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黃雀在後

“什麽？！你告訴他你是牧臨的情人？！”

唐星和震驚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牧臨，忍不住提高聲音：“你瘋了？！五年前你這個身體還沒成年吧！天啊，我居然還為你作證……”

牧臨虛弱地靠在床頭，聽着好友難得大聲地吼他，心裏感到萬分無奈。唐星和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如果今天換了是唐星和告訴自己他跟別人說他有個情人，他也會難以置信，覺得他是個神經病。

“我沒瘋……我是被逼無奈。見到顧三千之後我只顧着高興了，一時不查，說了很多錯話，差點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也不能全怪我，他太敏銳了。你說，如果我不告訴你我是牧臨，就算有一些小習慣與牧臨相似，你也不會想到我就是他吧。結果顧三千那個小畜生沒幾天他就察覺到我的身份……試探了我好幾次，而且我登錄過軍網賬戶，也被他發現了，我只好冒充自己的情人。”

牧臨說完忍不住嘆口氣：“你以為我願意在自己養大的孩子面前破壞自己形象？”

其實牧臨一開始根本不想告訴唐星和自己與顧三千之間的矛盾，要不是他問起，覺得顧三千對他們有種莫名其妙的敵意，牧臨絕對會繼續隐瞞下去。

“怪不得，顧小将軍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這樣敗壞人家叔叔的名譽，他能對你好就怪了。”

唐星和突然之間就理解了顧三千的想法，之前還大罵特罵他趕盡殺絕，狼心狗肺，現在竟然對他的負面印象稍微降低了一點點。

畢竟他也被蒙在鼓裏。

“不過他為什麽說你是番柔間諜？這罪名可不小啊。”

牧臨猶豫了一下：“他可能故意這麽說，為了讓你妥協。”

——難道還真告訴唐星和，自己這個身體就是番柔人？顧三千到底在總統那裏領到了什麽任務且不說，如果真有其事，越多人知道這件事，他越容易倒黴。

就算是對唐星和也得保密。

“對了，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麽顧三千會知道我登錄過自己的軍網賬戶，而且那時候……感覺我用過賬戶之後他很快就知道了，他不可能監視我的軍網賬戶。”

唐星和笑道：“這有什麽，你身邊的女傭都有可能是他派過來的探子。”

“不會的，我反偵察能力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女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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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臨白他一眼：“我更覺得自己是被顧三千在網上監視着，這五年來，伽馬星科技力量發展到什麽程度我也沒數，你見過這種方便的東西？”

唐星和搖搖頭：“沒見過……也沒可能，如果有可以監視網絡的東西，我們的機密鎖就相當于廢的，信息安全局可以集體自殺謝罪了。”

牧臨眉頭皺得更緊，靠在床頭嘆口氣：“到底是怎麽回事……”

重生以來，他越發看不透顧三千，不論是他交往的人，還是他做的事，都不在他理解範圍，而且這些好像都不能單純用“成長”來形容，他變得太多。

唐星和見牧臨陷入沉思，便出門讓女傭将鍋上炖的補品端來。

“別想那麽多，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我讓人給你炖了點補品，你吃了睡一覺。”

牧臨朝他笑笑：“謝謝你星和，還好有你在，不然我就得跟顧三千那小畜生拼個魚死網破了。”

唐星和很厚道地勸他：“別這麽說。其實顧三千對你挺好的，只不過他現在不知道你的身份，他能為污蔑你的人生這麽大氣，證明他在乎你這個叔叔。他的新婚妻子如今躲着不回家，又剛知道妻子跟自己叔叔竟然有過那種關系……是個人都會生氣。”

有良心個屁！

牧臨不能把顧三千對他的感情跟唐星和說，更不能把新婚之夜發生的事情跟他說，如果唐星和知道這些，肯定不會再覺得他有良心了，這個畜生……

牧臨憋屈得厲害，心情糟糕透頂。

“不過我倒是好奇，顧小将軍現在對你到底是什麽态度，畢竟在你的謊言中，你也是他的嬸子……哎呀，不論跟嬸子在一起，還是跟叔叔在一起，都驚世駭俗……”

“唐星和你給我閉嘴！”

牧臨氣得捶了一下床板：“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我……沒啊……”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那個小畜生！再提他，我就從這裏搬出去！”

唐星和自知說錯了話，不敢再吭聲，只把炖品拿到牧臨面前，然後急急忙忙地往外跑：“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你再胡說八道……”

“嘭！”

“吱——”

随着門被大力摔上，耳麥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噪音，顧三千急忙将耳麥拉遠，但還是猝不及防地被尖銳的電波刺傷了聽覺，耳鳴陣陣。

但是他顧不上這些了，剛剛聽得的消息讓顧三千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激蕩的情緒，一時間又悲又喜。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在場，就會發現這位著名的“鐵面将軍”臉上竟然也會出現這麽豐富的表情，真是奇觀絕景。

昨天晚上在唐星和府裏聽到他叫的那一聲“颛遠”時，顧三千就對此産生了激動人心的猜測，他一邊激動，一邊又感到疑惑，真相太過驚世駭俗，顧三千不敢貿然下結論。

他怕又是一個讓他失望的結果。

顧三千确定自己沒聽錯，但是不知唐星和那樣叫，是不是就是那個意思。

是不是代表着……叫這個名字的人還活在世上。

這太不可思議了，牧臨分明已經在五年前死在戰争中，如今怎麽可能還在人世。“颛遠”到底是不是人名的意思？莫非還有別人與牧臨的小字重名？那天在假山後面的還有誰？

顧三千想不明白，于是回來之後，他啓動了唐星和府中的監聽系統。

這監聽系統并不是顧三千安裝的，但是它一直存在，只不過，之前一直處于凍結狀态，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就可以被立刻啓動。

這種情況在很多手握兵權的将軍府邸都有，就連顧三千如今住着的府邸也有。

監聽結果沒有令顧三千感到失望，他認出了另一個人的聲音，是劉琳，沒想到他朝思暮想的叔叔竟然就在他身邊，就是那個劉琳？他們甚至還在幾天前舉行了婚禮……可是為什麽，死去的人為什麽會忽然活過來，還換了個身體，他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

軍部最近倒是推出了一項可以換腦的技術，然而還在試驗階段，沒有運用到臨床，而且牧臨是五年前死的，他與機甲一起，被炸得灰飛煙滅，是他親手将他的骨灰從一堆機甲殘骸中挑出來的。

可是從監聽器中聽到的內容清楚地告訴顧三千，那就是牧臨，只有他會這樣說話。

顧三千又想起之前對劉琳種種行為産生的熟悉感，那這一切就有了合理解釋，什麽情人，什麽相似……都是假的。劉琳就是牧臨，他叔叔又活過來了。

顧三千心裏那堆灰燼一瞬間仿佛被風吹掉了個尖兒，從底下冒出紅豔豔的火花，然後熨熨燙燙地燒起來，将他渾身都烤得暖洋洋。

他如今不僅知道牧臨沒有死，而且知道他沒有情人，更沒有把八部擒拿手教給任何人，他們兩個人之間仍舊保留着那些小秘密，沒被任何人玷污過。

命運待他真是不薄。

顧三千慢慢閉上眼睛，狂喜的情緒落下之後，心中五味陳雜。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他還清楚地記着牧臨說的最後那句話，對方罵他畜生，他甚至連提都不想提起自己，不想聽到自己的名字，他現在一定恨死他了。顧三千胸中情緒激蕩，一時狂喜，一時後悔莫及，一時想到牧臨現在會有多讨厭他，又覺得難過委屈。

他知道牧臨為什麽會讨厭自己，那人向來剛正不阿，被他強迫，一定羞憤難堪，他……他不會輕生吧。

顧三千咬了咬牙，臉上表情變得有些難看，事情的走向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顧三千了解牧臨為人，因而待在他身邊的那十幾年間，才隐忍着，從未對他表露過自己內心的想法，想不到如今一切卻被他自己搞砸了。

顧三千愛了牧臨遠不止五年，這種愛慕也不是從他死的時候開始的，而是更早……大約從他分不清自己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麽開始，那份感情就存在那裏。顧三千不是生下來就懂這一切，他最初只覺得讨厭牧臨跟別人親近，對他有強烈的占有欲，為了占有牧臨的眼光，他甚至使過很多卑鄙決絕的手段。後來漸漸長大，同齡人都有了自己喜歡的Omega，顧三千卻萬分為難，因為不論這Omega有多優秀，在他眼裏都無法與自己的叔叔相提并論。

在他眼裏世上應該有四種人，Alpha，Beta，Omega，牧臨。

最後那個才是他鐘情的，是世上獨一無二的。

于是顧三千明白了，他竟愛上了自己的叔叔。對于這份感情，他只能藏在心底，半分不敢透露，因為一旦讓牧臨知道，他絕對會把自己趕出将軍府。

對于他來說，能留在他身邊就挺好的，他可以假裝不喜歡他。

叔叔現在肯定讨厭他了。

顧三千心中一痛，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安慰自己——沒關系，叔叔現在讨厭他也沒關系，只要他還活着，一切都有挽回的機會。他心腸那麽軟，也沒一怒之下殺了自己，那就說明還有轉圜的餘地。

顧三千恨不得立刻沖到唐星和府上将叔叔搶回來，但是他不能那麽做，他現在已經知道牧臨對他的态度，還是得從長計議。

他當然可以以尋回妻子為由将牧臨強行帶回，然而之後難道要他繼續假裝他是劉琳，跟他談情說愛？他才不願意，叔叔已經回來了，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這是老天給他的一個機會，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二十年他都等了，還差這麽幾天麽，不着急……

顧三千微微擡起眼睛看向桌上的照片，低垂的睫毛下面隐藏着的都是欲望，雖然知道這違背牧臨口中的倫理綱常，但是在得知自己那天晚上擁抱的人竟然是他真正渴慕的人時，顧三千還是控制不住地回想起種種細節。

“颛遠……”

他将桌上的照片拿起來，微微嘆口氣：“叔叔，只要你還活着。”

他會慢慢習慣他現在的樣子。

顧三千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敲了兩下，他條件反射似的将照片抓緊，這時門外傳來一名警衛員的聲音：“報告！”

顧三千把照片放進抽屜裏，冷聲道：“進來吧。”

警衛員推門走進來，顧三千已經恢複正常，對方朝他行了一個軍禮：“将軍，衛星圖像已經調出來了。”

來人将一個黑色的攝像頭一樣的東西遞過來，顧三千點點頭，讓他将攝像頭放在桌上。

警衛員離開之後，他将攝像頭安裝到一個機器上，打開電腦光屏，上面顯示出一張伽馬星的俯瞰圖片。顧三千将定位定到牧臨待過的醫院，然後選取了時間片段和位置。

光屏上的畫面開始不斷放大，定位卻不斷縮小，最終圖片一直放大到可以看清楚人臉的程度。顧三千盯着藍瑩瑩的光屏，表情慢慢冷下來，圖片上正是唐星和抱着牧臨走出醫院的場景。

他曾經調查過醫院的監控錄像，但是鏡頭并沒有拍到牧臨是如何走出醫院的，于是他便動用了自己手裏的權力，調了衛星攝像。

如今證明，他叔叔果然是被唐星和主動接走的。

他們是什麽時候開始聯系的呢？大婚那天……還是更早？

哼，這位唐叔叔，在那人沒出事之前就總是在他面前說自己的壞話，說他顧三千腦後有反骨，說他陰晴不定，說他性情古怪反複無常……挑撥他跟他叔叔的關系，現在居然還仗着叔叔好朋友的身份，不避嫌地跟他走那麽近，簡直居心叵測。

“唐星和……真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