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回到寝室,把空調開到了最低溫度散了會熱,關方提了一嘴:“潭哥,那你手受傷的這段時間,洗澡怎麽辦啊?”
白景潭右肩纏了繃帶,需要經常消毒換藥,傷口還不能碰水,他自己用左手洗的話肯定不方便,但現在天氣還熱,不洗的話傷口又容易生菌長膿。
白景潭坐在椅子上,聞言掃了一眼身邊的牧南嶼,一挑眉:“這不是有你嶼哥在嗎。”
很平靜的陳述句,似乎篤定了牧南嶼會幫他。
牧南嶼腦子裏還在羅列各種教訓曹武的法子,從找機會把他騙出校外,套個麻袋狠揍一頓,到打校長電話舉報曹武故意打傷同學,最好立馬給他記個處分甚至退學……
神思飄然間,只隐約聽見了白景潭似乎叫了一聲“嶼哥”,具體說了什麽也沒聽清。
他有些茫然地一擡眸,杏眼裏半是疑惑半是痞氣,像只伸着爪子哈人的小貓咪。
“……你剛說什麽?”
白景潭微微勾了勾唇:“我說,我洗澡不方便,需要你幫我。”
“沒問題啊,你不就是右手動不了嘛,上半身我幫你洗,下……”
牧南嶼頓了一下,後知後覺這個詞有歧義,輕咳一聲:“腰以下你自己洗。”
“嗯。”
他陪着白景潭進了浴室,南陽大學寝室其實不大,浴室站一個人還好,站了兩個大男人就顯得有點兒逼仄。
牧南嶼盡力給白景潭讓出了中間的空位,自己踮着腳尖貼着角落站,駕輕就熟地扯住了白景潭的T恤衣擺。
“來,我幫你脫衣服……一會兒我開水,你肩膀那裏包塊塑料袋,這樣水就不容易沖到了,等其他地方洗完,再用濕毛巾簡單擦一下,怎麽樣?”
白景潭點了點頭:“你照顧過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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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啊,你忘了快高考那會兒,我舅舅生病手術住院了嗎?還沒請到護工那會兒,一直是我去照顧舅舅的。”
淋浴噴頭“嘩啦”一下出了水,牧南嶼把水溫調合适了,才小心地貼着白景潭的皮膚淋。
男生清澈的嗓音被水汽染得有些模糊。
水花很快串成了一道道水線,順着白景潭漂亮的肌肉線條往下淌,又很快把中褲浸得透濕。
牧南嶼視線下移了一點兒,瞥見什麽又倏地移開了視線。
“……我舅舅那時候卧床根本起不來,我一樣照顧得挺好,你好歹只是一只手活動不方便。”
白景潭凝眸盯了他一眼。
“所以牧叔叔的護工費和手術費,是你爸爸出的嗎?”
牧南嶼從來沒有跟白景潭提過他的爸爸。
白景潭也默契地從來沒有問過。
就像白景潭不主動提起,牧南嶼從不會問他小時候父母意外去世的事情。
沒有父母的小孩子最懂這樣的感受,每次提起來,都像是揭開一道瘡疤。
哪怕隔得時間再久,那道瘡疤也還在那裏,一揭開就是鮮血淋漓,永遠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消失。
牧南嶼唇角自然彎起的弧度消失了,浴室裏驟然沉默下來,只剩下淋浴噴頭的水花聲。
“如果你不想說……”
“沒,不是不想說。”牧南嶼打斷了白景潭的話,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實在我那個爸找到我的時候,我就想跟你說的。”
“我本來不想認他的,但舅舅的手術費在那擺着,我沒辦法……如果我大個十歲——不,大個五歲,自己掙錢了,能負擔我舅舅的手術費,打死我我也不會認他。”
“那之前為什麽沒跟我提起過?”
“就……有那麽個爹,挺丢人的吧。我小時候不是跟你說過,如果我爹來找我,就算他家財萬貫我也不稀罕認他。”
誰知道打臉來的那麽快,他心裏再不情願,光是手術費,就可以輕易壓彎他的腰。
白景潭默了一下,忽然擡起左手關掉了噴頭。
“你之前不說,是怕我嘲笑你?”
“昂——畢竟是為三鬥米折腰,那麽沒骨氣的事情。”
“那現在怎麽又肯跟我說了呢?”
牧南嶼抿了抿唇,垂下眸子,小聲吐出一句:“因為我現在覺得你不是那樣的人……比小時候,好了那麽一點。”
其實小時候也挺好的。
只不過他不想當着白景潭的面承認,之前是自己年少幼稚,一直誤會他把他當心裏的假想敵。
“你認回去,也沒什麽錯。牧叔叔的手術費他出也是應該的。”
“現在不是手術費的事情……是他想讓我考托福雅思,出國留學,這不是扯呢嗎?”
“說什麽國外教育比國內好,鍍一層金回來就能接手家裏的産業了——”
“屁,他就是覺得我現在還是跟我舅舅親厚,對他太冷漠,想我出國幾年,經濟受他控制,就能跟我舅舅斷了聯系。”
“上次車上他給我打電話,你還記得吧?他又跟我提了出國的事情,還用讓我退出省游泳隊做要挾。”
牧南嶼嗤笑了一聲。
“我就知道,認回去準沒好事。你別看他給錢大方,他就是怕自己絕後,心裏念叨着要我改姓。他根本不後悔當初抛棄我媽抛棄我,他是後悔只我這麽一個兒子。”
浴室裏的熱氣漸漸化為了蒸騰的水霧,将隔得很近的兩人的眉眼融成了一片。
牧南嶼只察覺到白景潭琥珀色的眼瞳幽邃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卻分辨不出來那裏面是什麽樣的意味。
或許是一點感慨,一點同情?
“……你出國的事,牧叔叔怎麽說呢?”
“我舅舅?他覺得挺好……他那是糊塗了,我跟他說我爸沒安好心,他非說對我好就行。”
白景潭沒接他的話,自顧自地問:“你爸給你安排好學校了?”
“嗯……據說是還挺有名的一所大學,我爸捐了一千多萬搞的名額。”
對話就此停止。
白景潭忽然擰開了浴室的門把手。
“剩下的我自己洗,你先出去吧。”
牧南嶼有些莫名:“哦——那你有事再叫我。”
浴室門合上,還挺用力。
“嶼哥,你和潭哥悉悉索索的在裏面聊什麽啊?”
“沒什麽……聊我可能要被迫出國的事情。”
關方放下手機,有些意外:“嶼哥,你要出國啊!那我們豈不是好多年都見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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