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舊地

路落有時候就在想，自己怎麽就心軟了，中秋就回來了？

是愛，是責任。

拒絕了劉含讓坐在張雯辛旁邊的要求，路落坐在了程柃左邊。因為是長桌，路落右邊正好空着。

劉含坐在右邊最高位頗有當家主母的風範：“吃飯吧，老王你們祖孫兩個難得來一趟，多吃點。”又轉頭對程柃說：“給路承留飯沒？”

程柃：“留了。”

劉含敲敲稍遠一點的盤子，裏面裝着魚湯：“這魚給他留沒，我兒子最喜歡吃的就是魚。”

“留了留了，每個菜都留了。”路落看了一眼她，看到她臉色變了少許，路落微微挑眉，給自己和程柃盛了一碗湯。

“給她們也盛一點吧。”程柃說。

路落點頭。

因為吃飯前的小插曲，路落最後給張雯辛盛湯的時候說的是：“多喝點，補補。”

于是張雯辛就收獲了一碗魚頭湯。

張雯辛瞪了她一眼，也還是默默接下了。

“路落，去倒點酒過來。我新做的葡萄酒，旁人可喝不到哦！”劉含後面這句話是對王麗的，言語之間都是驕傲，拿着筷子催促着路落趕緊去。

路落看着在空中飛舞的筷子，嘆了口氣去拿杯子接酒。

剛把杯子拿出來，劉含又說：“記得洗了。”

于是路落拿出來後打開水龍頭在廚房逗留片刻，才将杯璧幹燥的一杯葡萄酒擺在了王奶奶面前。

Advertisement

劉含盯着她：“你沒洗？”

路落面不改色心不跳：“洗了，擦幹了的。”

路落伸手将面前的菜擺放好，給程柃夾了一筷子，低頭跟她說着學校裏的算是有趣的事情。

“我過段時間要參加社團的活動，應該會忙一點，晚上你如果打電話的話可能會接不到。”

程柃心裏一陣欣慰，路落自小就不經常參加活動，高中擔任文藝委員的事情都是後來方自蕪告訴程柃的。

她說：“參加就好，大學課少，多見見人，多活動也好。”

路落：“嗯，知道了。我爸今天不回來了嗎？”

“看樣子吃完之前是回不來了，你忙你就先走吧，回頭讓他跟你視頻。”

“行。”

也沒什麽額外想要說的了，路落低頭吃飯，喝魚湯。

劉含：“路落，去拿紙過來。”

路落：……明明紙就在你旁邊不遠處，伸個手就能拿。

“給。”路落将紙包放在桌子上就轉頭回自己的座位。

就吃飯二三十分鐘的時間裏，劉含支使了路落不下五次，最後路落終于坐到位置上吃飯的時候，魚湯已經冷了。

路落抿了一口沒再喝。

收拾好餐具，洗了碗，路落從包裏拿出護手霜給程柃：“媽，這護手霜給你。”

說完背好背包，“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一想到就要走了，路落心裏的濁氣消散了不少，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

“這麽早就走，你爸還沒回來！”劉含帶着威嚴說道。

路落：“我有事。”

“有事？大學課又少，現在又是放假，你能有什麽事。”劉含不滿路落今天的态度，雖然不明顯，但是已經在影響她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一直以來，外人都認為劉含在這個家裏威望極高，全家人都尊敬她，這次中秋節前碰見了以前的熟人王麗，正好讓她看看自己的威望和富裕。

可是路落今天卻一點都不配合，好幾次她都看到王麗眼中的疑惑。

不能就這樣下去了！

“我真有事。”路落說。

畢竟決定了要參加活動，回去還是要好好準備。

剛剛在房間裏的時候收到了江重發的群消息，參加選拔的同學需要選擇自己喜歡的角色，選拔當日有服裝穿服裝，沒有的需要穿類似的衣服上場……

不過，路落暗自輕笑：自己确實有些涼薄。

一直都是。

相比于親情，路落好像更在乎的是友情，雖然只有一人。

“沒良心，等你爸回來再說！”劉含怒道。

“嘁。”

安靜的空氣中，這一聲“嘁”格外明顯。

路落掀起眼皮看着發聲者，當事人還若無其事坐着，“我跟我爸說了，我吃完就走，再說了，我的學校跟某些人的學校可不同，畢竟是要培養高等人才的。”

說完就推門而出，留下神色各異的四人面面相觑。

“死丫頭！”

說完劉含才後知後覺想起還有人在家，馬上換了副笑臉對王麗說：“剛上大學不喜歡，小丫頭正難受呢，我從小帶大的，自然是理解的。”

也不知道王麗明白沒有，嗯嗯了兩聲也沒再多問。

對于路落今天的态度程柃有些不解，平日裏路落雖然不太說話，也比較淡然，但是今天這種帶有敵意的态度是從來沒有過的。

說起态度……程柃微微皺眉，劉含今天支使路落的頻率也讓她有些不樂意……

夫妻倆因為忙，路落長到五歲的時候就将她托付給劉含照顧了。孩子從小到大自己也沒有照顧多少，想着劉含年齡大了，又帶了路落那麽多年，夫妻倆一直心懷愧疚。雖然路承知道劉含有些毛病，但是整體來說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也就任她了。

可今天一看……是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嗎？

——

從房裏出來，已經是晚上7點了，高鐵票倒是還有，八點的九點的，都還有空位。但是路落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趁着天還沒黑，正好到處逛逛。在附近随便找了個酒店，下了訂單之後就沿着大馬路邊踢腳邊往前走。

酒店定在離家幾公裏遠的地方，散着步去的話應該要走很久。

就這樣一步一頓地走着，方向也随心所欲改變，總之逛累了打車過去就行了。

走了一會兒路落收到了程柃的轉賬，接着電話就打進來了：“落落，現在已經到高鐵上了嗎？”

“嗯。”

“到宿舍應該都比較晚了吧，明天再視頻吧，正好他明天沒什麽會，到了報個平安，就早點休息啊。”

“好，爸這會兒回來了嗎？”路落靠在公交車的站臺旁邊，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

“剛到家，讓你爸跟你說說？”

路承這人挺古板的，兩人寒暄了幾句之後就挂掉了電話。

轉身正要繼續走，路落突然擡頭的時候，看到了公交車站臺的名字——松柏路。

記憶深處破舊的牌子逐漸清晰起來。

路落小時候，就住在松柏路的唯一一個小區裏，那裏住的大多都是辛苦打拼的工人們，平常在家的是負責家庭後勤的老幼婦孺。

牆皮幾乎都要掉完的幾棟樓，庇護了多少家庭艱難的生活。

既然來了，就再去看看吧。

松柏路換了新的牌子，但是離原來的地方也沒多遠。

還沒走到跟前，路落就看到了那一片青色的草坪。

因為常年沒人住的緣故，也有可能再沒了踢它們的孩子在這裏玩耍，那一片草坪長得極為茂盛，青色的葉子上沾着點點的灰塵，像是被人精心整理過似的，這一抹綠色成了灰白世界裏的一份亮。

路落蹲在草坪前面，吃蜂蜜糖的故事幾乎都要再次在腦海中上演。

挺難過的。

明明是那麽美好的記憶，路落自己卻只記得那麽一兩個小小的片段。

要是能夠記全該多好。

要是能夠問到小男孩的地址該多好。

要是能夠記得他的樣子該多好。

要是……

路落覺得自己有些荒謬，就算記得又能怎樣，難不成還要沖到人家家裏，大喊：“你吃了我的蜂蜜糖！”

路落并不是念舊的人，但是對小時候的那段時光，多少年了依舊念念不忘，跟個傻子似的。

“咔！”

一聲脆響，路落聽到聲音轉頭一看，記憶中的輪廓逐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