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043

右手捏着挺粗的鵝毛筆,下面是牛皮紙，他奮筆疾書,寫一陣就又不滿的劃掉,廢棄的就團成一個團，丢到地上,現在已經有一地紙團在地上滾來滾去了。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強大的喬伊哭的像個孩子。

滾床單的時候不算,那時流淚是在排洩激情,帶着調1情的性質，是他們之間不可言說的小情調,不像現在,那可真是水漫金山，小小一只縮在寬被大椅子上，發絲淩亂，更顯得年幼了許多，實在是太令人——憐惜了。

門響了，沉浸在悲慘內心世界的喬伊擡起頭來，看見那對風神俊秀的兄弟站在門口，逆着光顯得那般高大冷峻，這麽優秀的一對雙生子，自己死掉以後，就不知道要便宜哪個小妖精了……而且他們還看到了自己怕死怕的這麽挫的一面，喬公子亂七八糟的想着，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而看見他一直在捂着肚子，伊貝爾伊米爾瞬間就明白了，不由會的腸子都青了。這麽重要的事，竟然都會忘記，能讓他哭的這般慘，肯定已經痛到極致了。

伊米爾率先過去，蒼白着臉問他：“怎麽回事，是不是肚子痛，哈？”

蛇曼華的解藥單獨用就是劇毒，他要先确認是不是蛇曼華發作了，沖動害死人。

喬伊卻直接撲到他懷裏，破罐子破摔的嚎啕大哭道：“對不起，我可能要死了嗚嗚嗚嗚……”

伊米爾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發抖，他艱難的将放解藥的水晶瓶拿出來，因為抱着喬伊，試了好幾下，都打不開那小小的瓶蓋，只能用顫抖的聲音安慰他，“不會的，不會的，你怎麽會死呢？來，先放開我，我喂你喝藥，喝了藥就會好了……”

喬伊卻哭的更大聲了，他水漫金山一樣摟住伊米爾不放，在他的認知裏，先前的修真界是遠牛逼與如今的魔法界的，就他一個小小的築基期，在修真界就是底層群衆，來到這裏，多數情況下卻完全能hold的住場面，修真界大能給他下的蠱蟲，魔法界的土著怎麽可能解得開？異想天開，還不如騰出功夫來給他說遺言呢。

“伊米爾，若是我早知道……嗝，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當初絕對不會去招惹你的嗚嗚嗚，結果機關算盡，仍舊逃不過這一劫……嗝，所以說命裏無時莫強求，如今我自己死就死了，還要害你傷心一場……嗝，你會傷心的對吧？嗚嗚嗚要傷心的久一點啊！我真的好喜歡你的嗚嗚嗚嗚……嗝，還是算了，傷心幾天就把我忘了吧，記得一個短命鬼也沒什麽意思……”

根本沒有被提到，好似一點都不重要，早就被徹底遺忘了的伊貝爾走過來，接過伊米爾手裏的瓶子，啵的一聲打開蓋子，就要去給喬伊灌下去。

喬公子緩了一口氣卻正好見到伊貝爾，這下更是難受的不行，掙紮着放開伊米爾，撲上去抱住伊貝爾，因為力氣過大，差點将脆弱的水晶瓶打翻，将伊貝爾吓得出了一層汗。

他繼續嗚嗚嗚的說着遺言，“伊貝爾，你是一個好哥哥……嗝，本來我還想，等以後我們處的久了，就要問問你，你和伊米爾是不是有什麽苦衷……嗚嗚嗚，嗝，當初認錯了人是我的錯，你們不但沒有報複我……嗝，反而對我一直都很好，我也想對你們好，至少有什麽難處，大家都一起解決……嗝，但是不行了，我馬上就要死了嗚嗚嗚，不論有什麽難題，不要放棄啊嗚嗚嗚，你們是我存在過的唯一證明了嗚嗚嗚，一定要好好活着，記得我……”

伊貝爾穩穩地拿着那瓶解藥，雖然清楚的知道‘死亡’只是喬伊臆想出來的，但他還是悄悄的紅了眼眶。

什麽樣的情況下，一個人僅憑着些許蛛絲馬跡，就能讀懂一個人，明白他的選擇之後必有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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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并不是一場烏龍，而是真真切切的生離死別，他還能不能承受？

不想叫他們很快忘了他，卻又覺得長時間的記住太殘忍，這樣颠三倒四的敘述，放大了他的每一分恐懼，真實而可愛，叫伊貝爾直想将他融入血肉之中，變成自己一個人的珍寶，不容他人窺視。

他用力的将喬伊推開。

喬伊先是茫茫然的看了他一眼，緊接着，就換做了天崩地裂的表情來，天吶，有沒有良心了還！我都要死了！這是在嚴肅的說遺言時間！這麽冷酷殘酷的推開他是想怎樣？！

下一秒，他的嘴邊就堵上了一只漂亮的水晶瓶，裏面墨綠色的液體看着就相當恐怖，他死死的閉着嘴巴，反正沒可能治得好，讓他幹幹淨淨的去吧，臨死還要喝上這樣一杯黑暗飲料，黃泉路上都不會開心了。

寧死不屈的喬伊卻感覺到肋骨處一陣酸痛，他條件反射的張大嘴巴，那一瓶又苦又澀又有一種怪味的液體就立馬被倒進了他的嘴巴，下颚一擡，他就喝進了肚子。

！！！！！！！！！！！！！！！

他真沒想到伊貝爾會這麽對他！！！！！！

肚子裏一陣翻江倒海，很快他就沖到一邊，撕心裂肺的嘔吐起來，酸臭混沌的嘔吐物中，一株完整的植物分外惹眼，綠色的根莖葉，紅色的七朵花，花朵下部有明顯的隆起，已經過了盛年，顯然很快就會凋謝，結出褐色的果子來。

誰的肚子裏會長出植物來？它還會開花結果？！

喬伊狼狽的嘔吐完畢，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肚子一點都不疼了，只剩下後遺症一樣的酸木感，和方才的撕心裂肺相比，卻不啻于天堂了。

輕撫着小腹，喬伊有點難以置信的想着，莫非就是這株植物在作祟？而且小小的一瓶藥下去就好了，這還是本土植物？

他轉頭看向那兩兄弟。

伊貝爾在一邊扶着他，接過臉色蒼白的伊米爾手中遞過來的水，和濕毛巾，一邊幫喬伊整理，一邊低聲說道：“是蛇曼華。”

喬伊木然問道：“蛇曼華？是什麽？”

“你不知道？”伊貝爾的眸色很深，深的仿佛能将人直接吸入，然後換得永世沉淪，“蛇曼華是當年盛行整個大陸的魔性之花，曾造成大陸人口減半這樣的大災難，随便一個最無知的小孩子都聽說過它的名字。”

喬伊：“呵呵……”

“所以，現在你好了，那麽我們來交換秘密吧。”伊貝爾輕拭着喬伊的嘴巴，慢悠悠的提出這樣一個建議。

隐隐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喬伊：“呵呵……”

“沒有反對，我當你同意了。”伊貝爾一錘定音。

喬伊閉上眼睛，深呼吸一下，他終于恢複了大部分神智，站起身來，“我們先離開這裏吧，想要談談的話，這種環境絕對不是好的選擇。”

雖然伊米爾的潔癖在面對喬伊的時候，很智能的減輕了許多，但這樣強大的沖擊性場面還是太超出承受能力了，他幾乎都不敢看這邊，但因為味道無法隔絕，他一直搖搖欲墜。這并非是代表伊米爾不在乎喬伊，生理本能，非理智所能抗衡。

喬伊整理了一下儀表，給自己刷了兩個增益治療術，讓自己盡可能看起來好一點，前面帶路道：“跟我來。”

他們去了一間小心會客室，書房裏的狼藉就交給仆人處理了。

短短的一小段路，喬伊腦子裏飛快的将剛剛的場景過了一遍。

等分別坐好，他就先發制人的問道：“這個所謂的蛇曼華，是你們誰給我下的？”

伊米爾乖乖舉手道：“是我。”

喬伊自嘲一笑，“虧我還大大咧咧的去采草，若非早就坦白，今天就是活活痛死的下場……”

伊米爾連連搖頭，“不會的，我當初用蛇曼華，主要目的是想将你找出來，并沒有要你命的意思。”

喬伊豎起一只手掌，閉目深呼吸，“別說了，就算你真打算要我的命，也是師出有名，對一個強煎自己的人，再怎麽狠辣也是應當的，現在你肯拿解藥救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察覺到喬伊釋放出來的一點點疏離，伊米爾有些發慌，他移過去摟住喬伊的腰，“你真的不怪我？”

喬伊咬牙道：“不怪！”

一碼歸一碼，大丈夫恩怨分明，自己做了采草賊，被人殺掉都沒有道理可講，何況人家還巴巴的送了解藥來。但又所謂小人報仇，不講道理，他沒辦法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來譴責伊米爾，但遭了這麽大罪，還是剛剛恩愛過後啊！草，簡直不能忍，以後羅織幾個罪名，将一口氣出了就算罷了。

喬伊表現的這般大公無私，就是只顯現出了前面那部分，後面那些不好宣諸于口，他自己知道就好……

純潔正直兄弟兩個齊齊松了一口氣，他們真沒想到喬伊能這麽好說話。

伊貝爾輕咳一聲，說道：“那現在換我來問了——你是什麽人？作為一個煉金術師，怎麽會連蛇曼華的名字都沒聽說過？”

剛剛他就知道自己露了一個大破綻，對伊貝爾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來，也早有準備。事到如今，他也不想費勁的編謊話來忽悠對方了，反正又不是太過要緊的秘密。情人之間該坦誠的時候，還是需要坦誠。

喬伊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非常幹脆的說道：“我并不是本大陸的人，而是來自另一個位面，來的途徑未知，很可能是正好碰上一個空間裂縫。”

雖然對這樣的真相早有預感，兄弟兩個還是睜大了雙眼。本大陸一直有‘位面’這樣的認知，最典型的就是神界、魔界、亡靈界等等，再看喬伊的黑發黑眼，伊米爾驚呼道：“你是魔族？”

喬伊的嘴角抽了抽，“不是。我來的地方在大陸的傳說中并未提及過，以後會給你們細說的。”

他微笑一下，“那麽，又到我問的時候了。”

“你們到底有什麽苦衷？”

伊貝爾伊米爾飛快的對視一眼，顯然，他們對這個問題相當敏感。

沉默了一會兒，伊貝爾苦笑一聲，他沒有說話，手臂擡起來，湊到右耳垂處，很快，那枚自認識他起，就從未見他摘過的耳釘被他取了下來。

一陣小型魔力波動過後，伊貝爾的耳朵圓潤的上端處被拉長，慢慢變出尖銳的棱角來，這形狀太熟悉了，以至于喬伊很快就反應過來，他驚呼道：“精靈！你們是精靈？！”

伊貝爾又将耳釘戴了回去。

伊米爾冷笑道：“怎麽可能是精靈？我和哥哥只不過是精靈與人類肮髒的混血，誰都不曾期待的怪物，人族和精靈族都不是我們的歸宿，生來就代表着醜陋與罪惡，所有種族都厭惡誅殺，即使躲起來，因為身體構造畸形，也根本活不過五十歲……”

“夠了！”喬伊忍無可忍的打斷他的話，他從未在任何典籍找到過‘人族精靈族混血’這樣的詞彙，驟然聽到伊米爾以這樣冷漠的語氣，說着這樣殘忍自傷的話，他感到難受極了，“活不過五十歲是什麽意思？你們的身體明明很好，很健康，與正常的人類并沒有什麽不同！”

他在現代的時候也知道許多物種間的混血，最常見的是騾子，付出的代價就是失去繁殖能力，而這已經是最小的代價了。他還聽說過獅虎獸或者虎獅獸，雖然看起來很萌，但沒有一只能活到成年，最晚幾個月就死掉了。喬伊無意将伊貝爾伊米爾與這些野獸做類比，但一念及此，他的心卻一下子涼了半截。

這樣鐘靈毓秀的兄弟倆，竟然有這樣苦逼的身世，連壽命都如此短暫嗎？

他入墜冰窖，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伊貝爾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他趕緊解釋道：“還是有補救方法的，你別擔心。”

喬伊精神一震，“什麽方法？快說！”

伊貝爾無奈的聳聳肩，“取得精靈守護的生命之泉。”

這個條件說出來簡單，但做到太難了。精靈族對人類不便仇恨排斥，精靈森林廣袤無邊，漫說位于深處的精靈族簡直是無敵的存在，許多人根本連人家的門在哪裏都摸不到，想偷偷不到，想搶嫌命長，生命之泉對精靈族來說那就是命根子一樣的聖水，普通精靈都見不到，何況外人？

而如果說精靈族對人類的感覺是仇恨，和微微忌憚的話，對兩族混血兒，則是純粹的仇恨和厭惡了，只要見到，肯定會幹脆殺之後快，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惡心的物種來挑戰他們的神經線，污染他們的眼球的。

所以有這樣的一線希望，其實和沒有也差不了多少。

初生牛犢不畏虎的喬公子卻是眼前一亮，壯志熊熊的說道：“五十歲對吧？不就是生命之泉嗎？等着我給你們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