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竟是 “不是扮作,我從未說過自己是男……

時進五月,牡丹盛花期已過,天也熱了起來,于崇還是借着賞花的名目開了宴,不過這次他并非是請人看自家的牡丹,而是高價從南吳買來的兩盆蘭花。

既然是賞蘭,自然不能如賞牡丹一般富貴招搖,要的是清淡雅致,紅綢紫絹之類一概不用,于崇也頗有些想法,将宴設在水廊之上,池中荷葉自然成景,再以藕色的绡包裹廊柱,清風一過,從屋檐垂下的绡紗就如輕煙一般浮動而起。

再讓婢女一概換上素衣木屐,行走于水廊之上,一池碧綠相映,別有一番雅致韻味。

坐在主位上,于崇看着內外美輪美奂的布置,心中卻并無得意之情。

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發誓,若是再請那衛臻來他于府飲宴,他就不姓于。

好在此事并無旁人知道,不然他少不得借了自家堂弟的園子來宴請定遠公,畢竟是關通商之事,臉面可以不要,金餅總得握在手中。

如此想着,他看了看面前。

此次他請的人也比平時少了許多,此乃他有意為之,今日他所求的不再是在世家中一呼百應的威風,而是實實在在的談錢說利,在座自然多是利益相關之人。

除了他身為谏議大夫的堂弟之外,禮部侍郎鄭裘自然是要請的,此外還有占了地利之便的并州陸家,不僅占了地利還私營鐵礦家資豐厚的綏州韓家,與于家世代聯絡有親的齊州呂氏,如此一算,兩京十三世家中也不過請了四家。

裴道真于崇自然是想請的,畢竟他身為吏部侍郎,又被指派了豐州督府的副都督,不管世家想在邊市中做些什麽,他已然是繞不開的人物。可惜,他自從那次在定遠公府大鬧一場之後便非公事不肯出門,更別說見那定遠公衛臻了。

十三世家之外的人,有些財力的自然是各有打算各自抱團,沒有門路只能來于府宴上見一見定遠公的,于崇也沒放在心上。

“于大卿尋來這兩株蘭花實在是生得極妙,亭亭玉立,飄逸如仙,實在是世間難尋的珍品。”

裴道真不在,鄭裘便坐在了于崇左下的位置,将離定遠公更近的位置讓給了于岌,不愛牡丹之後,他也覺得蘭花極好,清淡雅致,絕不會讓人想起衛臻那等粗野好武的人物。

于崇對自己這兩盆蘭花也甚為滿意,看了兩眼,他說道:

“今日無論定遠公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也不過是給我等一些下馬威罷了,反過來想,若不是要與我們共謀,她也不會給我們臉色看,所以,無論發生何事你們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鄭裘與于岌俱點了點頭。

Advertisement

不管那定遠公如何放誕,他們身為世家,須以為家族謀利為先,家族未來數十年大計在前,他們眼下必須與定遠公衛臻交好。

讓她相信自家的誠意。

摸了一下懷中的烏護金餅于岌想到如今其餘家還不知道北疆已然與烏護通商之事,便端起茶盞笑着說道:“大兄,你也太小看我等了,那日定遠公穿着羅裙來此,我們也給足了顏面,她今日又能做些什麽呢?多穿一條裙子不成?”

這話中頗有些甚至調笑意味,對身為女子的定遠公頗為不敬,在座之人卻都笑了起來。

想想姜清玄落在明堂大殿上的胡子,那衛臻穿條裙子來對世家已經算是不錯了。

鄭裘也在笑,一邊笑一邊擡起手摸了下自己的頸項,摸了兩下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又匆匆将手放了下去。

又有一人舉起酒杯道:“其實總覺那豐州督府不該給定遠公,她雖然身為國公,可她畢竟是女子,或是這打仗上有些許武将遺風,可治理邊市收斂錢財……她未必擔得起,真不如找一個精通此道的夫君,将豐州都督一職讓出去,這樣一來整個北疆也還是她定遠公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在座已經有人開始想起了自家的年輕後生,剛過弱冠的少年自然拿捏不住聲名赫赫的定遠公,那,鳏夫又如何?這事說白了就是入贅北疆,嫡枝血脈自然有重重顧慮,可世家絕少不了旁系,用心尋覓,總能找到合适的人選。

“嗤——‘今世之嗜取者,遇貨不避,以厚其室,不知為己累也,唯恐其不積。*’柳河東只見小蟲背物,哪想到會有人圖利,竟會一面盼人與之共謀,一面盼那人家業終身盡數落在自己掌中,可見小蟲終歸是小蟲,比不過滿座衣冠豺狼,圖其利,貪其肉,嗜其血,還要旁人謝之從之敬之,以堂皇之名論之。”

說話之人坐在角落裏,連譏帶諷夾槍帶棒,說完之後還舉起酒壺往喉中自斟,仿佛嫌髒了嘴一般。

喝完了酒,他斜斜一靠,笑着道:

“各位怎麽不想想,北疆之重,爾等背得起麽?”

方才說定遠公不該兼領豐州都督的那人站了起來,大聲道:

“杜少卿,我方才不過是擔憂國事,你……”

大理寺少卿杜明辛咧嘴一笑,一張清俊臉龐上滿是譏諷之意:“你自可再冠冕堂皇幾分,繡面堂的戲都沒有你這臉色精彩,哈哈哈哈哈。”

那人離座走向杜明辛,要與他理論,被左右之人奮力攔了下來。

“夠了。”

一聲重喝從主座上傳來,似乎是眼見水廊之上原本缥缈出塵之氣蕩然無存,于崇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諸位可還記得自己身份?此處乃是于府,我要宴請之人乃是鎮國定遠公,何時國公家事也成了我于府花宴上的談資?何時我于府成了毫無風度公然譏嘲他人之地?”

那人悻悻坐了回去,杜明辛還是在笑,仰頭酒又喝了一壺酒。

于崇看了杜明辛一眼,又移開了眼。

京兆杜氏可上溯至漢一朝,西晉時鎮南大将軍杜預聲名赫赫,到前唐時更是出了淩煙閣功臣杜如晦,乃是天下皆知的仕宦世家,可惜唐亡之後藩鎮亂戰數十年,偌大中原你方唱罷我登場,杜家子弟因家族聲名被迫與各路亂軍周旋,終究還是受了牽累,開國時修訂《大梁世家名錄》未将京兆杜氏列入其中,即使又有杜悰、杜讓能接連官拜相,京兆杜氏也終究再未回世家名錄之上。

當初戾太子謀反,着時任中書省丞相杜讓能寫即位诏書,杜讓能堅持要發兵救回先帝,棄筆摔硯不肯從逆,與其弟時任戶部尚書杜宏徽一同被斬,先帝歸朝,追贈其為太師。

這在他面前出言不遜的杜明辛,就是杜讓能長子杜光義的獨子。

于崇早年深受杜讓能之恩,每有宴飲都送請柬給杜家,杜光義好佛喜靜,只有杜明辛這出名的浪蕩子十次裏來一次喝些于崇找來的新酒,偶爾興致來了就寫詩作賦。

沒想到今日這小酒蟲開了口,還是為了定遠公之事,于崇卻并不氣他孟浪,讓一女子嫁一丈夫再交出家業,這等謀絕戶的手段竟想到了衛臻的身上,衛臻又是他每日思來想去的對手,讓于崇只覺自己也被看低了。

又過了一刻,有素衣小婢踩着一串木屐打地之聲走到了于崇身側。

“大人,定遠公與承影将軍已來了。”

水廊盡頭,已顯出兩個人影,看着那二人逐漸走近,于崇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堂弟。

他剛剛是說過吧,定遠公衛臻總不能多穿一條裙子?她怎麽不能穿?她、她就這般讓另一個人也穿了裙子呀!

此時,于崇還以為定遠公身後那穿着黑衣藍裙的是她家婢女。

“當啷”一聲,有酒壺落在了地上。

杜明辛已經看見了那雙藍色的眼。

喝了幾壺酒,他沒覺得自己醉了,此時卻覺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做了一大夢,不然怎麽看見自家少将軍竟然穿了裙子?

衛薔今日也穿了羅裙,依然是三品以上才可穿的紫,做成了大袖衫,只下裙換了繡金的香色,頭上仍是簡單的發髻,毫無修飾的臉,還有腰間那把長刀。

看向那些纏繞在廊柱上甚至直接垂如了水裏的绡紗,她的嘴角有兩分笑意。

水廊之上清風陣陣,吹得绡紗飛揚,也吹動了衛燕歌的裙角。

她的步子邁得很大。

沒有人告訴過她穿着裙子就不能邁開自己的步子。

就像沒人告訴她穿了裙子就不可再背刀一樣。

她彎曲的發被清歌奮力地試圖做成發髻,可她軍屯的時候頭發裹了泥,她嫌麻煩,用刀削掉了肩膀以下的頭發,最後只能将頭發勉強梳成辮子挽成小髻。

再次看見定遠公作女子裝扮,水廊中衆人身上又有了上次那種渾身的不适,卻都說不出所以然,越來越多的人看見了定遠公身後那藍眼的女子。

于岌站了起來,道:“定遠公好羅裙,竟然讓自己手下将軍也強作了女子打扮,實在是……”

還沒等他想出一調侃而不失禮的詞,定遠公已經一把拉住了自己身後那人的臂膀。

“于大夫是說承影将軍?哈哈,于大夫你酒意上頭?承影将軍衛燕歌一直是女子,怎麽你都忘了?”

女子?!

縣公陸蔚家曾與衛氏同為國公,直到嫡系凋零陸蔚旁系襲爵,不僅降為了縣公,連兵權也失了。

陸蔚祖母便是胡姬,因此一事,他縱然成了縣公也常被人看不起,想要效仿先祖以軍功重振家聲也處處受阻,所以,他待承影将軍也比別人親近兩分,偶爾承影将軍要在東都過年節,他也不會忘了讓家人多備份禮。

她竟是女子?!

也有人看着承影将軍那比定遠公還要高出寸餘的身高,那手,那……那……那走路的樣子,穿着羅裙都難掩勇毅威猛。

這般人竟然是女子?!

于崇家酒宴請的多是一些急功近利想要一層體面皮囊又滿心滿眼都是民脂民膏的狗茍蠅營之輩,在此處揭開燕歌是女子,果然很精彩。

這也算是跟所有人都打完了招呼,衛薔笑着讓衛燕歌坐在席座上,她此次赴宴之目的已經成了七成。

衛燕歌找到位置立刻盤腿而坐。

她臨近座位要麽捂住了臉,要麽避開了眼。

只有一人,不捂不避還拎着酒壺走到了衛燕歌的身側。

杜明辛想要如往常一樣靠着自家少将軍的肩膀坐下,可看着那黑色紗衣,他最後只是晃了晃身子,彎下腰小心說道:

“是不是你家女國公又要做些攪弄風雨之事?讓少将軍你扮作女子戲耍這滿座庸碌之人。”

衛燕歌擡起頭,看向杜明辛。

“戲耍,有。”

杜明辛長出了一口氣,卻又聽到自家少将軍說:

“不是扮作,我從未說過自己是男子。”

“咳。”杜少卿被自己的氣給嗆到了。

今日于家的酒有些烈。

風也太大。

绡紗亂舞易迷人眼。

荷葉也太綠了,刺得人難過。

杜明辛的眼睛出了淚,咳嗆一番幾乎要栽倒在地,又被一只手穩穩地扶住了。

這只手,真的是他家少将軍。

坐在主座上漫不經心地聽着于崇說些繞來繞去的逢迎之言,衛薔轉頭看到了衛燕歌那的熱鬧。

仿照晉時風度穿着白色衣袍的年輕人眼睛裏像是被人蒙了一層紅色的紗,直愣愣地看着她家的燕歌。燕歌還抓着人家的手臂。

喲!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