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茶樓行榜3

平王答得聽起來真誠懇切,但若細細思量之下,便知這話卻是極為圓滑,語中兩點深意要細聽了才會明白。

一是他說“若真是有冤屈”,這便讓他的相助有了不确定因素,如果事情棘手或者于他不利,他便可以借冤屈不明而搪塞過去,也不會落人口實。

二來他說”盡責”而非”盡力”相助,意思就是若事情及牽涉的人物超出了他的責權犯圍,他也愛莫能助。

平王如此回答,既給了鄭婉兒希望,又給将來萬一未能辦成此事而找了個很好的臺階,也不算辜負于她,可謂是回答得滴水不漏。

如果換了旁人這樣說她或許會覺得那是冠冕堂皇的場面話,但平王素來為人真誠,從不信口開河,就算這樣圓滑的說辭至少是有心要相助。

所以鄭婉兒還是對他感激一笑,沒有說話。

柳子謙不由皺起眉頭:“怎麽,那人有那麽可怕?還是你有什麽難言之隐”

鄭婉兒秀目微垂,紅唇輕啓:“婉兒不想給平王添麻煩!”這句話她說的不實誠,她并不是不想給平王添麻煩,而是多說不宜。

齊國百官徒刑以上案件,州縣上報大理寺初審,再交刑部複審,若是死刑案件還要再交禦史臺複核,最後由皇帝奏準之後方可執行。

這些過程中無論哪個環節都會留有案底,平王若真有心相幫,他只需一句話,這些案牍就會搬到他眼前。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謀劃這種能讓五品高官吊腦袋的案子,沒有點手段,光靠權勢是很難辦成的。而當今大齊能有幾人能有這樣的能耐?如果平王夠聰明,那他必定會去查這個案子,一來可以為民洗冤賺取賢名,二來如果能拿到某些人的把柄,更是大賺了一筆。

所以話到這裏剛剛好,再多說倒像是她有意訴苦,倒不如閉嘴還能贏些他們的尊重與憐惜。

想來平王也是想到了這層,沒再追問,只是暗暗記下了這樁事。

柳子謙與相熟之人在一起,腦子會變得特別簡單,所以也沒往深處想,聽她的話臉色就沉下來了,正欲再開口,忽然被大堂中的吵鬧聲音給吸引住,轉頭望去。

卻見堂中站着兩個人,一人位于東北角,着一身黑麻寬袖布衫,另一個在與他相隔兩桌的中間位置,恰是一身白袍的沈雲之,看樣子兩人似乎在争論着什麽,其它學子的目光都被他二人所吸引。

“和親?雲之公子,想我威威大齊,百萬雄兵縱橫天下,四方早已臣服,豈能用和親這種方式來維護邊疆穩定?你這不戰自屈的言論分明是在踐踏我齊國铮铮男兒的自尊心,将那些抛頭顱灑熱血的沙場将士那一腔熱血置于何處?又将我大齊的國威置于何處?”這黑衣學子長臉方腮,操河南口音,可能是情緒比較激昴,他有兩腮略有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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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是一個支持以戰維穩的血性男子,他的言論引發了在場一些熱血青年的共鳴,無不叫好鼓掌,沈雲之卻低頭扯了個微不可察的笑容。

待他們情緒穩定下來後,她複擡頭開口:”在下并沒有不戰自屈的意思,想我大齊馬背上得天下,大齊男兒個個都是骁勇善戰,百萬虎狼之師曾威震四海,當年沈岩将軍那支虎贲軍更是讓突厥狼寇聞風喪膽,但,”

沈雲之說到這裏突然頓住,眸光瞬間亮如雪劍,”那是曾經,是十幾年前,可是如今呢?大齊多年升平盛世,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安居樂業久了而忘記了居安思危,現輕武重文之風日盛,武舉幾年不開,科舉制舉年年都有,上至皇家貴胄下至普通百姓,皆以詩文棋畫附庸風雅,筆杆子拿貫了,焉能提得起刀槍?”

他的一襲話語氣凝重,字字珠譏,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當今齊國隐于安樂詳和下被人刻意忽略的危機與弊端,言中更是對朝廷重文輕武這種錯誤源頭赤裸裸的批判。

誰都知道平王尚武,昭王擅文,而現今齊帝喜詩文風雅而漸輕武制,所以親昭王而疏平王,似有廢長立幼之心。

因此說這舉國重文輕武風氣與皇室這個風向标密不可分,沈雲之的話也算是對齊王李适的一種變相批評,當然他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不着痕跡的将話題引到如今朝局之上。

能進到這藝林茶樓參加行榜辯論的都是學識才情頂尖的學子,當然聽出那話中含沙射影之意,若放在平時,他們定是會暢所欲言,各抒已見,可在這行榜之時,說話做事便要萬分謹慎,因為他們的每一言每一行都可能會被記錄下來,如果說的話對了某位高官的胃口倒還好,萬一不小心得罪了某些人,輕則與仕途無緣,重則牢獄之災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對于這種敏感話題,一時間在場的四五十號學子竟都沉默不言。

“有點意思!”平王輕聲道,唇角微微上揚,似有笑意。

柳子謙正聽到興頭上,大堂裏突然都沉默了下來,不由道:“怎麽沒人反駁了?”

平王對他示意,他順着平王目光向一樓大堂周圍看去,大吃一驚,”他們什麽時候來的?”

平王看着周圍一圈身着軍服腰挂橫刀的衛兵,眉心蹙起:”一直都在,只不過一般情況下他們不會出現那麽早。”

“他們是……”鄭婉兒也是看到了這些人,好奇的問柳子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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