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入夢

入夜後，原本安靜的海灘慢慢開始活躍起來，随着音樂聲響起，四面八方的人潮擁簇過來，一時間熱鬧極了。

海灘周圍的大部分酒吧都設有露天的場子，坐在每一處似乎都可以看見中央廣場的表演臺。或許因為這種開放式的設計而少了幾分約束，人們的臉上交替閃現着或新奇或暧昧的神色，但無一例外在那其中都包含着興味十足的期待。

顧遠亭在向導的帶領下走進一間酒吧。這間酒吧有兩層樓高，露天區域除了一樓門口還有二樓的露臺，他走上二樓，選了視野最清晰的一個座位坐下。

而這裏的特色并不只是視野清晰，在密密麻麻的桌椅之間還安置着幾處小型的鋼管舞表演臺，周邊的窄小空間就是表演區，表演者可以随時與旁邊的觀衆互動。

顧遠亭只點了一杯酒，看那些衣着暴露身材火爆的人妖舞者在繞着鋼管做一些引誘的動作，偶爾也有游客走上前來，動手動腳似乎也成了一種情趣。

也不知是真心不喜歡這類表演，還是被小鬼吓到無法專心欣賞，顧遠亭總覺得有些興致缺缺。然而這裏看舞臺看得最清晰，別人看這裏也看得清楚，他無論外形還是氣質都很出衆，又是孤單一人坐在這裏，很快便有人上前搭讪。

如果是在平時遇到這樣的情景，即便不打算發生什麽，請對方喝一杯酒對顧遠亭來說還是挺正常的。但這時候他完全不敢随便招惹對方，以免害人害己。

胸前挂着的那只小鬼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一路上都沒有理他，這讓顧遠亭很是惴惴不安。

一道光束從中央廣場的舞臺那邊升起，全場燈光驟然閃動，下面各處的表演臺悄無聲息地撤了下去，正式表演即将開始。

舞臺中央聲光效果極盡奢華，出場的舞者身姿曼妙，伴随着音樂翩翩起舞。顧遠亭見過的金鑫已經是人妖中的極品，而極品又都是類似的，一下子看到這麽多相似的面孔不由讓他有些眼花缭亂。

上一次的表演到底也是宴請場合，雖然到最後還是演變成特殊招待，到底沒有此刻的簡單粗曠震撼人心。先是正常的舞蹈劇，接下來是妖冶獨舞，自然而然過度到雙人舞，互相之間的動作就變得直白而熱烈起來。

現場的氣氛一時烘托到極致，游客參與環節也變得瘋狂，坐席間不時傳來一陣驚嘆，即便語言不通也大概猜得出驚嘆的內容，原來還可以這樣或者那樣。

看着那些優美又寫實的模拟動作，蠢蠢欲動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這時候所有的舞者全體出場，邀請那些極度興奮的游客加入進來，且歌且舞，舉止暧昧到不加掩飾。直到一曲終了，意猶未盡的人們便相約換個私密的場所繼續後半場了。

向導适時地找過來，體貼周到地問顧遠亭有什麽需求。顧遠亭看表演看的也有點意動，原因無它，這基本上算是現場真人秀了，他畢竟還是有着正常心理需求的男人。

然而遠遠看着臺上的美人們，顧遠亭還是禮貌地笑笑表示不需要了。這一天下來他也是心力交瘁，沒這個心，也沒這個膽了。

“你不想嗎？說一套想一套什麽的，身體可比嘴上誠實多了。”阿寧終于幽然發出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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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沒想怎麽樣，有反應是因為本能。”顧遠亭解釋的時候，幾乎有點哭笑不得了。他自然還是怕阿寧的，但是也漸漸摸清了小鬼的脾氣，就當它是個任性的小孩子，只不過耍脾氣的手段對人類而言有點消受不起。

“本能啊，”阿寧似笑非笑地回應他說，“既然這樣你帶個人回房間也沒什麽關系啊，我不會打擾你們的。”

顧遠亭在這邊跟小鬼對話交涉，看在向導眼裏卻是沉默的拒絕，向導有些驚訝地問，“來這裏度假找個人陪再正常不過了，顧先生難道一個都沒有看上？”

顧遠亭到底還是一個人起身回酒店。向導為他挑選的酒吧其實頗有些背景，否則也不方便提供随叫随到的服務了。在他旁邊坐着的也都不是普通的有錢人，大多也都不會委屈到自己，想做什麽沒什麽顧忌就去做了，反觀顧遠亭孤零零的背影甚至有點可憐了。

然而他的可憐取悅了小鬼，在他一路走進酒店回到房間寬衣洗漱的時候，一直都能察覺到阿寧的好心情。它似乎安靜地呆在佛牌裏，那團灰色的意識團不斷變幻着各種形狀，像是自己玩得開心沒空搭理顧遠亭的樣子。

浴室的天花板是一整塊透明玻璃，顧遠亭仰起頭就能看見幹淨明澈的夜空，他想了想，決定泡個熱水澡。

浴池設計得極人性化，水流輕柔地按摩着身體，讓顧遠亭漸漸放松下來，困倦的感覺随之而來。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告訴他，就算這水是恒溫的，泡久了說不定也會感冒，還是爬起來回床上睡覺比較好。

他想起身，水裏像有什麽東西拉着他似的，維持着原來的姿勢無論如何都動不了，顧遠亭想，他應該是太過疲倦，小憩一會兒應該沒關系吧。

即便不是熟睡的狀态，顧遠亭還是做了一個夢。夢中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有點像中央廣場的那個舞臺，然而場景很快變換到白天看到的珊瑚礁，他沒有背氧氣瓶就可以自由地漂游在水中央。

身邊有色彩斑斓的魚群游過，顧遠亭穿過它們中間時，某些部位被魚身擦到，一些小魚環繞着他，好奇地啄咬着他的胸口。在水的包裹中身體說不出的敏感，顧遠亭猛然察覺到，他竟然因為魚的碰觸而起了反應。

這一定是看表演帶來的後果，難怪向導告別時的眼神如此微妙，原來看完表演後有那樣的環節也是經過細心安排的。來不及瀉火，所以做這樣詭異的夢了，顧遠亭在夢中無言以對。

他被撩撥得心癢難耐，終于清醒過來。睜開眼時屋頂的星星明亮閃爍，身邊水流湧動，是浴池自帶的按摩功能。顧遠亭深吸一口氣，從水中站起身跨步邁出浴池，順便拿了條浴巾圍在腰間，某些部位的凸起若隐若現。

他有些頭疼地回到床上躺着，因為覺得降低格調也不喜歡手動解決，所以只能等着慢慢冷靜下來。這樣的經歷對他來講并不多有，顧遠亭沒有想太多，很快又重新睡過去。

他的精神疲倦至極，很快陷入深度睡眠之中。這一次身體是舒緩的，舒緩中又有些未待滿足的訴求，新的夢境油然而生。

顧遠亭來到他計劃要建的別墅區，而在夢裏似乎已經建成了，房屋外觀是極具現代風格的，只是在邊角處點綴着當地的特色元素，看起來有一種隐藏着文化底蘊的張揚奢華。

顧遠亭走進樣板間察看，因為缺了點人氣，顯得有些空蕩蕩的。他徑直走上露臺，拉開白紗窗簾打開窗，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眼前的視野極為開闊，一側是山林，一側是海岸，青山碧水白沙錯落有致，每一處都是風景。

看的滿意了，顧遠亭轉過身，門口一個少年的身影撞進他的視線。少年有着精致的五官，黑色碎發拂過額頭，氣息說不出的熟悉。他穿着潔白的襯衫，只解開領口的風紀扣，一步步走近時，顧遠亭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像是等了很多年，又像一瞬間無法道明的情緒綻放，顧遠亭怔怔看過去。少年要比他低一個頭，所以站在他面前，微微擡起頭是最好的角度。少年看向他的眼神晶瑩剔透，下一刻卻擡起右手，用手心貼上他的胸膛。

這大概是顧遠亭有生以來最好的一個夢，夢裏是無法用言語表述的旖旎。他知道自己是喜歡男人的，卻一直沒有遇到真正能讓自己動心的人。這一刻，少年讓他的期待形成具象，剩下的只有身體力行。

顧遠亭沉溺在夢中，不記時日，不知疲倦，不願醒來。

清晨朦胧的微光灑進房間，顧遠亭微微睜開眼，看到一個少年坐在自己床頭的身影。少年百無聊賴地晃着腿，聽到他醒來的聲音終于轉過身。

那是顧遠亭夢裏見過的那張臉，也是他夢裏抱過的那個人。

兩者在眼前合二為一，少年挑眉問道，“你不認識我了？”

顧遠亭終于想起來他覺得熟悉的原因，氣息是熟悉的，因為他天天帶在身上；臉也是熟悉的，因為他曾經在金鑫臉上見到過幻象。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與鬼還可以有這樣親密的交流，回憶中甜美的味道讓他甚至忘了恐懼。

他試探着叫了一聲，“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