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謝蘭臺洗澡記

“謝岚吃醋了,謝岚沒有吃醋,謝岚吃醋了,謝岚沒有吃醋……”我坐在上清宮前的石階上,霜月劍丢在一旁,左手捏着朵野花,一邊念叨着,一邊拔着那朵花的花瓣。

“謝岚沒有吃醋……”最後一片花瓣被我拔了下來,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幹,似乎在搖晃着嘲笑我,“謝岚沒有吃醋!”

“大師姐!”突然一大群人的聲音齊刷刷地響了起來,吓得我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回頭一看,原來是上清宮附近的巡山弟子,他們不知從哪裏悄無聲息地溜出來,故意在我身後吓我。

我長出一口氣準備開罵,哪想到這群兔崽子早就“呼啦啦”跑遠了,憋得我一口氣悶在胸裏,一生氣幹脆随手把了花扔了。哼,怎麽可能!以我對謝岚的了解,他昨天那副模樣肯定是吃醋了!

我不禁欣慰地想,還是師父好,我果然是師父的家生徒弟。(廢話,徒弟這東西還有野生的不成?)

從青城山去大漠一路雖遠,但比起其他許多門派,諸如南宮世家等處于江南的還是要多上幾分便利。可即使如此,仍然需要準備很多東西,銀票之類的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這一切以往都是由我自己張羅的,這次謝岚要與我同去,我這邊倒閑了下來,這些事情都交由謝岚去做了。

我與謝岚商量好相關事宜從上清宮裏出來時,驚訝地發現時間已經到了傍晚。一摸肚子,它也“咕咕”直叫喚着,忽然想起我自個兒午飯還沒吃,便朝膳堂方向走去,找點吃的祭祭五髒廟。

這時正趕上吃晚飯的時候,到了膳堂正好遇見緋墨,她非拉着我要喝上幾壇子。也不知是酒太烈,還是年紀大了的緣故,究竟不如當年十六七的時候能喝,幾杯下肚就暈暈乎乎起來,從小腹丹田處湧起股熱氣沖着全身軟綿綿的,便扶着門出去,一屁股坐在塊石頭上醒酒。

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才發現自個兒正紮在一叢草叢裏,四仰八叉地靠着棵大樹,形象極其不佳。幸好這處僻靜,也沒人瞧見,否則我老臉也不知擱哪去了。

我扶了扶樹身想起來回自己房裏睡去,但一站之下才發現手腳俱軟,一屁股又坐回石頭上,心裏嘆了這句酒真烈,索性擡頭仰望頭頂上點點的星空。

這時,我身後的小路上傳來幾聲輕微的動靜,縱我喝醉酒但耳力還不是蓋的。于是轉了個身伸着頭朝那邊看去,只見幾只身穿夜行衣的小貓正貓着腰,蹑手蹑腳地使着輕功向前跑。

居然敢來我們青城山使壞?!我一個激動酒一下醒了大半,“霍”地從石頭上蹦起來,使出縱雲步悄無聲息地跟上他們。

讓我驚奇的是,這幾只小貓居然暢通無阻地上了孤望崖,最後在黑暗之中一拐不見了人影。我提着劍在崖上找了半天也沒找見人,走至背風處覺得又一陣熱力直沖腦門,而後……而後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只迷迷糊糊的覺得周圍天塌地陷一般,只得緊緊抱着根柱子,死也不撒開手。

第二天清晨我就醒了,覺得頭痛得緊,心裏直罵白緋墨忒缺德,拿這麽烈的酒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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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姐,喝醒酒湯。”

我正迷糊着,忽然聽見我身邊響起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我猛地睜大了眼睛,發現我身邊站着的正是我的小師弟蘇白,而我現在所在的地方正是謝岚的房間,屁股下坐着的是謝岚的床榻!

這若是在平時,我定然歡欣鼓舞,激動得幾天幾夜睡不着覺。可問題是,為什麽偏偏要在我喝醉酒後坐到了這裏?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我該死的竟一點也想不起來?!

“大師姐?!”蘇白見我呆呆地傻坐着,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接過他手裏的醒酒湯喝了幾口,下了決心盯着蘇白問:“咳,師弟,昨晚……總之我怎麽會睡在師父房裏?”

蘇白看着我抽了抽嘴角。沒錯,這個平時對我畢恭畢敬、乖巧可人的小師弟居然對着我抽嘴角!

我堅強的心頓時碎了一地,只聽蘇白用毫無語氣的聲調問我:“大師姐,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我欲哭無淚,總不能對他說,大師姐是真的真的什麽也記不得了呀。

蘇白用難以銘狀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道:“大師姐,你昨天夜裏不知為何突然闖進上清宮……”

伴着蘇白的陳述我終于想起來,昨天夜裏我跟着那幾只小貓上了孤望崖,一轉身到了背風地帶一陣酒力上腦,整個人又暈暈乎乎起來。

說起來也挺神奇的,我在爛醉的情況下居然能飛快地使着縱雲步,且一跤沒摔的下了孤望崖。要知道孤望崖是青城山裏最為險要的地方之一,白日裏普通人走着都心驚膽顫的,更別提夜裏了。我沒從崖上摔下去,摔個粉身碎骨都是祖上陰庇的結果。

而後,我居然再次腦子一熱,徑直上了上清宮。周圍的巡邏弟子見是我就也沒有阻攔,夜半我去找謝岚商量事情,那是時常有的事,青城山上下的人都習以為常。

于是一路無阻的我在上清宮前站了一會兒,又居然一個回旋踢“砰”的聲踢開了上清宮的門,徑直沖進謝岚房裏。一把把被異聲驚醒,正要起來穿衣的謝岚從被窩裏拽出來,緊緊抱着……死也不撒手——

原來謝岚就是那根柱子。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這輩子都不出來了。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居然在抱着柱子的同時,還滿嘴“謝蘭臺,謝蘭臺”的叫。而後我就聽見有人說我欺師滅祖,要把我趕出青城山雲雲,再然後……我就惱羞成怒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最後,終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只隐約記得身陷進一片溫柔裏,有人輕輕拍着我的背,若有若無地嘆了句:“阿淩……”

睡夢之中,我仿佛回到了六歲那年。牛鼻子憐我孤苦讓我進了青城山,但衆人都嫌我過于瘦弱,沒有人願意收我為徒。只有謝岚站了出來,讓我跟在他身邊。

當年他也才十二歲的年紀,只比我大上六歲。起初我還與他住在一個院子裏,冬日夜裏山風“嗚嗚”地刮着,我一人在房裏害怕得不得了,便站到他房門前直哆嗦。謝岚終于發現了我,穿衣陪在我床旁哄我睡覺,奈何我怎麽也睡不着,死死拉着他的手不放開。

他無奈之下,唯有拍着我的背,輕輕給我哼《竹節詞》。他唱着這曲子,始終帶着些別扭的味道,但在我聽來卻是周郎顧曲,再難覓佳音。

看來我這酒的确醉的厲害,不然怎麽會出現幻聽,以為謝岚又來了一曲呢?

好吧,回憶出來了這些事情,我的酒總算完全醒了。确切地說,是被我自己驚世駭俗的行為給吓醒的。

我做賊似的從上清宮裏逃出來,深思熟慮之下還是決定要去找謝岚。道歉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快越有誠意了,況且天知道昨晚謝岚說要把我趕出師門的話是不是真的。

懷着這種忐忑的心情,我順着上清宮後的小路往山頂上繼續攀爬,謝岚平時沒事便喜歡在這座山上溜達,如今他不在上清宮裏就十有八.九在這裏。

我一邊思慮重重,憑自己的經驗估計着謝岚的反應,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應付他的大發雷霆,誓要頂住他叫嚣要将我趕出青城山的巨大壓力,還一邊搜尋着謝岚的身影。

耳邊瀑布的流水聲越來越大,我腳步一轉便朝瀑布走去。其他地方都找過了只有瀑布這一帶沒來了,轉過一處巨岩,便是那瀑布底下的小潭。

咦,謝岚也不在這裏。我失望地又找了找,發現謝岚的确不在這裏。居然這裏也沒有,那他大清早地回到哪裏去了呢?

我無奈地蹲下來,從小潭裏掬起一捧水濕了濕臉,這小潭裏的水十分清徹,我第一次來時便覺得水質十分适宜沐浴。

說起沐浴……

咦,前面那片白花花的東西是什麽?怎麽看起來有點像謝岚?我愣了愣,瞬間覺得整個人都石化了。不對,不是像,而是就是謝岚!

我不竟睜大了眼睛,我怎麽也找不到的謝岚正站在對面寬衣解帶,看樣子是要洗澡!

謝岚要洗澡,這是要看還是不看?

我悄悄瞥了眼那邊,從謝岚的方向很難注意到我這裏的情形,可他要發現我也是遲早的事。

看還是不看呢?可是在我遲疑之間已經來不及了,只見他脫了一件又一件,待要脫到亵褲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一頭紮進水裏,這個時候要更理智,千萬不能被男色吸引,不然後果可想而知!

我潛在水裏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見自己的頭發像水藻一樣浮了起來。水潭清徹見底,甚至能看見幾只小魚在我身邊游動。我試着呼了口氣,水裏便有幾個氣泡冒了出來,在水裏沒過一會兒就憋得我難受,悄悄浮上去透了口氣。

這時,謝岚正背對着我,他從背面看起來有些清瘦,但一看之下又知道是習武之人,就連背部看起來都如此光滑白皙……真想伸手去摸一摸,比比看是誰的皮膚滑。

一時間,我以為昨天的酒勁又要上來了,趕緊一頭又紮進去,以防我壓不住酒勁撲上去光明正大地觀看師尊沐浴。到時謝岚鐵了心将我逐出師門,我可哭都要來不及了。

這一次也不知道憋了多久,我都覺得自己眼前漸漸模糊了,耳邊忽然傳來“嘩”的一聲,我被人一下從水裏提了起來。

一下離開水底,我手忙腳亂地抱住那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覺得自己已經陰曹地府走了一回了。

“師……師父……”我猛地咳了起來,臉頰緊貼着他白皙的胸口。

謝岚無奈看着我:“阿淩你是師兄弟中最大的,怎麽偏偏又是為師操了最多心的呢……”

我緊緊抱着謝岚不肯松手,把臉埋在他懷裏怎麽也不敢看他:“師父,我不是故意的……”

謝岚忽然發覺了什麽,表情一僵,沉聲道:“放開。”

我都要哭出來了:“師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再不放開,為師就将你轟出青城山!”謝岚惱羞成怒,對着我低吼。

我一聽這話,立刻放開了謝岚,手忙腳亂地爬上了岸。回頭一看謝岚,見他站在水中,臉色鐵青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得了,鬼才懶得理他在想什麽,還是先逃走再說吧!我使出吃奶的勁兒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沒錯,剛才謝岚緊急之下,居然忘記自己過、份、暴、露,就急忙沖過來救起自己心愛的徒弟。不曾想卻慘遭徒弟的鹹豬手,香肩翹臀地将師尊清白都摸去了。

其實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欲哭無淚,上面那段話肯定又是無良作者寫來抹黑我形象的,一切都是意外,意外啊!

不知道是太緊張興奮什麽的,還是沒吃早飯的緣故,我跑了一小段路就撐不住氣喘籲籲地按着膝蓋在路上喘氣,恰好碰見抱着衣服上來的蘇白。

“大師姐!”蘇白瞪大眼睛,一副謝岚已經被我糟蹋了的緊張樣兒,“你又在這裏做什麽?!還有,你怎麽全身都是濕的?”

我經不住他質問,老臉一熱,臉紅脖子粗地回他:“方才一不小心掉溝裏了。師父去哪了?我要找師父!”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聽我這麽一吼立馬松了口氣,對我道:“師父在瀑布那裏搓澡呢,我要給師父他把衣服送上去。你,不準跟上來!”

說完他就緊抱着那身衣服,“噔噔噔”地跑上去,一溜煙不見了。

我無語凝咽,至于這麽防着麽,你大師姐是那樣的人麽。

我嘆了口氣繼續下去,準備回上清宮等謝岚回來,立馬就向他負荊請罪。

上天可鑒,我真的不是有意叫他謝蘭臺的,也不是故意去瀑布那兒看他洗澡的。師父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一定會原諒我的吧?況他被江湖人叫了這麽多年也不見生氣,腫麽會和自家徒弟計較呢?

對吧,一定是這樣的。我默默自我安慰着。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走到上清宮門口,看見青雲亭城倚着個人。猛地一瞥之下,還以為是喬羽那厮還沒走,非要守在這裏讓我給他個答案。正要逃竄之際,忽見那個身影轉過來,對我道:“是我。”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唐雨微,頓時松了口氣,朝她走過去:“你的身體好了?”

唐雨微怪異地看我一眼,搖了搖頭,道:“無礙。”

見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微微勾起嘴角道:“因我身體的原因,我唐門一衆在青城山多叨唠了一日。今日我是來向你道別的,在你院子裏找不見你,又聽你師妹說你在上清宮裏一夜未歸,便到這裏來等你了。”

她這話我聽着暧昧,虛咳了聲,轉移話題:“這些年在唐門如何?”

唐雨微道:“還能如何?不過我聽人說你這些年桃花運倒不錯,昨日昆梧的喬羽還向你當衆表白了,是吧?”

我知道她這是在揶揄我,可一聽到喬羽的名字,臉上的笑也挂不住了,胡亂答了句:“那還不是我魅力大。”

“這幾年不見嘴上越發地厲害。”唐雨微嘆了口氣轉身走出青雲亭。

我看她的背影,又想起她視為父親的師尊去年已經走了,突然覺得她的腳步有些蕭索,不竟問了句:“你要走了?”

她回過頭來:“已經收拾好了,只等我與你道完別就出發回唐門。”

我輕輕“嗯”了聲。

“阿淩,”她又走出不遠,轉過身來看我一眼,“保重了。”

“保重!”我沖她揮了揮手,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才換了身衣服回到上清宮裏去。

這時,謝岚也已經回到上清宮裏,坐在座位上神色複雜地看着我,他這麽一看,我反倒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只有原地縮着腦袋準備接招。

正當我神經緊繃的之際,忽然聽他嘆氣:“阿淩,你年紀也不小了,以往是為師疏忽了……阿淩,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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