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誠讨歡心

都好。

是我不好。

我就不該燙了舌頭。

家主被問得啞口無言, 眼神呆滞,一道白光閃過, 化作毛茸茸的小狐趴在少女腿邊。

甚是乖巧。

陡然見到巴掌大的小白狐,琴姬拿着藥膏的手顫了顫:“恩、恩人?”

晝景權作自己死了,不說話。

可愛乖巧一身雪白的小狐被抱進懷,不管琴姬怎麽逗弄都不吱聲,心知方才的問題吓到了她,此刻再回想自己所問,羞意漸漸暈染臉頰。

她們默契地誰都不提之前旖.旎危險的一問。

琴姬滿腔的醋意被忽然變小的恩人驅散, 目色愛憐,感慨出聲:“恩人不僅會變大,還會變小呀。”

小狐試探着哼唧一聲, 內心生出躲過一劫的慶幸。尾巴搖晃, 賣好地伸出舌頭舔.舐少女掌心。

“先不急。”琴姬抱着她:“恩人被燙了舌尖還沒好……”

她私心裏想抱着小狐不撒手, 然而更想看晝景面上是何表情, 猶豫道:“恩人變回來,我不難為你就是。”

狐貍眼輕眨,現出人身的晝景被少女橫抱在懷,她笑了笑:“舟舟。”

“恩人肯理我了?”

先前裝得一手好‘死’, 家主不認賬, 獻上薄唇便要吻她的姑娘, 被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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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姬似笑非笑:“傷了舌頭都不老實。”

晝景雙臂攬着她脖頸,輕輕下壓:“不妨礙。”

她偏要吻,少女沒了法子,蜻蜓點水地在她唇瓣親了下,不敢纏綿,更不敢如夢中一般将神魂都獻上。

夢裏夢外, 她總是分得很清。

被打發了,晝景不敢惱,乖乖巧巧被她抱了會,擔心累到她的舟舟,掙紮着就要從她懷裏下來。

她身量長,人也削瘦,抱起來沒多少分量,琴姬自是不肯,一雙清寒的水眸似嗔似惱地看過去,晝景不敢妄動,生怕她再問一些要命的難題。

于她而言,無論水玉、憐舟還是這一世的舟舟,前世今生不都是一個人麽。她愛的是舟舟,和她貪歡忘情的仍是舟舟。

狐妖天生的霸道專情、機敏狡詐注定她們不會被表象迷惑,她既許給舟舟生生世世,是以比誰都在意和心上人魂魄相纏,心心相印。

她指腹摩挲在少女尖尖的下颌,觸感細膩溫滑:“饒了我?”

琴姬問她:“饒了你什麽?”

晝景仗着生來一副好皮相:“饒了我此刻心火莫要再往上燒了,會壞的。”

前世不就是在寒潭憋壞了,憋得心尖火種裂開縫隙,以至于情火蔓延不得消解的那些日子,常免不了流鼻血。

琴姬低頭親她鼻尖,溫存片刻,終是松開束縛在腰肢的手。

得了自由,晝景深呼一口長氣,連飲兩盞涼茶才緩過來。

她體質如此,弄得琴姬不敢多招惹,卻也生出疑問:“恩人遇見我之前,是怎麽過來的?”

怎麽過來的?

晝景不敢看她,輕聲道:“避世而居,不問世事。直到某一日借星輝修行念起過往,邪火侵體,修行出了岔子,無奈之下,唯有前往極寒之地閉生死關。”

‘生死關’她說得輕飄飄,若非少女始終專注望着那兩片薄唇,許是會遺漏這要緊的三字。

怎樣的傷勢才值得閉生死關?

一生一死,又是何等危險。

“你就、你就不能不去想那些事麽?”萬一傷了沒熬過來,萬一極寒之地的冷壓制不住心頭火,該如何是好?

晝景被她這一問,問得不解:“至情者,至性。情.欲其可分?”她們狐妖一族順應本性而為,從來沒有說要改了性子圖一個安穩強求的。

意識到說錯話,琴姬連忙抱着她胳膊:“我是擔心……”

“舟舟可以忘記我,我豈能忘記舟舟呢?我在一日,當是要念你一日。”

琴姬心神震撼,唇瓣微張,竟不知說何做何才對得起她的情深。

眼前猛地閃過流鼻血的恩人,恩人是發烏黑亮麗,遠不是今時的雪白,畫面悠長深遠,再想去看,無路可尋。

她眼睛裏似有水意流淌,晝景不敢出聲擅自打斷她的‘追尋’。

良久,琴姬眸子幹澀,疲憊地依偎到她懷抱。

“方才,我好像看見以前的恩人了。”

“還看到了什麽?”

看到了佳人花前月下模糊不清的擁吻。

她揪着晝景胸前衣襟:“過往我和你之事,恩人,有朝一日我會完全想起來麽?若想不起來呢?”

“想不起來,便是時機未到。”不敢教她胡思亂想,晝景拉着她的手走到箱子前:“看看,我的好岳父送來的。”

諸多的思量被她一聲“岳父”打散,琴姬莞爾,歡喜她的稱呼。

散去了愁思去看箱子裏琳琅滿目的好物件,從小到大的都有,每一件都挂着滿有時光痕跡的木牌,刻着年份月日,所贈何人。

無一不是元十四。

“岳父說了,這些年出遠門,無論去到哪兒都帶着這口箱子,為的就是哪日見到你能親手送出去。可他不敢貿然動作,怕你不收,于是送到我這來。”

“他倒是好投機的心思。知道我喜歡你。”

晝景被她尋尋常常的喜歡弄得身子起了燥意,學着她的模樣蹲下.身子來,從裏面撿了一件狐形玉佩,女孩子用來壓裙的玉件。

“喜歡?”

當爹的送給親生女兒的心意,晝景哪能奪去?親手将壓裙佩系在心上人身上:“舟舟戴着漂亮。”

她誇贊“漂亮”,琴姬看那小狐玉佩也多了三分愛惜,往箱子裏翻弄兩下驚喜地從裏面找出一條玉腰帶。

有趣的是玉帶上面鑲嵌純金打造的袖珍狐爪作為裝飾,顯然是和之前那塊玉佩配套來用。

“這件好。”她揚起頭:“恩人,把你的束帶換下來。”

“這……”晝景倒不介意當着她面寬衣解帶,只是東西是岳父所獻,戴在她身上……

“東西是送給我的,他既送了,自是為讨我歡心,莫非我連一件物什的主都做不得麽?我都不介意,恩人有何好猶豫的?”

在她的催促下家主解了腰間佩帶,身子站直,被服侍着換好嶄新玉帶。

琴姬繞着她走了一圈,眼睛彎彎:“好看。”

晝景也覺得好看。

兩人喜滋滋你看我我看你,噗嗤笑開。

一日三餐,謝溫顏挖空心思為女兒做了整整一月,天不亮就去菜農家裏采摘最新鮮的食材,從擇菜、洗菜,再到做好女兒想吃的飯菜,中間從不假手于人。

當娘的為了認回女兒捧出一顆真心,做姐妹的也不甘落後,日日去流煙館找琴姬玩,遇見她在館裏登臺奏曲,亦會不吵不鬧捧場。

雲淵身為館主,早在家主現身那天就曉得琴姬無法在流煙館久留,遑論元家疼愛女兒,如今所作所為,是打定主意帶女兒回浔陽認祖歸宗。

琴姬在秋水待不了多久了。

天空洋洋灑灑落下初雪,元賜帶着千辛萬苦定做好的首飾叩開晝家大門。

一見晝景,目光被‘他’腰間纏着的狐爪玉帶吸引,起初覺得眼熟,再一看,這不就是他送給寶貝女兒的小玩意?

結果戴在了家主身上……

他眼皮跳得厲害。

狐爪玉帶本身便是男子款式,束腰,顯得人長身玉立,風度翩翩。

女孩子日常佩飾講究精美風雅,起初他猶豫過将那套狐形佩飾取出來,到底是拿捏不定女兒的偏好——萬一像隔壁家的五姑娘喜好男子長衫,貪那份寬松利索呢?

長衫不得有玉帶來配?

可嘆他連十四喜好獨特這點都考慮到了,未曾想他的十四是再清冷不過的美人,待心上人卻是實打實火熱的愛意。

他盯着晝景腰間欲言又止,琢磨要不要此時和家主商議婚期。

再晚一步,他怕孩子都要弄出來了!

元賜嘴唇哆哆嗦嗦,晝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暗道岳父來得太早。從白貍院回來,往書房做了幅畫,畫好,聽聞人來,她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趕過來。

“家主……”

晝景低頭瞥了眼腰間玉帶,心知此舉對岳父帶來的心理震撼。

她的舟舟恨不能要天下人都曉得她們相戀,高調地在爹娘面前宣告非她不可,這感覺甚是舒坦,她不厚道地清咳一聲,假裝糊塗。

“給十四的首飾做好了。”

配套的首飾泛着流光,晝景道了聲“不錯”,打造首飾的材料是岳父尋來,至于圖樣則是出自她之手。

兩人合力,才有了眼前流光溢彩的好東西。

聽‘他’說好,元賜暗暗掬了一把辛酸淚。

為了上面的那顆深海大明珠,他在拍賣會和人争得臉紅脖子粗,再說那支玉簪的玉料,得來更是艱辛,是忝着臉找陛下求來的。

幾番周轉,湊齊家主所說的幾樣‘十四見了就喜歡’的物什,他坐在那慢飲兩口茶,且等着家主主動開口和他議婚。

他元家的嫡女,怎麽都不可能糊裏糊塗沒名沒分地和人在一起。

他和顏兒虧欠十四良多,婚姻大事上更沒資格和底氣為她做出安排。家主人中之龍,雖說已有過一任夫人,可十四喜歡,這點也就算不得什麽。

只是還有一事他得問清楚。

元賜氣勢頓變,晝景挑眉。

“敢問家主……”

“……”

晝景如何都沒料到他會過問‘隐疾’一事。

上輩子她和舟舟做出許多努力都沒孕育出丁點血脈,成婚年日久了,坊間傳言對舟舟不利。

尤其晝家乃世家之首,每一代的繼承人都有執掌世家之責,生不出孩子,對于世家而言是很火燒眉頭的事情。

她乃狐妖,不受那陰陽交.合的自然限制,那一世卻始終沒子孫緣法。沒法子了,才在晝家旁支嫡系裏選擇領養。

當時領養星棠,晝景給親族的說法是她身有隐疾,無法使女子受孕。

送走岳父,她坐在正堂想了許久,感嘆元賜為了女兒當真細細查了她一番,連陳年舊事裏的傳聞都了如指掌。

一盞茶冷透,她仍然沒從方才那一問裏緩過來。

她也不知,這一世和舟舟能不能等來那個命裏期許已久的孩子。

只是琢磨元賜問話的态度,她暗道:此番舟舟回到浔陽認祖歸宗,她該去元家提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要換地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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