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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思并沒有直接回家。路上接到蘭容的電話,蘭容在舊時光訂了位置,已點好酒,美其名曰心情不好,需要喝一頓。蘭容比她還厚臉皮,從來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她只怕已經忘記前日的醜态也是因為酒了。
向思趕到的時候,蘭容已經自己打開酒瓶喝的正歡。小宇看到她來,笑着跟她打招呼:“阿思,好久沒看到你了”。
小宇今天正當班,身上穿的是舊時光裏統一的服裝,依然是白色雙排扣上衣,黑色褲子,她如今不需要在大廳裏做事,所以褲子就随意些,是一條到腳踝的小腳黑牛仔,看上去依然像當初初見她的樣子,還是清清純純的大學生模樣。
向思以前跟她鬧慣,當下就伸出手去捏捏她的臉頰:“小美人,還這麽好看”。
小宇握住向思的手:“阿思,你能來,真好。我們也有大半年沒見了。你先跟蘭容玩着,我交完班就過來。不許溜走,等着我,我們幾個好好聊聊”。
向思笑着看她:“好,我既然過來了,肯定不會溜走,你先去忙,我們等着你”。
小宇似乎想說些什麽,動了動嘴,最終只囑咐道:“今天外面人多,你們不要到處亂走,就在房內等我”。
小宇出去,順手關上了包廂門,外面的嘈雜熱鬧都被阻隔,房內安靜下來。
蘭容脫了鞋,很沒形象的半躺在沙發上,一手拿酒一手執杯,自酌自飲,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讓人看着又心酸又無奈。
向思把電視聲音打開,随意選了一首歌曲,音樂流淌出來,蘭容也靠過來:“給,阿思,喝了,姐今天請你,想喝什麽都可以”。
向思接過酒杯,喝了一口,然後戳她的臉:“舍得敗這麽貴的酒,說吧,到底是什麽事情?可別對我說就是為了昨日的那點小恥辱”。蘭容的樣子看起來恹恹的,向思熟悉她所有的情緒,知道這個樣子,是真的在難過,于是認真的看着她:“到底怎麽了”?
蘭容看着被中的酒:“在蘇家看見那個小孩,真的是特別特別好看,又特別特別聰明。我就想啊,如果那時候我做了不一樣的選擇,是不是如今身邊也會有那樣一個小孩了?會不會像他一樣好看,一樣聰明,即使捉弄人,也讓人舍不得苛責半句”。
向思沉默的看着她。
蘭容在她的目光中笑道:“我沒忘記和你的約定,要忘掉以前的,可是李玉铮那個王八蛋,總是時不時的就從這裏跑出來”,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我控制不住,拴不住他。他以前在我身邊,我管不了他,他現在在我心裏,我也依然管不了他,我該怎麽辦呢?阿思,你怎麽那麽強悍,怎麽就可以把牧安忘得一幹二淨,活的這麽沒心沒肺呢,你教教我”。
一曲快要完結,後面的音樂低低如細語,掩不住蘭容話裏的那個名字。
向思低下頭,長久的沉默着。蘭容在重新安靜下來的空間裏漸漸回過神來,她驚覺到自己說了些什麽,忙小心的碰碰向思的手,只覺得她手心冰涼,蘭容心下更加懊悔,對不起三個字已經到了嘴邊,又止住。輕飄飄的三個字,又怎麽夠撫慰重新被翻起的傷口。
今晚的兩個人,怎麽突然就這樣傷春悲秋,多愁善感了?
向思打起精神來,給蘭容的杯子裏倒滿酒,又端起自己的杯子遞到她面前:“給我倒滿。今天我們兩個要不醉不歸。蘭容,你這個老妖精,總是揭我老底,那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你就難受死吧”,她輕輕擁住蘭容:“就允許這一次,這一次難過完了,明天開始,每時每刻都笑着過,好不好”?
蘭容給她倒酒,一邊倒一邊笑:“好,沒問題”。
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淚,合着酒一起喝下,眼淚也就有了刺激的滋味,久久揮散不去。
兩人一杯接一杯,雙眼朦胧的時候,蘭容忍不住,要去洗手間,向思也起身,扶着她一起去。
舊時光的包廂都比較偏裏面,長長的走廊盡頭才是洗手間,兩個醉鬼磕磕絆絆的朝那個方向走,路上撞到好幾個人,其中一個扶住向思的胳膊,盯着她看了好幾眼,向思的神智還算清醒,連連道了幾聲對不起。這人才放了她們走。
回到房內的時候,桌上有小宇送來的大盤水果瓜物,大抵是看她們兩個都不在,又出去尋她們了。
向思坐了一會,小宇還沒過來,蘭容趴在沙發上醉眼迷離,看樣子支撐不了多久了。
向思起身,決定去找小宇,打個招呼就先回去了。
小宇這個時候交班應該結束了,多半是在員工休息室,還是那個房間,向思記得很清楚,就一路往那邊去。
路過隔壁房間的時候,房門忽然打開,裏面有人出來,一男一女。
向思快步走過去,忽然聽身後那男人說道:“你不要胡鬧好不好?講點道理”。
聲音低沉,有暗藏的濃濃倦意在裏面。
向思回過頭,靜靜的看着他們。這個人,在女人面前永遠這樣嘴拙,遇到狀況,永遠反反複複的是這兩句話。偏偏是最讓女人着惱的兩句。
向思看着這個人,覺得有些恍惚。這一年多來,他們沒在任何地方遇到過,怎麽今天蘭容無意說出這個名字後,就馬上看見了他呢?蘭容的那張嘴,到底是滿口烏鴉,還是一口金齒呢?又突然想起小宇之前的欲言又止,原來小宇早就知道他在這裏,所以才囑咐她們不要到處亂跑。她今天來的太巧了,又偏偏不聽話,不好好呆在房內。
對面的争執還在繼續,女人不依不饒:“我胡鬧?你明明說有會,卻來了這裏。你到底什麽意思”?
許年華長的美,是走在街上能自成風景的程度,當年追她的人車載鬥量不計其數,個個都願意将她捧在手心供在心上生怕受了了一點點風雨。而此刻,她臉上是向思從未見過的怒意,怒意裏是旁人也看得出來的委屈。
牧安不講話。這種沉默更傷人,許年華眼裏有了濕意:“好,你狠。你果然是有這種心思。舊時光舊情人,抱着你的過去生活一輩子吧”。
向思想躲開,已經來不及,許年華扭頭就看見了她。她怔了一怔,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她嘴唇瞬間失去了顏色。
而他注意到許年華的目光,慢慢的轉頭看向向思。目光裏一時變幻莫測。向思順順頭發,将臉頰的頭發撥到耳邊,走向他:“牧安,好巧,在這裏遇見你”。
話音一落,就聽見許年華冷哼一聲:“向思,士別三日當真要刮目相看,你反應變的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會說話了。怎麽,你們就這麽巧,剛好這個時間,在這裏遇到?”
向思知道時間點太過巧合,換做任何人,都不會覺得這只是巧合。可不解釋就等于默認,她只能試圖盡力解釋:“年華,不管你信不信,我們确實是巧遇。我們,并沒有再聯系。”
許年華走過來站到她面前,努力控制自己可終究還是忍不住狠狠的盯着她:“嗬,好一個确實巧遇,你是在告訴你們緣分未了嗎?怎麽,想重續前緣?我告訴你,不可能,這輩子你們想都別想,我許年華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才将他弄到我身邊,他這輩子就只能留在我身邊。你們想舊情複燃,除非我死。”
牧安幾步走過來,拉住她:“你喝多了,先回家去。”
許年華狠狠甩脫他的手:“怎麽,才說兩句就心疼了?牧安,我告訴你,你要是不對我好點,我會做出更讓你心疼的事情。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她渾身酒氣,眼中有細微的紅絲,因為克制不住的憤怒而顯得面目有些猙獰。這一刻的許年華,與向思熟悉的那個高傲美麗的許年華判若兩人。
牧安冷冷的看着她:“許年華,鬧夠了就回去,你知道我的底線。”
許年華聞言猛的轉向他:“你果然還是護着她。牧安,我恨你,我再也不要理你。”
她拎着包,跌跌撞撞的離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處,向思才敢開口:“還不去追?”
牧安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的驚詫痛楚都不複存在,他只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向思笑一笑:“陪蘭容過來坐坐”。
隔的近了,就能将他的臉看的很清楚,他鼻子還是很挺拔,嘴唇卻有些幹裂,而眼角處已經有了細細看就能發現的小皺紋。
向思移開目光,不敢再看,他還這樣年輕,卻看起來這樣累這樣疲倦。許年華,你将他帶走的時候曾那麽自信的說會讓他幸福,可為什麽卻舍得讓他這樣憔悴。
然而出口的卻是:“許年華這樣的美人,你都忍心讓她委屈”?
牧童目光沉沉:“我過來有點事情”。
向思點頭:“你去看看她吧,女人都是要哄的,不會哄女人,吃苦的終究是你自己”。
她其實想說的是,你不用對我解釋,即使你是特意過來,即使是許年華口中那樣的心思也沒關系。人的記憶要遺忘一些事情,總是需要一個過程,這個過程耗費的時間沒有統一的标準,你在努力,我也在努力,無需多說,我不會因為遺忘中的偶爾懷念再生任何癡心妄想。
你放心。
牧安唇角微微一勾,自嘲道:“這個道理我早就明白,到今天還沒學會。所以活該吃些苦”。他沒再看她:“我先走了。你,保重”。
他追着許年華而去,沒有回頭。
向思沒了去找小宇的心思,等以後見面的時候再說吧,這個時候,她只想回家。
她腿腳有些發軟,自己摸索着走到一個僻靜處,尋了個沙發坐下來,這一坐,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腦中亂哄哄,卻又什麽都沒想,擡腕看表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這個角落裏坐了快一個鐘頭。
果然是醉了。向思有些自嘲,臉頰燙的厲害,周圍的景致模糊又嘈雜。
她起身,腳下一軟,身子就要歪倒,卻有一雙手及時的扶住她。
一雙年輕又幹淨的手,指甲整齊,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食指上一顆褐色的小痣,讓人過目難忘。
她擡頭,就看到一張現在已經熟悉的臉。
蘇千裏直視着她,即使她醉眼朦胧,也能看出他目光如炬。
她想了一想,有些不高興:“你怎麽在這裏?難道跟蹤我!小小年紀,為什麽做這樣龌龊的事情,變态”。
她明明剛剛從他家裏出來,怎麽又在這裏看見他呢,不是跟蹤是什麽。
醉鬼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言所欲言。之前一直對他客客氣氣,可以後不會再有交際,這樣的客氣也就可以免了。
蘇千裏沒放開手,緊緊抓着她的胳膊,預防她跌倒:“我朋友說,在這裏看見你。我就過來看看”。
他把照片發給段從偉不過一會,段從偉居然在舊時光裏碰到她,他想起段從偉電話裏的話:“她喝的醉醺醺,和另外一個女人一起,連路都走不穩。大哥,危險啊”。
他挂了電話,沒來及多想,就匆匆趕了過來。
向思努力推開他:“看我做什麽?我早覺得你奇奇怪怪的,你到底有什麽目的,直接說出來。不要做跟蹤這種小孩把戲,姐姐不想奉陪”。
蘇千裏松開,順勢靠在牆上,他拿出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迷迷蒙蒙,他從煙霧中看着向思:“我來看看醉酒後的你是不是又像上次樣,到處抓着男人”。
向思站在那裏,看着眼前的煙霧,腦中半糊塗半清醒:“什麽意思?你以前見過我”?
蘇千裏斜靠在牆上,他本來就身材高大,這樣的姿勢更顯得挺拔修長。
他慢悠悠說道:“怎麽,向思,還沒想起來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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