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糖水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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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倒沒見那兩輛驢車，大概是去找別的生意了，看來今天自己要多賣一點，待會兒早點過去出攤。

就在幾人正幫着林世昌裝車時，只聽叮叮當一陣聲響，遠遠地又駛來一輛驢車。

到了跟前一看，不是一開始那個小販，是第二天跟來的那個人。

這人面相憨厚，一張臉被曬得黝黑，他跟陶成玉解釋着：“你這邊供不上，他去拉西瓜賣了，我沒去，那西瓜生的還是熟的，我實在是分辨不出來，不像這桃子，熟了一眼便能看的到。”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像他那麽機靈活泛，不管賺多賺少，只能盯着一件事情做，等你這邊實在沒有貨了，我再去找點別的營生。”

這人倒是老實，陶成玉給他端來了一碗茶，讓他在陰涼處等着，手裏也不由加快了分揀裝車的速度。

今天只有一輛驢車，桃子就不那麽緊張了，最後給他裝了快滿的一車。

接下來幾天，這人還是天天來，鄉下的零售價已經降到了兩文一斤，陶成玉也主動給他降了價。

天氣愈發炎熱，下午尤甚，他這邊是樹底下，還好一點，但熱風一吹，還是令人昏昏欲睡。

陶成玉沒有耐心一直耗着，那些揀下來的小桃歪桃，索性一文一斤處理掉。

他捏起一個歪桃感慨着：“唉！今時不同往日，想不到你身價這麽快就蕩到谷底了，沒長好的桃子像根草，一個雞蛋都能買好幾個你吶。”

他恨鐵不成鋼地，“小歪，你怎麽就不能争點氣，多給爹爹掙一點錢呢？”

隔壁茶攤的大爺呸了他一口，“前幾天那大錢都給你掙完了，現在還擱這兒哭窮呢，你這小子心野的很。”

陶成玉嘿嘿笑着：“沒辦法，窮怕了。”

那大爺嘆了一口氣，憶起往昔，“現在這光景好多了，這好些年都是風調雨順的，以前饑荒時，地裏不長莊稼，連莊稼苗都薅回去剁碎了吃，剌嗓子，連現在豬吃的都趕不上，哪個村都餓死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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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臨老了還能賣點茶，賺點小錢給老太婆花，老頭子我也知足了。”

其實陶成玉也是知足的，這季桃子賺了這麽多，如果不遇上荒年或物價飛漲，夠他生活好些年了。

但心裏就是隐隐約約有些不踏實，明年桃花若遇上倒春寒了呢？要是哪天生了場大病需要花很多錢呢？房子若是壞了需要修呢？

還有，若是哪天梁雲山不和他在一塊兒了，他一個人該怎麽守着這桃園？對方既沒有承諾也沒有明說過吧？

想到這裏，他心裏突然有點恐慌起來，但這時來了客人，他只好打起精神，壓下了那股不舒服。

——

兩種桃子的成熟期都趨進尾聲，黃桃卻正當時。

黃桃果型漂亮，金黃誘人，果肉緊實，味微酸，甘甜，營養豐富，又耐儲存，但在這個時代卻沒有脆桃和白桃好賣。

陶成玉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天這麽熱，帶點酸味不剛好開胃消食嗎，為啥大家不喜歡？

隔壁的大爺給他點了點，“歸根結底，還是大多數人都喜甜，你看那杏子酸吧，它就是賣不上桃子的價錢，特別是我們這些老年人，牙口不好，吃完酸的，牙就要倒了，連豆腐都咬不動。”

陶成玉恍然大悟，确實是，他牙齒健康，喜歡酸甜口的，但大爺大媽們不一樣，年輕人大多去做工賺錢了，這些趕集的很多都是上了年紀的。

得想個辦法讓黃桃甜起來。

收攤後，他去買了些麸皮玉米面和魚幹粉，給林子裏的雞增加營養，又買了些蔗糖回去。

到了家，梁雲山接過車子收拾打掃，他把幾個小點的黃桃削了皮，切成塊，放到鹽水裏浸泡了一會兒，然後撈出來放到鍋裏，加點水和蔗糖一塊熬煮着。

煮上兩刻鐘之後，一種奇異的香甜味兒從鍋中飄了出來，陶成玉熄了火，用勺子攪了攪，發現湯汁已變得粘稠。

大夏天的，一股熱氣直沖面門。

他把煮好的黃桃撈了出來，裝在一個深碗裏，又去院子裏打了點沁涼的井水出來，倒在木盆裏，然後把碗放到盆裏冰着。

沒有冰箱就是麻煩，不過幸虧院子裏還有水井，又換了一次水，到吃飯的時候，已經冰得差不多了。

梁雲山看着他端上來的一碗黃桃，驚訝地問道，“果子還煮着吃嗎？”

陶成玉遞給他一把湯匙，“嘗嘗看。”

清亮的湯汁裏面懸着金黃軟糯的桃塊，煞是好看，梁雲山舀了一塊放到嘴裏，登時驚奇地瞪大了雙眼。

這滋味沒法形容，特別是連着湯汁一起吃，甜蜜中帶着一絲奇異的香味兒，比蜂蜜更清爽，冰冰涼涼的，順着喉嚨滑下去，整個人都變得平心靜氣，渾身舒爽起來。

“這也太好吃了！”梁雲山又舀了一塊，仔細地品了，剩下的卻舍不得再吃了，推到陶成玉跟前。

“你熱一天了，多吃點，真的好吃，又涼又甜。”

陶成玉也吃了兩塊，又推還給他，“這又不是什麽稀罕物，咱這不滿園都是嗎？下次我再做就是了，你多吃點。”

又跟他說道：“今天這黃桃賣的慢，大概他們是嫌酸，明天我煮一些帶到攤子上去，給他們嘗嘗看，說不定能好賣一些。”

“行。”梁雲山點點頭，“像這樣好吃的，怎麽有人會嫌棄，如果仍是不好賣，那就是他們怕麻煩，要麽怕花錢買蔗糖。”

“成與不成，反正就試試嘛。”

第二天一早，陶成玉煮了一大鍋，把買的蔗糖都放上了，确實費錢。

也沒有功夫用井水去降溫了，他撈出來放在一個幹淨的木桶裏，等着晾涼，然後備了一摞小碗和湯匙放在一邊。

林世昌正在裝車，裝完了淌了一頭的汗，他抹了一把腦袋，喘着氣，“這天真是太熱了，這還大早上呢，我要到你家讨口水喝去。”

陶成玉這才想起來，這最大的主顧，到現在都沒在他家喝過一口水，那個拉驢車的反倒喝了幾次。

這腦子，真是太失禮了，他哭笑不得，連忙把人讓進院子裏，就要去給他倒水。

“欸？這桶裏的是什麽，煮黃桃？”林世昌眼尖的很，主要還是飄出來的香味兒，讓人怎麽也忽視不了。

“哎，是煮黃桃。”

陶成玉看着桶裏的湯汁快放涼了，索性給他盛了一碗，放上湯匙遞了過去。

“這個要用井水冰過了才好吃，但今天時間來不及了，林老板将就着嘗一下。”

林世昌接了過來，舀了一勺吃下去。

咽下去之後也是一臉的驚喜，“這麽甜！加了糖？”

陶成玉笑着點了點頭，“煮之前還要放鹽水裏泡一會兒，那樣既能減少酸味，味道也會更好。”

林世昌連忙拉着他，“快跟我說說怎麽做？我今天帶點回去讓我家那口子也煮着試試。”

梁雲山見狀皺起眉頭，說話就說話，拉拉扯扯做什麽？不過聽到他說他家那口子，又漸漸放下了戒心。

陶成玉仔細跟他說了做法。

林世昌低頭想了一想，“不，不是帶點回去吃，我今天就帶點過去賣，回去我就讓我媳婦兒煮，放攤位前饞死他們，再進點蔗糖放在一起賣，這樣說不定能賺雙份的錢。”

不愧是生意人，想的就是全面，陶成玉就是這樣打算的，不過他不賣蔗糖，鄉下畢竟沒有縣城的人有錢，萬一蔗糖進多了砸手裏了，天這麽熱還不化掉。

說幹就幹，林世昌又往車上裝了一兩百斤的黃桃，後來實在沒地方放了才遺憾作罷。

出攤後，陶成玉先請賣茶的大爺喝了一碗。

那大爺喝完後砸吧着嘴，見他就要把桶擺上去，“哎，且慢，成玉。”

“怎麽了？”陶成玉問道，“味道不行嗎，大爺？”

“不是。”大爺也不賣關子了，“不是不行，是特別行，相當好吃。你這不是一開始，自家園裏的桃子請人嘗嘗罷了，你這花錢買了糖，又費勁熬煮出來的，糖這麽貴。”

那大爺壓低聲音，“味道這樣好，你就不怕那些吃白食的小混混過來，一個傳一個，等會兒把你這桶裏的嘗完了，最後桃子也沒賣出去幾個？”

陶成玉想想确實是，他擰起眉頭，“那我這就白煮了？”

“白煮什麽？”大爺白了他一眼，“你就不會擺出來賣？兩文一碗也有大把的人買，能頂一斤桃子價錢呢。”

陶成玉有些猶豫，“那不成了跟你搶生意了嗎？咱倆攤子離這麽近。”

“搶啥生意？”那大爺一臉看傻子的表情，“你這雖好吃，卻又不解渴，再說，你就這一桶，天這麽熱，我一天要賣幾百碗涼茶出去呢。”

陶成玉摸摸後腦勺，笑道，“那行，那我就擺了啊，今天我就是促個銷，黃桃能賣掉我就不煮了，麻煩的很。”

大爺指了指攤子後面的水盆，“擺吧，碗都用完了等會就放這裏洗就行，你也沒帶水。”

陶成玉盛了幾碗，一字擺開，大聲吆喝起來：“甜水黃桃！兩文一碗了，好吃又好喝，買一碗包教會，回家自己做更劃算啊！”

這一喊就來了幾個人，特別是那帶小孩的，又熱又累，聽說有甜的東西，立馬要買一點來哄哄孩子。

那小孩子喝了，抱着碗不撒手，大人只好又買了一碗來嘗嘗味道，吃了之後确實感覺清甜舒爽。

然後又算了一筆賬，四文錢買這兩小碗，也不算貴，但四文能買兩斤桃子，回家能煮好幾碗呢，還是買桃子更劃算，頭腦一熱，自動忽略了蔗糖的價錢。

糖水很快賣完了，那些沒喝到的只好讨教了做法，也紛紛加入了搶購黃桃的隊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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