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褚旸正胡思亂想着,主殿的門發出聲響,他瞬間隐去了身形。
唐規走近主殿,環視了一圈空蕩蕩的房間。
褚旸見對方在找他,嘴角不自覺的揚起,鼻腔裏發出一聲輕哼。
他看着唐規走到供桌前,伸手去拿香盒裏的線香,嘴角的笑意逐漸加深,心裏生出幾分得意。
就說嘛,根本不可能是他的錯,明明是唐規冤枉他在先,僵持這麽多天,還不是要主動過來道歉。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就僵在臉上。
某個人根本沒有給他作揖道歉的打算,拿了十幾根線香轉身就直接走了!
随後,外面院子裏傳來他清冷的聲音:“你們幾個過來,今天吃頓好的。”
唐規将線香插到牆角邊,還沒來得及點燃,身後驀地刮起一陣冷冽的陰風,耳邊傳來某位祖師爺陰沉不悅的聲音:“這是我的東西!”
五只小鬼剛準備湊近,聽到這話瞬間躲去了唐規身後,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唐規蹙眉:“香盒裏不是還有很多嗎?”
“再多也是我的東西,沒有我允許,我看誰敢動。”
說這話的褚旸,簡直像個不講道理、自私霸道的小孩子。
唐規壓着火,問他:“那請問祖師爺能不能分幾根香給小賓他們解解饞?”
“不能。”
“……”唐規問:“要怎麽樣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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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旸看着他,抿唇不答。
唐規同樣沉着臉色,看向他。
五只小鬼見兩人相互對峙,僵持不下,小聲勸道:“唐大師,其實我們不吃也沒關系。”
“是的,我們是鬼,就算很久不吃也餓不死的,。”
其他人三只小鬼也正打算出聲附和,結果被站在主殿門口的祖師爺一個冰寒的眼神吓得止住了聲。
聽五個小鬼的懂事發言,唐規再次耐下性子,解釋道:“今天中元節,地府大赦,我只是想給他們小小慶祝一下,祖師爺您宰相度量,應該不會跟他們幾個小鬼斤斤計較吧?”
褚旸冷笑:“既然知道是中元節,怎麽不見你給我慶祝慶祝?”
唐規:“……”
這到底是生氣還是吃醋?
他問:“你想怎麽慶祝?”
褚旸一噎,只覺得心中火氣更盛,抿緊唇,冷着臉,轉身進屋。
“砰”的一聲,主殿的門重重合上,昭示着關門者的不悅。
院子裏寂靜了幾秒鐘,唐規蹲下身子點香道:“你們幾個過來吃飯。”
五個小鬼膽戰心驚的望着主殿緊閉的房門,問:“可以……吃嗎?”
“嗯。”
說着唐規将線香一一點燃,清香好聞的香火氣冒出,五個小鬼眼睛一亮,再顧不得其他,圍上去瘋狂吸食。
唐規見他們一個個神情滿足,嘴角不自覺的勾了勾,站起身看向遠處的路邊。
昏暗的路燈下,隐約能看到鬼影交錯,又回頭看了眼主殿緊閉的房門,收回目光,轉身會了卧室。
半分鐘後,手中拿着一套還沒拆吊牌的衣服走出來,這是之前他去買菜,路過一家男裝店時,随手買的。
當時唐規一眼就看上了櫥窗裏男模身上的那套衣服,覺得很适合褚旸。
他原想等那天需要褚旸幫忙了,再拿這套衣服做交換,現在看來只能當中元節禮物送出去了。
主殿裏。
褚旸生氣的坐在供桌上,臉色陰沉的看着香盒裏的香。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對唐規太好了,以至于他對自己沒有半點敬畏之心。
照這麽下去,過不久某人就要爬他頭上興風作浪了。
回想幾個月前,唐規第一次見他,雖然态度比現在冷淡疏離,但好歹對他恭敬有禮,每天還會來主殿給他做個揖,喊一聲祖師爺。
現在倒好,自從知道他自己會點香後,他就再沒怎麽來過主殿。
更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對方總是褚旸、褚旸的叫他。
不到萬不得已,需要求他辦事,休想聽唐規喊自己一聲祖師爺。
褚旸越想越氣,第一次生出了将他抓來暴揍一頓的心思。
說曹操,曹操到。
主殿外傳來一道敲門聲,随後被人從外面推開。
褚旸以為他過來,又是來拿東西,原本就陰沉的臉色,變得更加冰寒。
唐規邁步而入,見褚旸臉色難看的盯着自己,他将手中的鐵盆擺放在地上,将那套衣服連同寫着褚旸名字的銘牌丢進去點燃。
期間,一人一鬼誰都沒先開口,直至衣服完全燃燒成了灰燼,唐規才在旁邊的蒲團上坐下,緩緩道:“之前人偶的事兒誤會你以及剛才沒經過你的同意拿了你的香,我很抱歉,下次不會了。”
“這套衣服我覺得很合适你,原想以後再燒給你,現在就當我賠禮道歉的禮物吧。”
“過幾天我會把老鬼、小賓他們送去投胎,再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我也要開學了。”
“到時我會搬回學校宿舍,這道觀裏只剩下你自己,就不用再擔心有人用你的香,麻将聲很吵,外面人很多諸如此類的事情,周六周日我會過來看你,也希望你能早點等到主人過來。”
褚旸皺眉:“你什麽意思?”
唐規怔怔望着他,良久才道:“褚旸,我不了解你之前的生活是什麽樣子。”
“但我從小從小的教育也都是遵紀守法、與人為善。”
“雖然因為家庭背景以及自己性格的問題,我一直沒什麽朋友,但這并不影響我要待人寬和,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以為你雖然脾氣不好,性格傲嬌,可本心并不壞,至少對我一直很好,我也試圖把你當成朋友相處。”
“可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就像王爺爺說的,煉化過的小鬼,殺戮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不可能輕易抹去,我沒有經歷過你的經歷,也不想指責評判你的做法是對是錯。”
“但我無法接受一個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的朋友。”
“如果對方是無惡不作的厲鬼,你随意虐殺,我無話可說,小賓好歹與我們相處了幾日,它有沒有惡意,你應該清楚,僅僅因為我冤枉你一句話,就要它飛灰湮滅,這麽做不對。”
“……我甚至懷疑等哪天你心情不好,會不會把我也撕碎了。”
褚旸抿緊了唇,盯着他看了許久,最後一句話沒說,直接消失。
唐規望着木牌獨自呆了一會兒,也回了自己房間,談話就這麽不歡而散的結束了。
西配殿裏。
老鬼四人坐在麻将桌上,雙手托腮,一臉愁容。
小賓也盤着小短腿坐在供桌上,長籲短嘆,終于二秤忍不住道:“你唉聲嘆氣幹什麽?”
小賓:“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好奇心太重碰了那個小人偶,唐大師也不會冤枉祖師爺,事情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中年女鬼:“唉,唐大師這人看着冷淡,其實挺重感情的,不然當初也不會留下我們四個了。”
老鬼:“是呀,我們天天在這兒搓。麻将,幾次吵到祖師爺,都是唐大師幫我們說情,就連他自己都要跑出院子外看書,其實他完全可以不準我們搓麻将的。”
老熊:“聽你們說的我都不想走了。”
“我不想走。”小賓吸吸鼻子:“除了我媽媽之外,唐大師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老鬼提議道:“要不我們還是留下吧,雖然在祖師爺面前受點氣,但有唐大師罩着,祖師爺不至于真讓我們灰飛魄散。”
“你看今天祖師爺都氣成什麽樣兒了,他也沒動唐大師一下,可見唐大師對他來說是很特殊的人。”
“再說每天有吃有喝還能搓麻将、唠嗑的地方真心不好找。”
二秤呸他一聲:“我看你這老鬼就是鑽麻将眼裏,連小命都不想要了,祖師爺揍小賓的時候你又不是沒看到,要是唐大師晚來一步,它這條小命都沒了!”
“萬一哪天唐大師不在,我們惹怒了祖師爺……”
後面的話,他沒有再明說。
老鬼聽着低頭不語。
房間裏一時間陷入寂靜。
翌日,中元節。
天空陰沉,氣溫沉悶,宛如一人幾鬼的心情。
道觀外也難得清淨無人。
唐規像往常一樣起床、洗漱,吃早餐,然後乘坐地鐵去旺盛街買了不少香燭紙錢以及金箔紙。
中午他就坐在房間裏折元寶,這一次比上次更多,裝了滿滿六麻袋。
下午,他繼續看書,累了就去道觀外走走。
西郊雖然偏僻,但不得不說這裏的環境很好,道路寬平,樹木繁茂,四周安靜,除了買東西、交通不方便,其他都很舒适。
溜達完了,他又坐回書桌前繼續看書、畫符。
爺爺說過,捉鬼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會喪命。
前幾次因為褚旸在場,他倒沒覺着太驚險。
但現在兩人的關系這麽僵,以後褚旸應該不會再幫他了,他還要自己多學習進步,免得像那次學校遇到女鬼一樣,連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小命都保不住。
下午,唐規帶着香燭紙錢去了墓地。
今天過來祭祀的人很多,不少人都坐在墓碑邊,與墓碑下的“人”聊起了閑天,跟親人彙報着他們一年的生活進展。
而唐規全程只說八個字。
“我來了。”
“我很好。”
“走了。”
說完,就真的留下一堆燃盡的香燭紙灰,起身離開了。
可能是唐規知道了爸媽、奶奶他們現在各自都有了歸宿,面對墓碑,情緒沒有想象中的低沉。
從墓地出來,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唐規騎着小破電動車慢悠悠的在雨中行走,一路過來,遇到了不少飄飄蕩蕩的孤魂野鬼,一個個瘦骨如柴,死氣沉沉。
傍晚,唐規吃過晚飯,再次拿了一捆線香插入路邊的洗臉盆中,給過路的小鬼食用。
之後,他提着下午一袋下午折好的金元寶進了東配殿。
平日裏,東配殿的門很少打開,裏面是爺爺給爸媽、奶奶設立的牌位,爺爺去世後,唐規将他的牌位也擺了上去。
唐規将金元寶連帶着寫了爺爺名字的銘牌一起燒了。
可能是爺爺生前太窮,唐規總擔心他做了陰差後,會再為錢發愁。
不光爺爺,還有老鬼他們五個,也是一人一麻袋的金元寶,希望過幾天離開後,可以讓他們在地下四處打點,争取各自投個好人家。
晚上,唐規正蹲在院子裏給老鬼五個燒元寶,道觀外面傳來嗚嗚咽咽的低泣聲。
他聞聲望去,隐約瞧見路邊圍了不少小鬼,一個個躲得老遠,眼巴巴的看着插香的洗臉盆,一副想吃但又不敢靠近的樣子。
唐規心想,這是遇到小鬼中的街頭霸王了?
作者有話要說:褚旸:今天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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