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重逢南宮逸

也不知過了多久,街上漸漸靜了,遙遠的巷陌傳來幾聲犬吠。雲霁出去了好一會兒還沒回來,我披了件衣服下床,走到書桌前坐了下來。桌上研裏白天研了些墨,到了晚上凍成了一塊,我點了支蠟燭在研底烤了會兒才漸漸暖開了。

又提筆沾墨寫了半晌,寫了滿滿一頁紙的字,才将紙折好了塞進一個小竹筒裏。

我開了窗,朝外頭吹了一短三長四聲口哨。片刻之後,只聽空中傳來一陣破風聲,我擡頭看向夜空。驀地,一只白色獵鷹幽靈似的出現在夜幕之中。

我朝獵鷹伸出了手,它發出一聲長鳴一支箭似地俯沖下來,帶着一陣疾風穩穩地停在我左臂上。

“現在也該是時候了。”把竹筒綁在它腳上,我伸出右手摸了摸它身上豐滿的羽翼,掌心傳來光滑的觸感。

我直直看着窗外發愣,眼前又出現五年前的那一幕,不由失聲笑道: “你說我給了他們五年的安穩日子,也該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它的眼睛緊緊盯着我看,眼裏傳來好奇的神色,喉嚨裏發着“咕咕”的響聲。

我笑了笑,喂了它一塊生肉:“唉,我和你說做什麽?”

這時一陣馬蹄聲從街尾傳了過來。我側耳聽了聽,左臂向上一揮,獵鷹立即拍着翅膀飛了起來,在我頭頂上不斷盤旋着。

我看着它,大聲說道:“走,去青城山!”

眼見它振翅一飛,很快隐沒在黑暗中。我立即合上窗戶,衣服一脫馬上蹦上了床,下一刻就聽見院門開了。雲霁在外面和人說着什麽,然後他推開房門,跑進來替我将帏帳上的一層輕紗放了下來,才讓站在外頭的大夫走進來。

那大夫是個小老頭兒,隔着紗帳替我把了會兒脈,一邊開藥一邊唠唠叨叨地說什麽上元節想睡個安穩覺也不成。雲霁聽煩了就一瞪眼,那大夫一瞧他的模樣連忙噤了聲,扔下一張方子背着藥箱逃之夭夭。

等熬完藥天都已經朦朦亮了。我看着雲霁忙裏忙外的,自己也一夜沒合眼,等他端着碗黑乎乎的藥汁到我面前時早已經困得不行。

我迷迷瞪瞪地半着眼睛喝完了藥,就聽雲霁在一旁說:“阿淩,這次我是真的要回唐門了。我讓十四留在杭州照顧你,你自己要注意身體,切不可再這麽瘋玩了。”

現在我身體大不如前,喝完那碗藥都覺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聽他這麽說心裏雖然着急,但也只是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還沒等我攢足力氣說後來的話,雲霁站了起來,腳步急促地走了出去。只聽外面的響起馬兒的嘶鳴聲,又一陣蹄聲過後,身邊就徹底陷入了平靜。

早知他今天就要打早離開,昨天說什麽也不讓他知道又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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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霁走了不一會兒,十四就來了。我這院裏也沒雇下人,這些日子将他當了丫鬟使,劈柴燒火地做了個遍。後來幾日我好了些,常出去走動了,就有街坊和我打招呼,見到他那得瑟模樣,便神色暧昧地問:“喲,這是你相好?”

我見那小子不在附近,便笑道:“不,我兒子呢。”

對方一臉驚訝地看着我:“真看不出啊。”

我“呵呵”一聲繼續遛彎去了,十四終于察覺旁人對他的态度有異,明白始末後氣得跳腳,指着我的鼻子罵:“淩不凋,你忒欺負人了!”

我的活動範圍漸漸廣了之後,在杭州蝸居了兩年的消息也終于走露出去。某天我回到自己的院子,突然發現一個老頭坐在我家門前的臺階上,目光幽怨地看着遠方,見我出現“突”地下彈起來,山羊胡子氣得一翹一翹的,抽出戒尺追着我就打:“臭丫頭,你真是氣死我了!”

可這老頭也太高估自己了,就算我沒了武功也跑得比他快,不一會兒他就在原地扶着膝蓋氣喘籲籲地罵:“有本事別跑啊你!”

我急忙跑回來,賠着笑臉:“先生,您不能老了就不鍛煉不是?”

南宮逸喘得不氣,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整張臉都是紅的,走到石階上一屁股坐下,拿着戒尺使勁鑿地:“真是造孽啊,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學生喲!”

我趕緊坐到他身邊,一個勁道歉:“先生,我錯了。”

南宮逸虎着臉問:“錯在哪了?”

“錯在不該到了杭州兩年都不告訴你。”我小聲回答。

“還不知道錯在哪裏!”南宮逸抽出戒尺毫不留情地打下來,“你錯就錯在不應該去找什麽引魂燈,不該從崖上跳下來!老夫教了你這麽多年你統統都還給我了麽?真是氣死我了!”

于是等十四到的時候,就見到一個夫子打扮的老頭拿着戒尺“啪啪”地打我的手板心,而平時嚣張跋扈的淩不凋大氣也不敢出,還得滿臉堆笑,一個勁說打得好。

十四拍了拍額頭,覺得自己是照顧女魔頭照顧多了,魔怔了。

南宮逸終于發夠了脾氣,才肯和我進屋坐下來喝一杯茶。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南宮逸半閉着眼睛,也不看我,拿着茶杯在鼻前繞了幾繞,泯了一口,“回青城山?還是?”

我抿了抿唇:“自然是要回去。”

南宮逸把茶杯放到桌上,“嗒”地一聲響:“回去?阿淩,五年了,你拿什麽回去?”

我看着他擔憂的神色,心裏不由泛起股暖流。南宮逸這老頭子從來不把關心放在嘴上,他會在我自滿時給我潑冷水,會在得知我沒死之後拿着戒尺追着我打。不知什麽時候起,這老頭子漸漸開始扮演着我父親的角色,在我迷惘無助之時給我指引幫助。

“你看,我都說了吧?”南宮以為我被他問得沒話講,皺了皺眉,拍着桌子說,“青城山那灘混水你還是別去趟了,再出什麽意外,要我死了後哪還有臉去見你的父母?我看我還是早些幫你把你那娃娃親找了,趕緊成親生了孩子得了。”

我回過神來,對他笑道:“先生,我既然要回去,自然是萬無一失的。當年那些逼我跳崖的人,我會一一找他們算帳。”

南宮逸聽後又要說什麽,不待他開口就聽到院外傳來一陣馬蹄聲,有人一陣急跑進來,“砰”地一聲我們面前的屏風倒在地上。

“淩不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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