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嫡祖母
許家曾經是不折不扣的大家族,從如今已經分家出去的許家分支可見一斑。可惜的是這一輩的許家嫡枝,許文臣這一輩,原本有的兩個嫡子,如今居然一個都不剩。
老大許文英有兩子,可惜的是這兩子也在那一次事故中跟着父親去了,唯留下一個十三歲的女兒許珑。老二許文敏成婚幾年卻依舊無所出,如今老二媳婦膝下無子,心若死灰。
許文臣一家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答應了許老夫人的提議,将許順傑暫且充作自家血脈,将來好過繼給許家長房。
也算是讓許順傑認祖歸宗。
“我們三房是支持長房的,但是其他人的意思不太好說,”許順榮在回來的路上早就說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如今勸說得怎麽樣了。”
許文臣只是笑着點了點頭,越是靠近京城,曾經接受過的種種教育越是湧上心頭,腰漸漸地挺得直,舉手投足之間也有了雅致風韻。
到了即将進城的時候,就連許順榮也不得不承認,除了衣服上還有些不合京城潮流,其餘的,許文臣看起來也和任何一個官宦之家的子弟沒什麽兩樣了。
他不由得對古代的這些教育啧啧稱奇。
“見過臣少爺。”許文臣看着在自己面前行禮的老管家,心中感嘆,連忙上前扶起,“老管家折煞我了。”
看上去已經七老八十的管家順勢扶住許文臣的手,顫巍巍地笑:“臣少爺如今也不年輕了。大少爺和小少爺十幾年前就改了稱呼稱老爺了,也就是我還改不過來。”
許文臣扶着他往屋內走,許順榮和許安康兩人一左一右,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越是接近門口,許安康心中的那份堆積起來的緊張反而越來越少了。就算屋內等着的那個人是自己的嫡祖母又如何,如今她已經垂垂老矣,還能拿自己這一家子怎麽樣嗎?
這樣想着,他漸漸地就露出了笑來。
許順榮看着他越發變得溫文爾雅,在心中又感嘆了一番。
進了門,一陣暖風撲面而來。屋內站起來一個身影,躬身行了一禮。
許文臣松開老管家的手,上前,行禮,口稱:“見過老夫人。”坐在上首的那位老太太幹巴巴地答了一聲:“起來吧,來見過你兩位嫂子。”
許文臣擡頭,就看見許老夫人兩邊一左一右的兩位婦人。左手那位年約四十許,臉頰上有些幹枯,神色之間氣度從容,見到他行禮不緊不慢地受了半禮;右邊那位面色枯槁,手中捏着一串佛珠,身上的衣飾老氣橫秋恍若暮年老人,面對許文臣的行禮生澀地轉動身體表示避讓。
“大嫂,二嫂。”許文臣叫了一聲,身後跟着的王雅容就上前行禮,道:“見過老夫人,大嫂,二嫂。”
許老夫人眯起眼,仔細打量王雅容一番,點頭:“是個不錯的。”随後兒女們上前行禮,許老夫人和許大嫂許二嫂各自有禮物賜下。
“叫你回來的意思想必你也清楚,如今正好趁着都在,說清楚吧。”許老夫人不曾說什麽客套話,等到只是過來見禮的許順榮和許琬一走,就直截了當地開口。
“我的意思,是過繼你家小兒,日後兼祧兩房。也算是給許家繼承香火。”
許長樂聽着許老夫人和許文臣說這話,偷偷地擡眼去看老夫人。
許老夫人如今已經六十許,再過些年都可以做七十大壽了。偏偏落在許長樂眼中的是一個只是頭發略微花白的老婦人,臉上皮膚松弛了,卻依舊有着老年人沒有的光澤,看上去不過五十許。
保養得這樣好,讓許長樂都贊嘆了兩分。
原本就是商量好的事,除了兼祧兩房是第一次聽說之外,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但是許順傑原本就不是許文臣的兒子,對他就算再親,其實也親不到哪裏去。聽到許老夫人這樣說,對許順傑的安排也不算壞,他幹巴巴地應了一聲知道了之外,就再無其他話可以說。
原本和嫡母之間,他也不算有多少情分。
他是許老夫人養大的不假,但是也不過是面子情。不缺衣少食,許家少爺們該受的教育他也跟着學,但是更多的卻是沒有的。
逢年過節幹巴巴的叮囑兩句,他應了,然後同樣幹巴巴地祝福兩句。
這輩子,他和嫡母的關系也就是這樣了。
他只是沒想到,父親死了那麽久,分家出去這麽久之後,他居然還有這樣坐下來和嫡母交談的一天。
過了一會兒,許老夫人留了飯,算是給一群人接風,随後許文臣走後才上任的管家就進門來,表示臣老爺可以帶着家裏人去歇息了。
“給您安排了東邊的薜荔院,三進的院子,另有大門進出,給臣老爺一家暫居。”管家躬身說着,“早先大夫人吩咐下來後已經打掃幹淨,如今已經焚香祭祀,行禮也都送過去了。”
許文臣對大嫂許大夫人說了聲謝,許大夫人點頭表示不必如此客氣:“都是一家人。”
許文臣和王雅容都對這句話表示了不置可否。
許老夫人輕咳一聲,待衆人注意力集中過來之後,方才輕聲道:“老三既然已經分家,就不好總是借住于此,我已經派人另外置備了房産,就在梨花巷裏。你先去看看,讓人收拾收拾,等過了年,祭過了家神你們就搬過去吧。”
許長樂不耐煩聽王雅容和許老夫人的客套,有些散漫地打量四周。許老夫人的房間并不顯得如何華彩,仔細看去卻能看出裏面的不凡來。
地下鋪着的地毯,牆上的書畫,八寶格上的擺設,随意擺放的小裝飾……
當然,這些都比不上房間裏鋪設的地龍,源源不斷地将熱量輸送過來。這種古代版的暖氣讓許長樂定睛觀看了許久,對古人的智慧感嘆不已。
終于寒暄完畢,許老夫人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疲倦之色,除了将許順傑留下來之外,将許家的其他人都打發了出去。
許大夫人跟着許文臣一家子出了門,對王雅容一笑,道:“二弟妹如今有些心灰,讓她在那裏多陪陪小孩子,多笑一笑。”
“今兒珑兒的女院年末考試,因關系到明年的入學事項,倒是不能輕回,不曾前來迎接三弟和三弟妹,還請三弟和三弟妹多加包涵。”
王雅容眼睛一亮,道:“難不成是五鳳學院?珑兒果然不凡。”
許大夫人臉上的笑意都多了幾分真意,連說不敢:“三弟家的幾個孩子,也是鐘靈毓秀的,日後必定同樣不凡。”
許長樂在後面聽着,偷偷地拉了拉許無憂的衣袖:“姐姐,你知道五鳳學院嗎?”許無憂微不可見地搖頭:“不知,想必是京城裏特有的女院。”
許安康回頭看了她們一眼,讓她們立刻安靜了下來。
許大夫人将許文臣一家送到了薛荔院之後,又将院子裏的下人都叫過來認了人,方才離開。
等她一走,許長樂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對許無憂道:“姐姐,你絕不覺得站在這位大夫人面前,人不由自主地就站直了?”
許無憂笑着點了點她的頭,邊上王雅容抿嘴一笑:“你這孩子……看起來倒是要給你加一門禮儀課了。你姐姐都比你做得好。”
說罷她随手給許無憂和許長樂各自分了兩個丫鬟,又給許安康分了兩個小厮,嘆道:“長樂倒是還好,如今無憂的日子,要忙起來了。之前可沒想過,會回京城來。”
許無憂連忙上前道自己願意學,得到王雅容溫柔的微笑一個。
在廳裏說了一會兒話,就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間。
許長樂進門要換衣服,邊上兩個剛剛分過來的小丫鬟就連忙上前幫她開了剛剛送過來的行禮,從中将衣服取出來。
“姑娘的衣裳和京裏倒是不同,別有一番風味呢。”其中一個叫綠枝的丫鬟笑着說,“姑娘日後出門,還是先做些衣裳才好。”
“雲州與京城,自然是不同的。”許長樂這樣答了,随手拿了一件粉色夾襖,兩個丫鬟綠枝和綠意連忙上前幫着許長樂穿上,斷然不肯讓許長樂自己動手。
許長樂有些新奇地接受了,片刻之後就覺得有些尴尬,決心以後有些力所能及的事……
呃,還是自己做吧。
旅途勞頓的疲倦在熱水澡和一夜好眠之後已經消失大半,許長樂第二日早晨起來,卻還是在新環境中反應了一會兒才醒過神來。
自己,已經在京城了呢……
她坐起來,随後被冷氣激得立刻就又縮了回去,在被窩裏無恥地又貪念了一會兒。
随後,簾子就被掀開了,綠意笑眯眯地探頭進來:“姑娘要起了嗎?”
許長樂呆呆地眨眨眼,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已經是萬惡的腐朽階級的一員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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