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江懷笑了笑,沒問是哪頭豬,只細心照顧成瑾吃喝。

成瑾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遍:“平日沒問起也就罷了,說真的,你怎麽一直沒娶?”

方孝承想起幾年前成瑾也如此追問自己,不由微微皺眉。問他就罷了,別人娶不娶妻關成瑾什麽事?

江懷搖搖頭:“說來要叫你笑話。我嘛,高不成低不就。”

成瑾誠心勸說:“向來高嫁低娶,你別太挑剔,不小了,越往後越沒人嫁你。”

江懷忍俊不禁:“這是要有世子妃了?不然怎麽好意思說我?”

成瑾嘴角一抽:“我……我這不正是經驗之談嘛!人家正經向你推心置腹,你什麽意思?”

江懷急忙告罪求饒,将人哄好了才道:“世子推心置腹,我若不說實話,就不是個人。”

成瑾在旁附和:“就是就是!你知道就好!”

江懷笑了笑,一面翻轉羊架子,一面道:“我爹好色,妻妾子女衆多,又因家大業大,我自小見他們相互勾結或傾軋,惡心事兒多,說出來都怕髒世子的耳朵。那時候,我便立下誓言,将來只願與一人相伴相持,永無二心。因此若不是我實在相中的,我寧缺毋濫。”

“好一個‘寧缺毋濫’!”成瑾頓時肅然起敬,“你這就叫‘出淤泥而不染’了!我平日竟都沒瞧出來你有這份志氣,是我輕看你了!”

“世子竟原來輕看我?哎,那我可真是心痛!”江懷立刻作西子捧心狀,蹙眉哀切,“不行,哎呀,痛,好痛……”

成瑾被他逗得直樂,伸手捶他,兩人鬧成一團,歡聲笑語,好不快活。

半晌,不鬧了,成瑾仍惦記着剛剛的話,望着柴火喃喃道:“你這樣的才叫真男人,不像有的王八,明明看不上別人,卻還要招惹,明明心裏有別人,還……水性楊花,不知羞恥。”

江懷望着他:“我絕不會如此。”

成瑾打起精神,羨慕地看回去:“将來與你相守的人可真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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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說是這麽說,也不知那人到時看不看得上我。”江懷嘆氣。

成瑾急忙安慰他:“你不要妄自菲薄!你這麽好,心地善良,講義氣,生得漂亮,又會做生意,懂得哄人,我本來很難過,可和你聊聊天,煩心事都沒有啦!我若是女孩兒,你跟我求親,我一萬個答應你!”

江懷似笑非笑地瞥他:“世子這話忒沒誠意,難道是個男孩兒就不答應了?”

成瑾怕被他瞧出自個兒是斷袖,萬一輕視,急忙咳嗽兩聲,壓粗嗓子:“哈哈、哈哈哈!你說這什麽笑話,咱們又不是龍陽!哈哈哈!”

江懷嗤笑一聲,給他添酒:“怎麽說這些了,喝酒喝酒。”

“對對對!喝酒喝酒!”成瑾急忙端起杯子遮掩心虛。

“……”

這分明叫“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叫‘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方孝承差點氣死在牆頭,再沒心思看成瑾被那狐貍相的家夥勾引得團團轉,急忙下了地,找到春桃,讓她立刻去江宅把人接回來。

春桃遲疑道:“可世子說,若去糾纏他,他便亂嚷嚷,大家別安生。”

方孝承此刻就已經很不安生!但聽了這話不得不冷靜,他問:“你可有他法?”

春桃搖搖頭,旁邊的谷音靈光一現:“不妨趁人不備,将世子劫回來再慢慢勸。”

春桃默默瞅他,随即驚聞侯爺低語:“不失為一個辦法。”

她深感不妥,委婉提出異議:“若沒勸成,以世子性情……”

以成瑾性情,恐怕要大鬧天宮。

方孝承與谷音再不說話了。

成瑾酒足飯飽,肚皮滾圓,差點兒打嗝。他急忙捂住嘴,害羞地偷看江懷,見江懷在看別處才放心,忽然莫名高興起來,勾住對方的肩,醉眼朦胧地許諾:“好兄弟!今日我落難,你盡心幫我,這份恩情我永世難忘。将來只要是我有的,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江懷笑道:“這話少說吧,別叫我當真了,我這人有時特別較真。”

成瑾聽他這麽說,勃然大怒:“你什麽意思?以為我哄你呢?我、我才不是這種人!”

江懷嘆道:“只是有些東西太稀奇貴重,輕易舍不得給,乃人之常情。”

“憑他什麽稀罕的,都比不上你我這份真情要緊!”成瑾來了氣,嚷嚷道,“你不信?你不信你拿紙筆來!爺給你白紙黑字蓋章戳印!日後若你要的爺不給的,你拿紙契去公堂上告!”

江懷忙說不至于此。但他越這麽說,成瑾越以為他不信自個兒,拉着他不放,非要寫。最後兩人拉拉扯扯地去了書房,成瑾癱在太師椅上指揮:“寫!你寫!你寫了我戳印!”

江懷拿起筆,又道:“你想清楚,一旦寫了,日後你若要反悔,我可是不肯的。”

“寫!啰嗦什麽!煩死了!”成瑾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暴躁地罵他,“平日不知你這麽優柔寡斷!快點寫了,爺去睡會兒。”

江懷微微眯眼,再沒笑意,如此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會兒,提筆寫下了一封契書,然後輕聲道:“寫好了。”

成瑾迷迷糊糊地伸手:“拿來,我看看……”

他拿過來,眯着眼睛看了看,拿遠點,又拿近點,皺起眉頭:“這什麽玩意兒……你字這麽醜的嗎?我怎麽一個都認不出?扔把蚯蚓都扭得比你好……”

“因為你醉了。”江懷說。

“哦……也對……我現在看你都是東南西北有八個……”成瑾起身去桌前拿起筆簽了自個兒大名,然後往江懷身上一撲,終于撐不住,睡着了。

江懷不見半點剛剛醉态,他一手抱着成瑾,一手拿着契書細細地看了幾遍,嘴角勾起。

……

成瑾睡得正香,忽然被人叫醒。他很不高興,心想怎麽才一晚好的,就又不好了……卻聽人說,是因為春桃急着求見,因此不得不叫醒他。

成瑾更不高興了。他不想遷怒,可方孝承不讓他好睡,春桃是方孝承的人,如今也不讓他好睡,可見真是一夥的!他就說,江懷才不會這麽沒眼力見!

他忍起床氣去前廳見春桃,問她有什麽要緊事。春桃拿出一個包袱,說給他送換洗衣裳和錢銀來了。

“……”

就這?就這把他從美夢中叫醒?這和方孝承天還沒亮把他親醒然後說“我去上朝了你接着睡”有何差別?!北安侯府的人都有病吧!

方孝承等在江宅外角落處的馬車裏,不多久,春桃回到車旁,隔着簾子低聲道:“世子還在氣頭上,不肯回。不若先回去,從長計議。世子脾氣來得急去得快,或許過幾日會好。”

車內沉默許久才傳來低沉聲音:“嗯。”

午覺沒睡好,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成瑾仍然氣鼓鼓,吃完懶得和江懷去河船上看戲,早早洗漱睡了。

——然後又被吵醒了。

他睜眼一看,操起枕頭就使勁兒摔打熟練潛入他房中坐在他床邊鬼似的瞅他的混賬!差點吓死他!王八蛋!

方孝承讓他打,等他打累了坐那喘氣兒的時候才幽幽開口:“阿瑾,你與我置氣無妨,我這幾日不回侯府,你不必離家出走,外頭人心莫測,你——”

成瑾冷笑道:“我才沒離家出走,我壓根就沒家!人心是莫測,頭一個莫測的就是你的黑心!方孝承你帶種的就去找你真正喜歡的人,少在我這兒死纏爛打,惡心!”

“……我不糾纏你,只是擔心你的安危。春桃和谷音我已經送給了你,你不要因為我而趕走他們,我便不出現了。”方孝承道。

“少來這套,他們——”

成瑾話未說完,屋外傳來江懷關心的聲音:“世子,我聽到屋內有聲響,怎麽了?”

成瑾平靜道:“有賊。”然後壓低聲音威脅方孝承,“還不滾?等會兒人進來了抓着做賊的北安侯,我看你還有什麽臉!”

江懷訝異道:“有——何方賊人,有話好說,要錢直言,莫傷屋內之人!”

過了會兒,成瑾打開房門:“還好你來得及時,賊從後窗跑了。”

江懷急忙将他拉到身後,讓家丁進去搜看。成瑾問:“你怎麽知道我這有聲響,半夜跑我屋外做什麽?”

“瑞王府二公子找上門,說要接世子回去。我一個商人,雖然看他不起,但明面上不敢怠慢得罪,只好來找你咯。”江懷哀怨道,“世子難道懷疑我有異心,半夜不睡,跑這兒來偷窺?”

“沒有沒有,你別多心。”成瑾暗道自己這是被姓方的氣昏了頭,差點誤傷好人,接着語氣不善,“你剛說什麽,成琏來了?讓他滾!”

江懷卻搖頭,拉着他走到無人處,附耳一陣嘀咕。成瑾本來面露不耐,可聽着聽着便松開了眉頭,最終得意地笑起來:“你小子,不愧是做生意的,壞水兒直冒!”

江懷笑道:“世子此言差矣,你不過是拿回本來就該你的東西,江某這不是壞水,叫行善積德、替天行道。”

成瑾聽得嘿嘿笑,直拍他:“你說得對!”

成瑾姍姍來遲。看到人,成琏那點子火氣頓時消了,忙迎上去打量問候。

成瑾恹恹地瞥他:“我徹底輸了,你如今得了意,非得到我面前來炫耀?”

成琏急忙賭咒發誓:“我若有那意思,立刻被雷劈了!哥哥,我是特意接你回去的。當時混亂,父王昏了頭,其實早後悔了。你也是氣性大,我回頭去找你,才知你賭氣跑了,卻連侯府都不去了,跑這兒來……”

“不回,死也不回。”成瑾道,“我去哪兒都不去你們瑞王府!”

成琏嘆道:“可你就這麽一直待在別人家裏,不是個事兒啊。”

成瑾哼了一聲:“天底下再沒宅子給我住了嗎?我不會自己租個買個?”

這話正中成琏下懷,他不動聲色道:“當然還是王府最好,但哥哥你在氣頭上,我知道怎麽也勸不動,既如此,不如我幫你尋個好住處,絕不委屈了你,一幹布置都照你在王府裏的來。”

“呵,說得好像我在你們王府裏住了金窩一樣。誰稀罕你啊,黃鼠狼給雞拜年!”成瑾呸他,“快滾吧,不知道又有什麽陰謀詭計等着坑我!”

“我只恨我不能将心剖給哥哥看!”成琏急急道。

成瑾差點被他惡心死,嫌棄地離他遠點:“我才不信。除非……”

“除非什麽?”成琏問。

“除非,你幫我把我祖母和母親留給我的財物弄出來。別當我不知道,瑞王府的賬本都在你姨娘手裏,你們就想把我的那些都吞了。”成瑾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清脆脆道,“這事兒你若做不成,我死也不信你。”

“……”

這蠢貨是打着主意要錢呢。呵,倒不稀奇。

作者有話要說:

方孝承(ooc發言:有的人是自己沒老婆嗎?非盯着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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