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漠的明月

心上人?我會和你說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嗎?我苦澀地撇了撇嘴,表示自己暫時無心兒女情長,願意侍奉師尊身旁終生雲雲……謝岚顯然不信我的話,卻也問不出其他來,只有閉口不談這事了。

由于那日的事終是一場意外。正如我所料,謝岚果然寬宏大量,後來也同沒發生地似的照舊與我處着。這讓我總有些悵然若失。

我去尋白緋墨算帳,發現她好好地在她床上挺屍,一夜無事,倒是我丢了極大的臉。我心裏不甘,總想着要報複報複,何奈總也弄不醒她,久了就不了了之了。

倒是後來我聽她說那酒的名字,從此以後三年不想再聽到“醉生夢死”四個字。

遙遠的西北大漠,是一片漫漫無盡的黃沙。即便春日早已經在江南江北躊躇日久,讓江南江北在春雨貴如油中複生,卻也不肯西出玉門關,給予這荒涼之地一些綠意。

我與謝岚到玉門關邊上的一座邊陲小城已經半個月,半個月來我們每隔一日就會騎着駱駝,照着地圖去尋找那座佛窟所在。但整整半個月,我們依然一無所獲。

我知道,謝岚仍然會堅持下去,直到他找到引魂燈為止。其實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對引魂燈的渴望幾乎超越了所有事物,如若他不是青城山的掌門,肩上擔了青城山的責任,這些年來恐怕我這個做徒弟的,也不會知道他的行蹤。

小城建在大漠邊上的一片綠洲中,是連接更為西邊的西域地區與東土中原的一個重要樞紐。整座城滿滿洋溢着別樣的西域風情,與中原的內斂深沉不同,它熱情奔放,正如詩人筆下“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一樣狂野随性,以它獨有味道感染着過路的每一個旅人。

我與謝岚牽着駱駝回到城裏時夜幕已經降臨,小城在戌時之前就會關閉城門,不準任何人進出。若不趕在這之前回城,那整夜就要在寒冷與風沙之中度過了,無情的大漠可不會看在我們是練武之人的份上而手下留情。

這些天我與謝岚進進出出的,衣着舉止之間盡是中原風度,與整座小城風格迥異,城門的守衛都已經能認得我們了。我們進城之時,城門将将要落下,我在老遠處大喊了一聲,守衛便好心地放我們進了去。

城裏的夜晚比之青城鎮來說人要少得多,但卻熱鬧不少。街邊有善彈唱的藝人在表演着,另有一些西域來的商人席地而坐如癡如醉地聆聽,聽到動情之處還跟着輕輕哼唱。

我與謝岚牽着駱駝回到投宿的客棧,讓客棧的夥計将它們牽下去飼喂草料。随意吃了些東西,回房沐浴後一時在房中也睡不着,便起了出去走走的心思。

這麽我天來,我第一次這麽認真地感受這座小城的夜。

走在街上發現整座小城燈火通明猶如白晝,連頭頂滿月的光輝都為之遮蔽。漫步到一處,發現前方人頭攢動,人群中傳來陣陣悅耳的胡音。走近一看,原來是個胡姬。高顴深目,膚白如雪,金色的頭發波浪一般卷曲着,面上一方緋紅的紗巾,遮得紅唇若隐若現,只留一雙碧睛像夜空中閃爍的繁星。

胡姬擡頭看了看天空,似是來了靈感,忽然莞爾一笑,胡琴也響了起來,伴着她美妙空靈的歌聲傳進人們心裏:“看月光如紗,月光如紗輕披我的頭發,菩提下、菩提下心卻為誰挂,風吹落花紛雜,飄入心中如麻,哪一朵陀利花……”

我聽着這天籁般的歌聲,心情也跟着飛揚起來。忽然見那胡姬眉目婉轉,皆是對一個人傳情達意。于是目光一滞,瞧見對面站着的一個華裳公子。他見我看向他,便一邊搖着扇一邊朝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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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立馬扭頭鑽出人群,朝客棧方向返回。要說我淩不凋這輩子沒怕過幾個人,但對于這人,我怕是要比怕喬羽還怕見着他。

“阿淩,我看見你了。”身後傳來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

我不得不停下腳步,回頭看負手站在我身後的人。他的頭發用玉冠束起,身穿着綢緞制的淡青衣袍,手裏還拿着把山水畫扇,如若第一次見到他,也會如那胡姬一般移不開目光吧?

可惜,造化弄人。

“約定好的三年我做到了,這次你可不許趕我走了。”他緊緊看着我,聲音裏的笑意還未消失,語氣卻異常堅定。

我無奈地看着眼前的人,我都已經躲到大漠了,他怎麽還能找來呢?可他的本事也一向不小,否則今天我也不會找不到借口趕他走了。不錯,他就是給我寫信,肉麻死人不償命的那個家夥,雲霁。

我扭頭繼續朝前走:“雲霁,這次我是來做正事的,你別鬧。”

他跟上我,與我并肩走着,擺出副正兒八經的樣子:“我也是來做正事兒的。”

“你做什麽正事兒?”雲霁這人嘴巴一向貧得很,連我都自嘆不如,他忽悠人的手段由此可窺見一斑。

他又勾了勾嘴角,手裏的折扇“啪”地一開,在胸前撲了幾下:“阿淩難道不想知道引魂燈的下落麽?”

引魂燈?雲霁說他知道引魂燈的下落?好吧,我承認我心動了。

“引魂燈在哪裏?”我脫口而出,雖然極不願意見他,但還是得承認我對他還是不客氣的,一點沒有客套的意思。

“不用着急,我會告訴你的。”雲霁見我的反應,便眉開眼笑,樂得和個孩子似的,“不過阿淩你明天得來滿月樓,到時我就告訴你。”

我知道非這樣他才會告訴我,只有答應下來,反正明天也不必出城搜尋佛窟。

“阿淩,陪我走走吧。”雲霁見我答應,不由分說地一把拉過我。

我急急掙開,推說困了要回客棧。雲霁還想說什麽,我身後突然想響起一個聲音,是謝岚在喚我。

“阿淩。”

“師父。”我猛地一回頭,看見謝岚站在我身後。

雲霁收回了手,一手放在身後,擡起頭來打量謝岚。

謝岚皺了皺眉頭,狐疑地看着雲霁:“唐雨微?”

雲霁聞言笑了起來,對謝岚點了點頭:“在下雨微的兄長,唐雲霁。”

謝岚看了他一會兒,也同他點了點頭:“夜深了,我是來尋阿淩回去的,閣下自便。”

雲霁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看向我道:“阿淩早些睡吧。”

我點了點頭,便見謝岚“霍”地一轉身,一語不發地往客棧的方向回去了。

我跟在謝岚背後,忽然想起他當時在青城山問我的那句話。他無比嚴肅地問我,阿淩,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我被這個問題憋得一臉青紫,直覺得內傷都要憋出來了,回頭一看謝岚還在等我回答他。只有嘆了口氣,對他說我現如今沒有心思管兒女情長的事,畢生願望就是完成師公的遺願。

謝岚欲言又止,顯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我看着他走在前方晃動的背影,不由地晃神,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自欺欺人地以為謝岚是在等我的真正答案吧?謝岚是那麽一個完美的人,我又怎麽可能讓他背上離經叛道的罪名呢?要背,也只能由我一個人去背。

“阿淩,方才那個唐雲霁與你熟識?”謝岚突然停下來,回過頭來問我。

我微微一愕,應道:“算作熟識。”

“他也是唐門的人?”謝岚接着問。

我想了想,其實這件事我也沒問過。不過唐雨微既是唐門的人,那麽唐雲霁便也應該是吧。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我頓了頓,慢慢說,“不過……他說明日會告訴我關于引魂燈的消息。”

謝岚的眼睛一亮,緊接着他一步踏入黑暗之中:“那麽,你便去吧。”

我勾了勾嘴角苦笑,低頭抱了抱拳:“是,師父。”

謝岚最在乎的果然還是引魂燈,可這不是早就明了的事麽,你又在這瞎矯情什麽。我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坐在滿月樓樓頂的亭子裏,倚着欄杆看下方跳舞的異族少女。

滿月樓是小城裏最大的酒樓,其中最好的地方莫過于我身處的地方,滿月亭了。在我來之前,酒桌上就擺了些瓜果,還有一個銀制酒壺,壺旁放着二盞琉璃杯。我往杯裏斟了些許,發現酒壺裝的原來是葡萄酒,小城的葡萄酒我前幾日喝過,甘美只略有些酒味,倒有個喝多了也不傷身的好處。

我倚着欄杆邊斟邊喝,喝到夜風都涼了,唐雲霁卻還沒來。

耳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回頭一看,竟是昨天的胡姬站在亭門口,滿月在她身後都作了陪襯。

“是你?”我挪了挪身體,坐直了看向她。

胡姬按中原人的方式對我行了個禮,用軟糯的聲音說:“淩姑娘,唐公子說他不會來了,讓我給淩姑娘帶句話。”

我點了點頭示意她說,唐雲霁這人一向守時,卻有些陰睛不定,等了這麽久他還沒來,我就知道他不會再來了。

“唐公子說,讓姑娘去長生寺裏替他求一支簽,等到他下次來尋你時再告訴他。問姻緣。”

我還沒回過神來,胡姬就翩然下了滿月樓。我急急從滿月亭上一躍而下,使出縱雲步一路幾個呼吸間就回到了客棧。客棧這時已經打烊,只有二樓的一盞燈亮着,裏頭的人聽見動靜,推開窗支起了窗葉。

他從裏頭探出頭來,月光落在他身上,猶如披了層銀紗。我忽然想起胡姬的歌聲,想起這麽多年尋找引魂燈的時日,心裏一顫喊了句:“師父!”

謝岚站在樓上,我始終看不清他的臉,只聽他淡淡地回了句:“阿淩,客棧的大門關了,你從這兒上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PS:“看月光如紗,月光如紗輕披我的頭發,菩提下、菩提下心卻為誰挂……”這首歌的确存在,歌詞是由演唱者【喵喵喵喵美】原創的。弄了半天發現音樂什麽的苦逼地插不上來,算了OTZ等俺學會了再放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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