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論青城山弟子袍

“淩師妹!”喬羽見到我十分意外,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原來他正與慕容嫣圍着一張桌子坐,身邊跟着兩個昆梧弟子,大約是随他出來辦事的。慕容嫣見喬羽走了過來,也跟着站了起來,右手緊緊捏着茶杯,臉色很是陰郁。

我總算明白她為什麽非讓我同謝岚出去,敢情是因為喬羽要來,嫌我這個電燈泡礙事。

“喬師兄。”我對喬羽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之前在青城山的事情,也權作沒發什麽過了。何況謝岚還在這裏,我更是不希望謝岚誤會什麽,又問我是不是有心上人這樣的混帳話。

“淩師妹是何時到西嶺鎮的?”喬羽又問,看樣子是有長聊的意思。

我不欲與他扯下去,看了眼慕容嫣,心道成全她也好:“師父與我才到不久,不想喬師兄也在此處。”

喬羽道:“我也是途經此處,不想在客棧裏遇見了慕容師妹,便坐着敘了敘舊。”

我呵呵地笑了一聲,實在不知道該和喬羽說什麽,一想起在青雲亭裏呵的那口氣,就連悅來客棧都不想待下去了,拼命用眼神示意謝岚開口解救。

謝岚看了我一眼,總算虛咳一聲提醒我:“阿淩。”

我立即擺出一副會意的模樣,敲了敲右手邊的櫃臺,問客棧掌櫃:“掌櫃,方才我們要的客房呢?”

實際上我們只打算在悅來客棧休息一會兒,便連夜回青城山,根本沒有訂什麽客房。這客棧掌櫃也是個人精,連愣都沒愣一下,便笑眯眯地招呼小二:“帶這兩位客官去天字號三間!”

小二“哎”了一聲,走到我們面前領我們走上樓梯去。

沒想到被這掌櫃陰了一招,給我們弄了間最貴的客房。可礙于喬羽在場,我也只有打落牙齒往裏吞,卻也在看向掌櫃時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依舊笑容滿面,整張臉活像一顆皺了皮的橘子,又黃又皺的。

“喬師兄,實在抱歉,我與師父還有要事相商,無暇款待,便留師妹給師兄陪罪。”我立即向喬羽道了個歉,頭也不回地跟着謝岚走了上去。

“可是……淩師妹!淩師妹!”

喬羽徒勞地伸了伸手,聲音離我愈來愈遠,到了二樓時,已經根本聽不見下層的吵鬧聲了。不由感嘆了聲,悅來客棧不愧是江湖人的金牌客棧,這兩樓間的隔音效果十分之好,完全就是兩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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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岚站在房間中央背對着我,我輕輕合上房門,順手栓了起來。他聞聲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走到窗邊将窗戶大開,房內一下明亮起來,午後陽光被微風吹散在地板上,看上去分外和熙溫柔。

“阿淩,過來坐吧。”謝岚從窗邊走到桌旁坐了下來,對我招了招手,讓我到他身邊去。

我在謝岚身邊坐了下來,看着大理石桌面上的紋理發起呆來。其實要是說賞物,眼前除了窗外遠方的西嶺雪山,便是謝岚最值得賞了,但我若這樣目不轉睛地盯着謝岚,恐怕他又想起雪窟裏的事情而将我支到其他地方去,遠離他的身邊。

“阿淩,我記得你是江南人士。”謝岚突然說道,待我點了點頭确認,他便繼續說下去,“過不久就是南宮家主的生辰了,屆時各大門派皆要派人前去賀壽,今天我想着要派與你與緋墨前去,會更顯青城山的誠意一些。”

我聽了他的話,擡起頭來:“往年這些事情都是慕容嫣去的。”

在衆人看來,慕容嫣的性情實在要比我沉穩許多,所以這些撐門面的一事情一向妥妥的是她的。她似乎也樂此不彼,在各門各派的宗師弟子之間周旋。而我就不同了,時常給青城山惹些事情來,由謝岚去收拾爛攤了,所以才落了個護短的形容。

這是小時候帶來的毛病,如今這個年紀了,卻還一點也沒改去。大概只有謝岚這要的人才忍得了我,要是換作昆梧山人那般的,我早不知被逐出師門多少次了。

“這次不同。”謝岚頓了頓,看向我道,“我記得你的啓蒙先生是南宮逸老先生,聽聞他前段時間大病初愈,你這個做學生的也好去看看。”

其實說我是江南人士,也不盡然。我父親是商賈,因着生意緣故,在我尚在襁褓之中時,從其他地方遷來杭州一帶。當時置辦的房子正好與在南宮逸開的書院在同一條街上,一來二去兩家便結織上了。待我稍長一些,由于實在難以管教,爹娘平日忙得很,更無暇照顧,便被送進了書院名曰教化。

可惜名為教化,其實是去氣南宮逸的。他時常被我氣得臉紅脖子粗,卻指着我罵不出一句話來,那大約是我這輩子最風光的時日。當時書院裏全是男孩子,女孩子的人數用一個指頭就可以數得過來,正是不才在下。這無疑更助長了我的野性,仗着會一兩招防身功夫将那群小屁孩教訓得服服貼貼,莫敢正眼瞧我。

南宮逸每每對我的行徑痛心疾首,加以指責,罰抄詩文、打手板、罰站的那是常有的事,可我就是死性不改,罰完又跳脫了去。

到現在,我還能記起那先生的模樣,一個精瘦精瘦的小老頭,下巴上留着花白的山羊胡,說起話來胡子一顫一顫的,十分生動有趣。

彼時我不甚懂得知識的珍貴性,聽他“之呼者也”的幾句,就如同娘親唱蓮花落一般,片刻就去會了周公。朦朦胧胧聽見一句詩,緊接着又是被他“啪”的一夏楚打在手上,趕到院子裏罰了一上午的站,因此對這句詩十分有印象。

我隐約記得他放慢了聲調,像是在詠嘆什麽似的,那聲音綿長綿長的,低啞得十分好聽。可惜前半句說得太輕了沒聽着,只記了那一句:“江湖夜雨十年燈。”

雖然知道謝岚這是要刻意與我拉開距離,但想想還是同意了,畢竟那次過後,還是要去看望看望。也不知道那老頭兒還能撐個幾年,若真不幸沒了,到時天南地北的,如何能趕得過去。

我想了想雲霁說引魂燈的事,知道只有一盞引魂燈的謝岚目前是救不了秦婉兒了,心裏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更加沉重。依謝岚的性子,必定還是要去找的,可這一盞引魂燈便找了六年,另一盞還不知道要過個多少年,我不願看他餘下的年歲還因引魂燈勞累。

我回想完這些,發現我已經與謝岚這般互不作聲地坐了許久,便想挑些輕松的話題聊:“果然我的眼光還是好的,挑的兩身衣服師父穿起來都好看得緊。”

謝岚瞥我一眼,道:“為師身為掌門,是全青城山的表率,該是持穩莊重一些。”

我不滿,反駁他:“那南宮家的家主比你大了有二十來歲,還不是整日時紅啊紫啊的穿上身,江湖上還都稱贊他風流倜傥什麽的,你才二十來歲,有什麽不行的?”

更何況,謝岚又不是不知道,山中弟子對青城山的弟子袍大都頗有意見,嫌它灰撲撲的,将自己的青春美貌都遮了大半,偏偏還要時常穿它。平日在山中誰都這般,看着看着也就習慣了,可到外頭一比……真是有夠寒酸的。我在心裏補了句,若我真為他們争取到這項福利,還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感謝我。

謝岚說不過我,只有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為師試試吧。”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表明他已經同意了。我看着他身上的梅花圖,一時高興,便出了房間由他在房裏休息,這時手腕上的傷口才隐隐作痛,我拉起袖子一看,只見厚厚的紗布上已經透出血跡。

我這才想起來手上的傷口還沒上藥,為了不再碰見喬羽,從客棧的小門溜了出去,到西嶺鎮上找了一家醫館。

醫館的大夫替我洗理傷口,拿了些治外傷的藥放在一旁,讓小童去取來新的紗帶:“哎呦,割得這樣深,好在沒割到動脈,否則這血我可止不了了。”

我也不好不回話,笑了笑道:“勞煩大夫了。”

那大夫點了點頭,往上口上灑了些藥粉,一邊替我包紮,一邊叮囑我傷口千萬別碰水。

這些年大傷小傷也受了不少,這些常識我自然是知道的,又拿了些金創藥便要付銀子。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兩個男人在門口就嚷嚷起來:“大夫!大夫!快出來救人!”

那大夫年紀也不小了,一聽他們大喊大叫的,連忙顫巍巍地跑了出去,原本在廳裏忙活兒的兩個少年學徒也沖了出去。不一會兒,他們擡進來一個高大得像座小山似的男人,四肢軟綿綿的,嘴裏不住哀嚎。

“我還以為什麽事呢,不就是脫了臼麽,害得老夫心悸病都差點犯了。”大夫氣呼呼地抱怨,山羊胡子翹得老高,一邊罵一邊招呼少年幫手替那男人接骨。

那幾人讪笑着,向大夫陪不是,知道男人沒事也都紛紛松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和朋友約好,想寫個元旦特別篇來着,後來想起現在的元旦和以前元旦真不是一回事啊= =只有放棄了,祝大家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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