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摯友情深

“這也……也太武斷了。”沈雲之掙開她的雙手，退了一步，接着道：“不管怎麽說，我都不是姑娘要找的那個人，姑娘擅闖民宅，怕是不合适，請回吧！”說完轉身向內院走去，其實在李蘭心來之前，她就已經做了決定，如果可以有一個人知道她的身份，那便是李蘭心。

其一，她對李蘭心最為熟悉，穿開裆褲長大的朋友，一起偷過雞蛋一起燒過麥稭，一起和男孩子打過架；一起騎馬習武，一起上過戰場，殺過敵人，那是比手足還要親的人。

其二，她的複仇計劃，注定不是她一個人可以完成的，如果要找個幫手，那李蘭心再合适不過。不說兩家世交的姐妹之情，光是她的身份，便是極為誘人的條件：皇後之義女、寧遠公主、又是鎮守安北的女将，統領着他父親的舊部。李演将軍可是與父親沈岩有着生死之交的情誼。

但李蘭心今日來了之後，她倒并不想太快告訴她，不想那麽容易就讓知曉一切，還需要一些沉澱。畢竟五年的時間太長，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情，足以抹殺掉一切珍貴記憶，所以她必須要确定眼前這個李蘭心是否還是當年的那個人。

因此她故不承認，想再刁難一下，看她用什麽方法來解這個難題。

“你的聲音！”身後李蘭心沖她大喊起來，“就算我認錯了你的相貌，可是聲音呢？”

沈雲之腳下一頓，她的聲音繼續傳來：“不管你外貌怎麽改變，即便像現在這樣裝作男子，你的聲音不會變！我記得，永遠都記得！

“相貌可以變得模糊，難道聲音不會嗎？”她背對着李蘭心，頭也不回，“姑娘真的認錯人了，但不知這沈玲珑是何人，竟得姑娘如果挂念，她若知曉，定會非常欣慰。”

“她若知曉，定會無比難過……”

沈雲之慢慢轉過身來，道：“姑娘這話何意？”

李蘭心眼睛紅紅的，薄唇微顫，像是在極力克制心中的情感，斜陽，把她高挑的身影拉得細長，在這深秋的寒意中，顯得那麽蕭索清冷。

“她若知道我如此挂念着她，定會一紙書信而來，罵我女兒情長；她若知我尋她五年不得而終日郁郁，定會一巴掌拍得我眼冒金星；若她知我一上戰場會因時常想到她而分神，定會拿劍指着我的鼻子罵我命長，她若知道……”她終于說不下去了，淚水湧出眼眶，順着那還有潮紅的臉頰滑下，滴在她那雙黑色鹿紋小皮靴子上，那個靴子，是她從沈玲珑那兒搶來的戰利品，那時她還氣悶了好幾天沒理她。

李蘭心看到她的目光在她腳上，眼光一動，将靴子脫下了一只，捏在手中，“你知道嗎，這是她與突厥交戰那次從一個戰俘那兒繳來的，輕便、保暖，非常适合行軍作戰，玲珑她非常的喜歡，可是我從她手中搶了過來，她有些舍不得，但卻沒說出口。其實，我并非真心要搶她的東西，只是想穿幾天後還給她，可是，可是……”她的情緒有些不穩，淚水不斷，胸口起伏，可是她緊咬着嘴唇強壓着那劇烈波動的心情。

李蘭心說不下去，沈雲之也沒有開口，二人就這麽沉默着，隐約聽見李蘭心喉嚨間的隐忍的抽泣聲音。

“可是我終究是沒能還給她，她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我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我找了她五年，我想把這雙靴子還給她，我知道她一定非常讨厭我，我搶了她的東西，我不是一個好姐姐，我不配……”

終于沒能忍住，這個堅毅的女子淚如雨下，垂首而立，肩頭顫抖，那雙鹿紋小皮靴，被她給捏得變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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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是不是多慮了，如你說所，十幾年姐妹情深，她又怎麽因為你搶了她的靴子而讨厭你呢？”沈雲之的聲音很輕，确飽含深意，“那你們的感情也太脆弱了！”

“你不知道，我喜歡的東西她可以給我，但唯獨不喜我搶，可我真的，真的想只穿幾天就還給她的。可是，我再也沒有機會，跟她解釋了。”

“也許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呢，聽你所言她也是一位女将，胸懷氣度定豁達寬容，豈會因這種小事耿耿于懷。”

“你不是她，又怎麽知道她不會呢？”李蘭心一步步走向她，狹長的鳳目，閃着清洌的光芒，與那麥色臉龐恰到好處的和諧，使整張臉看上去，峻氣，剛毅，果斷。

“我……”不知是不是被她那逼人的氣勢所迫，沈雲之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沈雲之扭頭避開她鋒利如劍的目光，看着涼亭外的一池湖水，眼中，倒映着湖面的點點碎金，“她确實有男兒的豪邁之氣，可她終究是個女人，那天生的小家子女兒氣，也還是陋存一二的。”

“玲珑，為什麽你不承認呢，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以至于連我這個姐姐都要隐瞞？”

沈雲之轉身面向湖面，給她一個絕然的背影：“我說了，在下名沈雲之，并不是姑娘要找的人，請不要再執拗了。”

“玲珑……”

“寧遠公主……”李蘭心正要再說什麽，段玉容過來打斷了她的話，“公主想來還沒用晚膳吧，我已命下人準備了酒菜，若不嫌棄，就在鄙府用膳吧！還有您的那兩個随從，我去請他們進來！”說着就要轉身。

“不必了！”沈雲之轉過身來，臉色平靜語氣冰冷，“公主身驕體貴，錦衣玉食慣了，怎麽會吃得下咱們這粗茶淡飯，玉容，天氣已晚，安排人送公主回府吧！”

“這……”段玉容有些愣了，方才不是決定了嗎，看這樣子是還沒談妥吧，這就要送客了？

可不待他再問，沈雲之已經大步走出了涼亭，從他前而過時，他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淚花。

“沈雲之！”就在她已走出十步之遙時，身後涼亭突然傳來李蘭心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