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一直到洗三時,聶大太太才過去看,往盆裏放個金镯也就完了。聶二太太也是一樣,一個金镯子,馮惠姐去都沒去。聶烴沒有下貼派喜面,聶家親友都不知道朱氏生産,如何會過來,倒是朱家的親戚來了許多,八大姑三大姨,全家老小都來了。
聶大太太連着這些天都心情不好,進門時就陰着臉,聶二太太神情也淡淡的。朱太太看着聶大太太多少有幾分懼怕之意,話也不敢說的太難聽,不過那意思卻是很明顯,指責聶二太太不做為,朱氏生産了該派發喜面,通會親友,看看洗三都沒人來,就知道是聶二太太 錯。同時大度的表示,這回就算了,等到滿月酒的時候一定要大擺特擺…
聶大太太根本就不理會她,只是看向聶烴道:“這是三房的事,你自己去料理,二房馬上就要搬了,自家的事還忙不過來,幫不了你。”
聶二太太是很厚道,卻不是聖母,更不是傻子。從方七進門開始,聶二太太就開始調整對聶烴的态度。後來休方七時聶烴的表現,更是讓聶二太太退步。到現在朱氏兒子都生下了,還不知道抽身腦子就真抽風了。如此沒有擔當,自己的錯誤都承擔不起,若是旁人給他建議讓他犯了錯,那真是賠不起。
聶烴默然聽着,上回聶二太太已經讓他失望,這回聶大太太又是這樣說,他反應倒是平淡了許多。就像朱太太說的那樣,伯娘不是親娘,才不會管侄子,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父母早亡。
“等你媳婦滿了月,你也別在家裏閑着,出去找房舍搬出去。你想做生意,那就尋好門面,看看做什麽。以後要自己當家立計,二十幾歲的人了,誰還天天愛操的心。”聶大太太說着,不管聶烴是做大生意,還是做小生意,都要開工幹活了。
“搬出去?”聶烴多少怔了一下,分家時這處房子是分給了大房了,要是簫殇是姓聶的,他搬出去,聶殇在這裏娶妻生子理所當然。現在都叫簫殇了,大房根本就絕戶了,聶大太太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根本就不現實,把房子白白空着卻不給侄兒住,這是何道理。
朱太太立時叫了起來,瞪着聶大太太道:“親家太太不會想着胳膊肘兒往外拐,想把這宅子送給簫家大爺吧。”
簫殇還娶了二房的姑娘,成了二房的女婿,然後大房又送房産,這就是擺明了轉移財産,強搶本該三房的那一份。
“我倒是想給他。”聶大太太心情煩悶,要是簫殇收了這處房子,那他以後還可能會在青陽定居,現在簫殇根本就不要,只說用不到,也就是說他要很多年不會回青陽。
朱太太聲音更尖了,喊着道:“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家,竟然想把房子給養子,不行,這肯定不行,女婿再是無父母,也不能任人如此欺負。”
聶大太太一直覺得心情不爽,也不跟朱太太浪費時間,只是看向聶烴道:“所謂聶家分家,每房所分得的東西,全都是你大哥掙的,他要是姓聶的,照撫家人還可能說得過去,他不是姓聶的,就要感恩戴德,不然你哪有現在的好日子。”“船行是大伯創建的。”聶烴反駁,朱氏一直在他跟前念,聶家的船行不該有簫殇決定賣掉。他不否認簫殇是很能幹,但前頭的底子是聶大老爺打下來的,他只是繼續做下去而己,若是換成他,他也一樣做的下來。
“你也會說那是你大伯創建,而非你爺爺、你爹建的,大房的東西與三房有關系嗎?”聶大太太心情一直郁悶,本不想跟聶烴說這麽多,沒想到還是說到這裏。又道:“分家時條款上寫的明明白白,二房和三房半年內必須搬出,二房馬上就要搬了,三房搬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聶烴臉漲的通紅,一半是氣憤一半覺得是恥辱,沒想到自己會有被聶大太太趕的一天。心中憤恨湧上來,斬釘截鐵地道:“請大太太放心,我這就找房子搬。”
聶大太太看聶烴如此負氣,道:“三老爺和三太太早故是不幸,但這個不幸并不是大房和二房帶給你的。把你撫養成人,娶妻生子,又給你銀子地畝,該盡的責任早就盡完了,親戚之間幫忙是應該,但誰都沒欠你的。”
“我如何敢讓伯娘們欠我 ,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聶烴有幾分自嘲的說。
聶二太太知道簫殇認祖歸宗的事對聶大太太打擊甚大,最近一直心情不好,聽聶烴如此說,怕聶大太太心裏再添氣,便對聶大太太小聲道:“大嫂,我們先回去吧。”
聶大太太點點頭, 也是沒力氣跟聶烴生這個氣,擡腳要走,聶烴心中的不滿卻是發作起來,道:“我真是不明白,同樣都是姓聶的,大太太為何如此偏心二房。”
就像朱太太說的那樣,大房絕戶肯定要過戶二房的兒子,還有現在這處宅子也要送給簫殇,簫殇是二房的女婿,也算是接間給二房了。嘴上說的是三房平分,其實二房占了兩份,三房只得了一份,要是真公平,分家之前就該把大戶絕戶的事說出來,然後兩房平分財産,當然兩房也要一起供養聶大太太。
聶二太太本不想跟聶烴吵,此時忍不住道:“三爺,家財是三房平分的,每房各占一份,何來偏心之說?大房就是現在沒有男丁,難道還真要絕戶不成,那以後大房香火祭祀誰來主持。”
朱太太一直插不上嘴,此時便搶着道:“二房有兩個兒子當然是想着過繼占大房財産,其實都是姓聶的,何必非要嗣子,嗣孫也是一樣,大太太想說自己沒偏心,那就過繼三房的……”
“我就是偏心了你能耐我何!!”聶大太太突然一聲暴喝打斷朱太太的話,卻是指着聶烴道:“分家分了你幾萬銀子,你仍然不知足,還是覺得大房欠了你的。你自己也想想,這些年來你對船行,你對聶家到底有什麽貢獻,你吃的花的用的到底是誰給你的。老是說伯娘待你不好,那你自問,你想過伯娘把你扶養成人,你拿伯娘當親娘孝順過嗎。別說床前侍候,早晚請安你做到了嗎。”
“大伯撫養孤侄是天經地義。”朱太太小聲嘀咕一句,看聶大太太怒了,聲音不禁小了。
“撫養孤侄是天經地義,但哪個侄兒能分大伯的家産!”聶大太太嗆了回去,看向聶烴道:“你要是還是不服氣,我就把第一回分家的清單拿出來,你拿着十八兩銀子給我滾蛋。”
這回連朱太太都不敢吭聲了,聶二太太知道聶大太太是動了氣,想想聶大太太的年齡,半生的辛苦,臨到頭了,養子走了,還要跟侄子跟生這些閑氣,便小聲道:“大嫂消消氣,我扶你回去。”
半摻半扶,聶二太太算是把聶大太太扶走了,回到聶大太太房裏,聶二太太看着聶大太太想勸也不知道如何勸。聶烴是讓人太失望了,但對于聶二太太來說,侄子讓她太失望,她還有兩個兒子,聶大太太先是沒了兒子,侄子又這樣,這是雙重打擊。
“不然大嫂先到城外住,以後時候長了,經的事多了,小三也就明白了。”聶二太太說着,就聶烴這樣,就是以後明白了,也會跟大房二房行同路人。她有時候也不明白,怎麽樣都是欠他的,別人不管怎麽做都是理所當然,世上哪有這麽多的理所當然。
聶大太太嘆口氣,有時候想不服老也不行了,身體是真跟不上了。這事要放到二、三十年前,她正氣盛之時,她非得招呼夥計把朱家的店鋪都砸了,還做哪門子親,直接結仇完事。道:“也是,能省口氣是口氣,我還不知道能活幾天,随他去吧。”
洗三之後,聶大太太搬回城外居住,人老了生不起氣,她也想躲着點。朱家也開始在外抹黑二房,說詞并不算多新鮮,那也就是那些,沒娘的孩子是根草,聶大太太常家不在家裏,聶二太太和聶二老爺就經常虐待聶烴。連聶烴小時候有回不小心被熱水燙到,也成了聶烴被二房虐待的證據。
此種說法在青陽下層群衆中傳開,衆人紛紛感嘆,沒有娘的孩子就是慘。有點門第的人家卻沒人信這個,聶二太太要是黑心虐待,聶烴長不了那麽大,娶方七花的那一筆,後來娶朱氏花的,真金白銀的砸下去還虐待,真想求虐待了。
再看聶家三房分到手的財産,按照律法來說,聶烴完全可以十八兩銀子出戶。就是二房暫時也分不到什麽,大房絕戶,肯定要過繼,到時候二房獨得到全部財産,三房連個毛都摸不到。
“太太不曉得,朱家在外說的可難聽了,三爺也是,太太從小到大沒有一點慢怠,他竟然還怨太太了。”旺財家的一臉憤憤不平的說着。
聶二太太很淡定,從丫頭到主母,明裏暗裏被罵的太多回,還不淡定的話早就愁死了。道:“朱家還挺有自知自明的,知道惹不起大房,便把大嫂撇開。”
所有的錢都是大房的,要是聶烴和朱家敢去指責大房的不是,那肯定站不住。現在只字不提大房,只說二房虐待聶烴了,先占了輿論優勢。聶烴現在是覺得虧,感情上一直照料他的伯娘不管她了。錢財上更虧,他覺得聶家的錢該是大家平分,不能讓二房占了兩份,該是三房占兩份,只有自己占了便宜,這才是公平。
“但是那些事太太根本就沒做過,太太要是真狠心,三爺根本就活不下來。”旺財家說着,外頭傳的太難聽,她真是聽不下去了,所有矛頭直指聶二太太。
二太太哪裏虐待聶烴了,年齡小的時候出點小意外本來就是平常事,聶炀腿上還燙傷一塊呢,這種小意外在生活很難避免。親生的出這種意外就是平常事,不是親生的那就是撫養人的虐待證據。
“嘴張到人家身上,又堵不住,不去聽就是了。”聶二太太淡然說着,又教導身邊的聶蓉蓉道:“會四處傳這些話的人,也未必全是壞人。世上還有一種閑人,要說是惡人吧,好像也不是,只是每每站于高處指點江山,說別人當如何如何,哪裏錯了,應該如何。遇上這種人了不要去辯解,也不要去理會,更不要因為他們的話改變自己 決定,他們只是動動嘴皮子,而你聽了他們的話,往往就是坑了自己。”
世人都說後媽難當,別人的孩子難養,除了孩子自己的逆反心理外,外人的閑話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總是會有些閑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點一通,親娘把孩子養死了都是天意弄人,其他人養,孩子掉根頭發都是大事。
然後閑人們就開始自以為正義的搬弄各種事非,跟孩子說這不是親娘,肯定不是真心對你,要小心被虐待。說的任何你句話,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要用最大的惡意來懷疑,用這樣的态度生活沒有矛盾才奇怪。
“嗯,我記得了。”聶蓉蓉點點頭,流言蜚語是可以殺死人,其中的關鍵點就是當事人在意不在意,人有百種,話有千樣,就是聖人也免不了被人議論。所以她們這些小小凡人,還是淡定一點。
聶二太太聽得笑笑,又道:“還有一句話,你一定要記住,不結子花休要種,無義之人不可交。”做人是要厚道,但做好人卻不只是真心待人好就夠了的,這中間差別很大。知道感恩圖報的,花上十分心力都是應該的,因為他能懂你的恩,回報不回報不說,至少能得人一句好話,聽得暖人心。不知恩義的,啥事都是欠他的,做啥都是天經地義,那傻子才會繼續當這個好人。
“嗯,女兒都記下了。”聶蓉蓉說着,她很能理解聶二太太的意思,就因為聶二太太抽身不當這個理所當然的好人了,現在就為黑心伯娘代言了。不繼續對我好,那就是你壞,你對不起我。
在各種流言蠻語中,聶家二房搬遷了,時間比較緊,新宅的家俱一半做的,另外一半是現買,就是這樣,也只是把基本物品收拾出來,差的那些只能慢慢再置辦。第一批先拉走 是馮惠姐的嫁妝,現在房子裏的家俱二房不帶走,馮惠姐的嫁妝肯定要帶走。
誰都沒想到當天竟然打起來了,當初馮惠姐帶着大筆嫁妝嫁進聶家,現在要全部拉走,排場也十分大。馮惠姐提前跟洪家打了招呼,借了人手搬大件家俱。幾大車的東西裝車拉走,朱太太侍侯朱氏月子,仍然住在聶家,看到這些東西拉走如何不眼熱,就冷嘲熱諷的說起來。
朱太太本來就是想嘴上占點便宜,倒不是真想把馮惠姐的嫁妝都搶了。她沒想到的是馮惠姐忍朱家很久了,沒有子嗣是馮惠姐心中一根刺,朱氏生了兒子後,朱太太幾次說起來偏偏拉她當反對教材,馮惠姐早就怒火攻心。
後來朱家四處抹黑二房,馮惠姐是年輕媳婦,沒有聶二太太的淡定,只是她曉得聶二太太的脾氣,不想給婆婆惹氣,一直忍到現在。
今天拉自己的嫁妝,朱太太還敢嘲諷着說二房占了三房便宜,真是叔可忍,嬸也不能忍了。想想洪夫人的脾氣,馮惠姐實在不是真淑女,當場跟朱太太罵起來,罵了幾句不過瘾,就直接動起手了。朱太太四十歲的人了哪裏打的起年輕的馮惠姐,再加上馮惠姐身邊的丫頭婆子,馮惠姐就給了朱太太兩個耳光,然後丫頭婆子就代勞了。
朱家雖然是小門小戶,但親友也不少,又是在聶家大門口打起來的。鑒與聶家最近的八卦多,路人看到這的情況也馬上去報信,結果從婦人打架變成群毆。洪家船行雇傭的水手船工,本來就不是善類,打架殺人都很專業,朱家親友團如何能敵,打的七零八落。
圍觀群衆看打的太兇猛,連忙叫來捕快裏長,聶二太太也終于得到消息慢慢走過來了。像這種糾紛捕快把人拉開,裏長則是出面調解。朱太太早就被打成豬頭,牙都掉了幾顆,指着聶二太太一通罵,罵的時候還很小心,怕婆子又沖上來打她。
聶二太太一臉不解的看向裏長解釋道:“今天拉的都是惠姐的嫁妝,我還特意讓人把嫁妝單子尋出來了,請裏長核對,我真不知道朱太太鬧的什麽勁。”
裏長本來就是和稀泥,朱家是被打的慘了點,但車上裝的确實是馮惠姐的嫁妝,跟朱家八不沾九不邊,這鬧的太莫名其妙了。把朱家人勸回去,聶二太太又封了果子讓裏長帶走,鬧到此聶烴也終于回來了,聶烴這幾天都不在家,一直在找新宅搬家,聶大太太都趕他走了,他何必死皮賴臉賴在這裏。
“女婿啊,聶家欺人太甚。”朱太太話說的都有點不太俐落。
聶烴看着朱家人 慘況,心中也是怒火中燒,喃喃自語的說着:“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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