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劍下亡魂

身後高聳的祭壇越來越遠，只剩模糊的一點影子。

黑壓壓的雲層籠罩了整個天地，到處都是灰蒙蒙的。

冬雷悶滾滾，冰冷刺骨的雨水瓢潑地灑下。

顧正青渾身濕透，嘴唇發紫，臉色發白，雙手狼狽的抓緊馬背上的缰繩，拼命地跟上逃亡隊伍的速度。身後的追兵張牙舞爪，像怎麽都甩不掉的幽魂，随時可能撲上來，将他們撕碎。

迎着雨水，顧正青擡頭看着前頭慕長風凜然沉默的背影，心中一陣蒼涼。

被自己最親的兄弟背叛的滋味，也不知道慕長風有多難過，盡管他的背影依然沉穩的像永不崩塌的泰山。

禍國殃民，多大一頂罪帽，突然就壓到了慕長風頭上，群臣的震驚就像一把把鋼刀刺向他，而他只是迅速組織人馬從新帝設下的包圍圈裏厮殺出來，然後一路往北逃，沉默的沒有多說一句話，周圍跟随他多年的屬下同樣沉默不語，氣氛已經壓抑的能将人壓垮。

顧正青苦笑，他沒想到在那個危急關頭，慕長風還能一眼就準确地找到他這個小管事的所在，将他帶上逃了出來，否則這個時候他已經成了死人。只是他們能逃出來，可還在陵王府其他人，只怕在慕長風被誣陷的那一刻，就已經成了刀俎上的魚肉。

“能撐住嗎。”

突然地一句問候，顧正青驚訝的擡頭看向前方的背影，驀地笑了，“可以。”

這可是逃命，就算不能，咬牙也要堅持下去。三年前他只是一個鄉野山村的教書先生，一心只想過簡單安穩的生活。然而一場天災，讓他不得不離開了村子前往京城找親爹，他爹顧懷思是陵王府的大總管，他成為陵王府內一個小管事并沒有多困難。随遇而安的性子讓顧正青很容易就接受了新的生活，每天跟在他爹身後忙碌轉悠，打點陵王府內事務。可三年後的現在，他又不得不疲于逃命，而這一次他的生活又将會變成什麽樣呢？

黃沙河滾滾而下，就算是大冬天也不能撼動它分毫。

顧正青跟在慕長風的身後逃了整整一天一夜，終于到了此處。

身上滾燙，眼眶發熱，顧正青發燒了。幸運的是終于到了這裏，只要安全過了河，很快就能進入鎮北軍駐地範圍，他們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下馬，過河。”

慕長風只有一句話，所有人都下了馬，訓練有素的下屬很快就跟渡河橋道的人商量好，一群人準備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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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正青站在馬側，緊緊抓着缰繩，防止自己神情不清倒下。

逃亡的前一天他冷得要死，現在他又冷又熱，眼前已經開始模糊了。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額頭，顧正青擡眼一看，眼前的人是慕長風，忙行禮，“王爺。”

“你發燒了。”慕長風皺眉，眼神擔憂地盯着他。

“沒事，屬下撐得住。”顧正青忙道。他都已經堅持到了這裏，決不能在這個時候被抛下。

“千星，找找看有沒有藥丸可以給正青吃下。”慕長風轉身對沈千星道。

“是。”沈千星立刻打開随身的包袱，翻找藥丸。

顧正青松了口氣，幸好慕長風不是要抛棄自己。

“王爺。”沈千星真翻出了适合顧正青吃的藥丸，遞給了慕長風。

慕長風接過，送到了顧正青嘴邊，盯着他道，“吃下去。”

顧正青有些愣，“王爺，我自己……”

“吃。”慕長風道。

顧正青忙低頭，吃下了慕長風手中的藥丸，滾燙的唇不小心碰觸到了慕長風微涼的指尖，藥丸進了嘴裏，勉強幹咽了下去。

“王爺，可以過河了！”前方喊道。

“迅速過河。”慕長風道，人卻沒有再走在前方，而是站在了顧正青身側。

“王爺？”顧正青訝異。

“走。”慕長風道。

“是……”

“想走？！”

突然一聲嘲諷冷喝打斷了衆人的腳步，只見四周忽然出現了一群黑衣人，手中拿着鋒利且泛着藍光的長刀，黑壓壓的包圍住了他們。

“有埋伏！”顧正青震驚，這些人一看就是早已經埋伏在這裏，悄無聲息的都是會武功的高手！黑巾蒙臉，露出的眼睛裏透露出冰冷不含半絲人類感情的冷光，這些人是殺手。

“慕長風，你以為皇上會這麽容易讓你過河？太天真了。”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

慕長風只是皺着眉，對周圍形成保護圈的屬下吩咐，“突圍，過河。”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殺！一個不留！”

那些黑衣殺手立馬就動了，沾毒的長刀刀刀致命，如惡鬼難纏。

刀劍铮鳴的厮殺聲讓顧正青的額頭一跳一跳的劇痛，分外難受。他不會武功，倉促間也只是被慕長風一把拉住了手腕，在周圍侍衛的保護下，一點一點地向渡河橋道移動。

黑衣殺手如惡鬼，慕長風的侍衛也個個都是精兵，一時間殺的難分難解，他們往橋道前進的速度也難以加快。

沈千星就站在慕長風和顧正青身邊，保護着他們二人。但随着黑衣人越來越多，他也不得不跟人厮殺。

顧正青知道慕長風會武功，卻不知道他武功這麽好，有他在身側，那些黑衣人竟是難以接近。

顧正青一只手被慕長風牢牢抓住，随着他左跑右跑，手忙腳亂，一身狼狽，頭痛欲裂，深覺自己這下成了累贅。

“王爺，您快放開屬下，以您的武功，一定可以平安過河的！”顧正青艱難喊道。

“安靜，跟緊我。”慕長風抿緊嘴角。

侍衛中不斷有人倒下，血腥味飄散在周圍，刀劍的铮鳴聲一刻沒斷。

幸好他們已經成功接近橋道，只要沖過去就可以了。

這時，顧正青一個轉眼間瞄見對方那黑衣首領竟然沖着他和慕長風這邊冷笑，滿眼嘲諷。

顧正青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轉頭一看，就見慕長風正專心對敵，而不知道何時站在他身後的沈千星面孔僵硬，眼神一動不動空洞的厲害，最可怕的是他手裏的長劍忽然舉起，猛地刺向慕長風！

“小心！”顧正青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就像是突然爆發了一樣，一把将慕長風推開。

刺——

鋒利冰冷的長劍刺入了沖過來的顧正青胸口。

“正青！！”慕長風被推開後一回頭就瞧見這一幕，頓時心神俱裂。

很冷，非常冷，全身的力氣都随着自己生命的消散而散去。誰震驚的怒吼在耳邊響起，四周厮殺的聲音漸漸成了模糊的背景，眼前沈千星空洞僵硬的眼神詭異非常，顧正青雙膝一軟，慢慢倒下。

漸漸軟倒的身體并沒有倒入冰冷的泥地，一個懷抱将他接住，顧正青只來得及輕聲叫了來人一聲，“王爺。”

然後意識就模糊了去，周圍黑了下來，聽不清慕長風大聲吼叫什麽，心裏回想着自己老爹，王府的衆人，還有以前鄉下村子裏陽光明媚時的祥和喜樂，孩童們玩鬧的聲音，用稚嫩的聲音喊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