氣,大聲說,“什麽事都等我爸跟顧叔回來再說!”聲音有些顫,透着不自在。

顧漫寧在一旁,冷眼,“你們也夠了。”嘴裏說了句,“真難看。”

打了手勢讓蘇知送郉語出去,也想讓這堆看他們家笑話的親戚離開,她清冷地開口,有些人有所顧忌,躊躇要走。

“心虛是不是!都給我呆着!”馮萍問了問一旁的人,“他呢?什麽時候到?”

“應該是快了。”

她叫了顧槟,想讓兩個人無法否認,現在的自己無法輕易地原諒。

而就在那當口,顧槟出現在了玄關口,不知是誰将事情告訴了他,讓他急匆匆地拒絕了一場商會,看了眼前的态勢急忙地上前來,衣服上還有些許的雪花,來不及拍。

目光一下子聚集在玄關口,原本被顧家兩姐妹安撫下來的情緒一下子就散了,剛冷靜的空氣裏又飄散着不安的氣息。

切切實實,每個人都能感受得到。

“好啊,人都齊了!更好說了!”剛要停止的争吵瞬間成了戰場,顧槟的老婆上氣不接下氣,氣得手在打顫,指着他們兩個,都對不準方向。

“別當着那麽多人面前鬧,你跟我私下談。”顧槟讓她去房間。

“不!你就給我在這當着三嬸,四嬸面前說清楚了,到底是要怎麽處置這小賤貨。”

“後頭說。”

“你!在這說!!”

“老婆,別鬧了,這樣不好看。”

“你別叫我老婆,你就告訴我怎麽處置她!”

“處置不了。”

“你這是存心要氣死我啊!你給我當着長輩的面前說!不說,我今天就跟你離了,你給我淨身出戶!”

“這裏牽扯事情太多,一時半會講不清,老婆給點面子。”

“你要面子我就不要了嗎?你看這是什麽?”

她甩出了手中的雜志,顧槟看了那标題轉笑,“沒有的事,那會兒不認識她。”

“不認識是吧,非得搞出點什麽事情才算事兒是吧!看我不能生,你就跟這狐貍精一起欺負我!這麽多長輩在這,你今天就給我淨身出戶!”

“不是,這根本不是這回事。”

“那是哪回事?”馮萍氣急,把随手拿到能砸的都往顧槟身上去,顧槟賠笑解釋讓她更火大,拿了東西又往邢語身上去。

邢語閉着眼睛躲,耳裏聽見她進顧家以來最想聽到的話。

“她是我女兒。”

只可惜,語氣是無奈的,沒有一絲的欣喜。

“你說什麽?”馮萍重複地說着這句話,多年的時間,他都一直說不要孩子,就兩個人生活就好了,現在倒好,給她變出了個活生生的女兒。她剛要發作,又聽見走近她的顧槟說,

“是我們的女兒。”

“三歲時,不是走丢了,是我給送人了!”

年輕時玩慣了,他不想妻子用孩子拴住他,将他限制在國內,于是将孩子送給了當時的情人李若蘭。

他告訴李若蘭,邢語是他的私生女家裏忌諱馮萍不能帶回家,他答應給一筆可觀的贍養費。

李若蘭那時被愛沖昏腦子,一漲,便答應。不曾想,顧槟全家移民,連人都找不到。

“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是我們的女兒,回來了。所以說,別在這丢臉了,老婆我私下跟你說。”

“別碰我!滾!”馮萍喊,腳上沒有了力氣,跪坐在地上,艱難地擡頭看了被她弄得狼狽的邢語,嘴裏說,“騙我的吧。”

說着說着,又去尋顧槟話裏的真實,“你說謊!”

又在腦海裏尋着幼時那三歲女兒的模樣,眼淚不知覺地掉了下來。“她是李若蘭的女兒!”

顧槟無奈,想低調處理,但眼前的馮萍明顯已經接受不了,只好當着大家的面出這個醜,眼睛掃過了郉語一眼,“是我們女兒。”

周圍的人明顯安靜了下來,錯愕。

邢語如所有人一樣面面相觑,在她的認知裏,她是李若蘭的女兒、顧槟的女兒,從來沒有人告訴她一切從開始就錯了。

“難怪之前有人說她出落得像顧家的女兒似的,原來是這樣。”人群裏有人默默地說了一句。

“嬸嬸你還好吧?”

“荒唐!實在荒唐!”她擡起頭,直直地看着被她打罵過的邢語,腦子裏又回想起之前說她不好的各種場景,又回想起她日夜都在思念的那張面孔,看着眼前思念了二十多年的人漸漸與記憶中的臉重疊起來,她站起身想要摸摸她想要抱抱她,可是才起了身,經不住如此的打擊,她暈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去扶了,也趕緊叫了救護車。

而邢語在他們背後,沒有任何的表情,清白的一張臉寡淡到沒有念想。

顧槟養的牧羊犬感知到主人的存在跑了出來,一臉無辜地看着亂成一團的人,歪頭蹲坐在一側,等着主人。

邢語看着那只牧羊犬,心裏五味雜陳。

心裏有塊地方風呼啦啦地吹着,這世界上什麽東西是真的什麽東西是假的,她大概是看不清了。

活着本身就是個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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