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算計

殷家是什麽情況，不用顧遠亭說太多殷寧心中也是清楚的。

殷寧的父親一直以第二代繼承人的身份自居，家裏上上下下對他尊敬有餘，然而遇到事情還是要請示老爺子。殷寧畢竟是個小孩子，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的，但是老爺子一把年紀了不肯退休不放權，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裏的。

殷寧也知道他的祖父并不是一個寬厚和藹的人，就好比這一次，不知道父親犯了怎樣的過錯以至于這一支的血脈全部被掃地出門。而對此，其他的親戚們簡直要彈冠相慶。

“我是徹底回不去了麽？”即便對那個所謂的家沒有太多的留戀，殷寧還是想知道真相。

顧遠亭看着他輕嘆了一口氣，“你的祖父自那天大發雷霆之後就病倒了，現在你那些伯父們正忙着搶遺産，已經不是你在時的那個殷家了。”

殷寧愣了半晌，又開口問道，“那我父親呢？”

顧遠亭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他實在不覺得那個男人配得上父親這個稱呼，然而對于殷寧來說那畢竟是他最親的親人。他還是坦誠相告，“你的父親似乎失蹤了。”

現在殷家老爺子人事不省，財産大部分還握在自己手裏，殷家現在的情況不是一個複雜可以形容的。他擔心的是殷寧的父親還在妄圖找偏門來贏回老爺子的重視，在找到這個人之前他的阿寧無論如何都不能算作安全的。

殷寧半晌無語，他也知道父親其實并沒有多關心自己，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一副寵愛有加的樣子，但是整個殷家不也是看起來其樂融融，誰會想到像現在這樣撕破臉地争財産？

顧遠亭想了想，鄭重其事地對他說，“我會找人打聽你父親的行蹤，要是你這邊有消息也請一定及時告訴我。”雖然說已經錯過了時辰，他擔心那樣喪心病狂的一個人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殷寧擡起頭看了看顧遠亭，欲言又止。連家人都變得不可靠的時候，一個剛剛認識的朋友會這樣不遺餘力地幫助他，大概只有對方說過的喜歡可以解釋。他完全不懂該如何應對這樣的感情，最後只能小聲說了一句，“麻煩你了。”

顧遠亭對他笑笑，“你別想太多，早點回去吧，明天是新學期的第一天，上課也不要遲到。”他微微低下頭，明明是想再叮囑兩句，看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一陣恍惚，忍不住用嘴唇碰了碰少年漆黑濃密的眼睫。

殷寧心頭一跳，硬生生往後退了一步，臉頰一下子變得通紅。

“啊，失禮了。”回過神來的顧遠亭有些尴尬地說，雖然他重生以後就一直有些欲求不滿，但此刻并不是一個好的時機。

“我先回去了。”殷寧紅着臉轉身就走。

顧遠亭已經伸出手了，卻還是忍住沒有去拉他回來，眼前的少年是殷寧，并不是那個屬于他的阿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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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寧頭也不回地走回宿舍，一路上心神不定，連腳步都比平時快了一些。進門以後他也沒有跟其他人打招呼，把書本放在桌子上徑直走去陽臺的洗手間拿冷水撲臉，慢慢的才冷靜了一些。

他的室友莫晨曦悄悄跟了出來，站在洗手間門口出聲說道，“幸好你跑得快，那兩個人差點打起來，吓死我了。”

殷寧微微擰起眉頭，“我是真的有事。”

莫晨曦不在意地笑了笑，同宿舍的人裏面他原本覺得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但是聽說殷寧需要勤工儉學以後就好像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別看那個肖振華咋咋呼呼的，他也不過就是個本地的平民而已，我倒是覺得另外那個一看就不好相處的有富二代的氣場，要是能跟他成為朋友就好了。”他在那裏感慨地說。

殷寧直起身，看着他問，“沒別的事了？”

他這樣的态度完全出乎了莫晨曦的意料，愕然看向殷寧卻見對方像是以為自己默認了這個答案似的，擦着他的肩膀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一個貧困生裝什麽裝。”莫晨曦輕哼一聲，用能夠讓殷寧聽到的聲音說。

莫晨曦在某些方面行動力強的驚人，他在短短的幾天內打聽到了一切，并且感到大有收獲。他們宿舍的最後一位室友叫做王宏順，還真是本地一個大老板的兒子，綽號叫王公子，整天呼朋喚友的見不到人影，心思也完全沒有放在學習上。

莫晨曦想要接近他，想辦法拉關系套近乎，很快便搭上了王宏順的一個跟班，是他們同一個系另外一個班的彭清。

這天兩個人正在教學樓的走廊裏閑聊，莫晨曦遞給他一包煙，想讓他在王宏順面前說點好話。彭清也不客氣，接過來以後還嘲笑他，“你們一個宿舍你還需要我這個外人說好話嗎？”

莫晨曦陪笑道，“雖然在一個宿舍，王公子對我們幾個都是愛答不理的，這不是想了解點內部信息嘛。”

“內部信息？”彭清吐了一口煙圈，不懷好意地看着莫晨曦說，“還真有，不過你可得給我保密。”

“當然，當然。”莫晨曦連連點頭。

“王公子喜歡的是男人，你要是真有那個心，不妨試試爬床？”

莫晨曦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是想交個有錢有勢的朋友将來多條路，可是如果要賣身，那還得要考慮一下，他可不喜歡男人。

“怎麽，怕啦？還是歧視他？”彭清挑釁地問。

“你可別亂說，我怎麽敢歧視王公子。”莫晨曦尴尬地說。

而下一刻彭清的話讓他更加尴尬起來。

“不過就算你爬床他也看不上你的，他喜歡美少年。”

莫晨曦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正巧一眼瞄到殷寧從教室裏面走出來，便朝他在的方向努努嘴，“你看他怎麽樣？”

雖然是同一個系，卻不同班，再加上彭清也不是愛上課的人，他其實不認識殷寧。第一眼看過去，彭清有一瞬間的愣神，繼而臉上浮起一絲玩味的笑來，“是他的話，應該就差不多了。”

莫晨曦瞬間轉過很多念頭，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明明是貧困生卻要裝出一副貴公子姿态的室友，似乎在殷寧面前自己立刻顯得又輕賤又可笑，這種感覺是在王宏順面前都不會有的。他本能地覺得殷寧不可能去爬王宏順的床，但那個人要是被人壓過以後，多半就維持不了那種高傲的姿态了吧？

懷着這樣的隐秘的想法，莫晨曦壓低聲音說，“他也是我們宿舍的，很窮，但是會故作清高，不知道是不是在玩欲擒故縱那一套。”

“哦？”彭清這下真的來了興趣，仔細看着殷寧的背影，有些輕蔑地說，“我看他是打錯主意了，王公子最讨厭這些小把戲，其實憑他那張臉直接爬就可以了，那人對床伴一向很大方，他難道還妄想得到王公子的真愛？”

莫晨曦噗嗤一聲笑出來，“那也說不定。”

彭清一邊噴着煙圈，一邊卻在盤算着什麽。他父親給王家打工，自己也從中學開始就攀上王宏順給人做小弟，但是彭清很清楚自己在王宏順的眼裏不值一提，并且随着年紀越來越大，王宏順的态度越發明顯，對待他更像對下屬而不是朋友了，這讓彭清很不甘心。

想要投其所好重新得到他的信任，殷寧這裏就是個很好的機會。

殷寧并不知道這些所謂的同學背後的算計，他的生活一切照舊，讀書，打工，安排的忙碌且充實。若非如此，他怕自己忍不住去想自己現在的境遇，以及關于父親的殷家的各種猜測，他不想讓自己被那些負面的情緒困擾。

此時的殷寧，仍是那個驕傲而單純的殷寧，家變的陰影并沒有過多地影響到他。

他以為自己能把情緒控制的很好，但是顧遠亭還是打破了這一切。

那天晚上，顧遠亭的那個吻明明是瞄準了嘴唇，但卻硬生生停在眼睫上。因為殷寧一直注視着他的眼睛，所以對他的欲念和自制看得一清二楚。

那麽如果真的落在嘴唇上，會怎麽樣呢？

對于這樣一個他欠了無數人情的對象，他可以拒絕嗎？他想要拒絕嗎？殷寧想象着那樣的場景，即便是嘴唇碰嘴唇也是他從未有過的經歷，想想都會心慌意亂。

他只能暫時不再去想。

圖書館到宿舍區有一段并不算短的距離，殷寧走在林蔭小路上，昏暗的路燈把他的影子投在地面，整個校園此時一片寂靜，來往的人寥寥無幾。

殷寧走路的時候在想事情，一時沒有留意到與他頻率接近的另一個腳步聲，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以後他漸漸注意到，然後在轉彎後停了下來，回過頭，那人錯愕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

見自己被發現了，彭清輕咳一聲，繼而換上一種高高在上的表情，“你就是殷寧？”

殷寧不動聲色地望着他。

“看來真是名不虛傳啊，”彭清有點驚訝于他的鎮定，卻不以為然地笑起來，“天天打工到這麽晚，又沒多少錢，大學生活的樂趣完全享受不到，你不覺得辛苦嗎？”

“有話請直說。”殷寧淡淡說道。

彭清湊近一步，緊盯着他的眼睛，“想不想換一種更輕松的活法？我會給你提供捷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