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靈胎難養

琴姬和晝景兩人在外游山玩水途中斬殺不少為禍人間的邪魔歪道, 救下許多無辜之人,回程的路上民間已經在流傳她們的事跡。

浔陽城, 茶樓,元十七與有榮焉地聽着說書先生講述阿姐、姐夫英勇降魔的事跡,瓜子皮堆了滿碟子。

待說書先生講到晝景一劍斬殺黑蛟救回上百名良家女,茶樓爆發熱烈呼聲,元十七手拍桌子大喝一聲:“斬得好!”

沈端為她沏茶倒水,看她聽得入神,眼睛滿了寵溺。

晝景再度以絕對的姿态成為浔陽城人人崇拜的對象, 世家子們修行有了鮮明的目标,無論男女皆以晝景為榜樣,嘴上挂着‘驅邪除魔’的口號,每日在道院愈發刻苦起來。

“也不知元十四修為如何了。”

道院,一名心高氣傲的世家女如此說道。

元十四所修之道與她們不同, 不顯山不露水,卻能出門在外不做晝景的拖累,以前人們只當她是臉皮薄, 實則是修行上的廢材,卻拿道不同當做遮羞布,可現如兩人在外行俠仗義的事跡傳得漫天飛舞,不少人動了試一試元十四的心思。

“依我看, 她也就是命好罷了。中看不中用。”

元九娘路過梅林聽到這話,身形一頓,直直看着那女子:“我家十四有孕, 不适合與人動手,你要想打架,我随時奉陪。”

身子打從娘胎裏出來就病病歪歪的元九娘, 一朝修道,天賦卓絕,修行進度超出同輩人一大截,叫許多人又豔羨又嫉妒。

梅林內,那說話的世家女仗着自己剛剛提升一個小境界,争強好勝的心性被激發出來:“好,怕你不成?”

道院準許學子切磋,但不準傷人性命。元九娘天賦之好,鮮少與人鬥法,消息傳開,梅林被圍得水洩不通。

元九娘三日覺靈,一月通感,短短三月邁入凝丹期,前不久又從凝丹期晉升合丹期,再往前一步便是正式結丹。兩人都落在結丹期的門檻,打起來想必精彩,但結果差強人意。

袁家那位連元九娘一招都沒接下就落敗。

競技臺,女子傷勢不重,愣是氣得嘔出一口血,如此心性,九娘皺眉:“你連我都打不過,莫再想着往十四那自取其辱了。十四入道比我們任何人都要早,我都不敢說是她的對手,你又何苦争一個高下?

道途漫長,修為還在其次,道心不穩,九層高臺都能一息崩潰。世道變了,天降靈氣供人修行問道,九州大陸都忙着變強,咱們大周的女子,豈可甘居人後?拈酸吃醋,你還沒從舊時代裏醒過來嗎?”

這已經不是世家女子在後院争長短的時候了。

她一番話振聾發聩,袁家女子只道她存心羞辱,提劍奔走,眨眼沒了蹤跡。

元九娘神情略顯遺憾,玉沉璧笑着從另一頭走來,湊近了,溫聲道:“九娘,我會聽你的話的。”

夏日蟬鳴在樹上喧嚣,感受到她的呼吸,元九娘潤紅了耳根,微微挪開半步:“我曉得。”

她們兩人談情說愛一個比一個規矩,一個比一個害羞,新年夜偷偷溜出來在煙花下擁吻,已經是這輩子做過做出格的事。

前世的羁絆引領兩個人的心越靠越近,競技臺左右無人,偶有學子路過也只是輕飄飄瞥一眼,玉沉璧借着衣袖遮掩悄悄勾了九娘小拇指,纏人地晃動兩下,紅着臉松開。

“學姐,道法之上我有一事不明,你可否移步前往道舍教我?”

她喊學姐,因着元九娘修行進度遠超衆人。

九娘微微沉吟,點了頭。

太陽高高挂,兩人并肩走在道院的筆直大道,暗暗嗔怪:這天可是越來越熱了。

她們走後,元十六和元十七慢騰騰從蔥郁的林木後探出腦袋。

“哈哈,九姐好溫吞的性子,這玉少主倒是有進步,都知道偷拉九姐小手了。”

十六朝十七擠眉弄眼:“你呢,到底還要折騰沈夫子多久?”

元十七裝傻:“是我折騰她嗎?是她上趕着被我折騰。”

說來也奇怪,她有時看着沈端,愛意火熱甘願為她做任何事,有時恨意翻湧又恨不能拉着她共赴黃泉。愛恨來得皆莫名,若這是因前世孽緣而起,那麽今生她想多看看再做決定。

否則嫁了人,情愛難收,若再被沈端抛下,她受不了。

她敲着腦殼,臉色不大好看:再被抛下?

為何忽然會有這般念頭?莫非前世沈端果然負心薄幸抛棄了她?

胡思亂想一通,元十七把自個氣得不輕,跺跺腳,沉着臉走了。

“啧啧啧。”元十六摸着下巴道:“談情說愛的女人,可真善變。”想着十七年歲最小,情緣也有了着落,聯想到己身,元十六一聲喟嘆。

回程路漫漫。

車廂內,琴姬窩在恩人懷裏睡得香甜。

她有孕在身,這陣子嗜睡,若只是嗜睡那還好,偏生離了心上人溫軟的懷抱又睡不着。

晝景任勞任怨做了她的人形抱枕,手指挑起鑽入舟舟裏衣的發絲,盯着那段雪頸良久出神。

按捺不住,一個吻落在雪膩溫滑的脖頸。

舌尖掠過鎖骨,微癢,擾得懷孕的姑娘在她懷裏動了動身子,差點吵醒她,晝景不敢亂動,收斂心神,不敢再盯着她的舟舟瞧。

溫香軟玉在懷,堪稱溫柔的折磨。

日落黃昏,琴姬睡飽了,悠悠醒來,濕潤的眸子含笑,頭埋在晝景頸窩蹭了蹭,軟聲道:“我夢見你偷親我。”

“那是你想我了。”某人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謊。

“是嗎?”琴姬盯着眼前這張毫無瑕疵的俏臉,手指順着她姣好的輪廓線輕滑,認真思索一二,語調輕輕軟軟:“我的确想你了。”

一言,聽得晝景呼吸亂了半拍。

成婚整一年,足有大半年讓她習慣那等子激烈綿長的恩愛方式,瞧她眼尾染了灼灼媚.色,晝景深吸一口氣,抱緊她:“別再勾我了。你知道我在你面前很沒出息。”

她主動求饒,琴姬摟着她脖子淺笑:“這怪得了誰?誰教你每回都不知節制。”久而久之,鬧得她都有些懷念銷.魂入骨的滋味。

只她生性高潔,克制隐忍,不像她的恩人那般重欲。

“天上的神仙曉得長烨聖君是個離不開葷腥的色狐貍麽?”

晝景被說得一陣委屈:“我哪是離不開葷腥,我是離不開你。”

世間美色,吾只好卿卿之色。

她的欲和情從來都是不可分的。

情話悅耳,琴姬眸子潤澤有光:“那你還不吻我?我都說想你——”

心疼妻子的好狐妖,從不讓嬌妻失望。

夏夜悶熱,車廂內冰鑒冒着凜冽的白氣,若非想到舟舟肚子裏還懷着孩子,晝景差點做了錯事。

她們都是人生頭一回當娘,沒經驗。肌膚相貼,總忍不住如以往似的。

她收了手,琴姬蹙着眉強自忍耐被挑起的情火,嬌身無力地躺在那,迷離的水眸合上,半晌方睜開。

“還好嗎?”晝景吻去她眼角殘存的淚漬。

“嗯……”她緩聲道:“馬車還是太慢了,恩人,我想阿娘和銜婵了,你帶我回去罷。”

“好。”

浔陽,晝府。

夜深,高門大院亮起一盞盞燈火,得知爹娘歸來,晝星棠披着外衫拔腿跑出來相迎:“阿爹!阿娘!”

琴姬肚子裏懷着一個,眼前站着一個,看着從燈影下興沖沖跑過來的人,往事如風在她心頭刮過,恍惚間跑來的不是人到中年的星棠家主,而是她從襁褓裏一日日養大的小孩子銜婵。

她母性泛濫,手溫柔地撫摸銜婵發頂,沒有哪個時候像現在這樣更愛她的女兒。

被阿娘盈盈若訴的眸子凝望着,晝星棠頓時心下酸軟:“阿娘……”

晝景在旁看得吃味,重重咳嗽一聲。

晝星棠喜笑顏開:“阿爹,你又要當‘爹’了!恭喜阿爹!”

傻孩子喊了幾十年的阿爹還不知道她的‘阿爹’實則也是‘阿娘’,晝景有心将這隐瞞多少年的真相告知于她,只當下不急。

她一臉得意,指着嬌妻微微隆起的肚子:“銜婵,這是你的妹妹,快來和她問聲好,以後她可是要喊你‘長姐’的。長姐總不能白喊。”

“妹妹好!姐姐給妹妹準備了許多有趣的好玩的,妹妹千萬要記得我,出來後絕不能嫌棄姐姐老、模樣不好。”

她這話卻是謙虛了。

浔陽城中,年歲相當,風采能與星棠家主比拟的,唯有深宮那位女帝陛下。

看着一大一小貧嘴胡鬧,琴姬明眸燦笑。

清早,晝景帶着懷有身孕的夫人前往元府,謝溫顏不放心女兒在晝家養胎,擔心底下人伺候不好,幾日後也跟着回了女兒女婿的家。

元家的兄弟姐妹頻繁往晝家跑,女兒、夫人都不在家,元賜每日下朝不回自己的家,而是先跑到晝府,和未來的外孫打招呼。

回到家,琴姬的孕肚一日日大起來,遭了不少罪,最嚴重的時候吃不下飯,入夜就寝時常疼得無法安眠,晝景沒日沒夜守着她,心神耗損,面容多了兩分憔悴。

“嘗嘗這個?這是岳母親自下廚做的。好舟舟,你多少吃一口?”

見她又是搖頭,晝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你到底想吃什麽?天上飛的,水裏游的,陸上跑的,我都為你尋來!”

聽她念叨這些,琴姬胃裏一陣泛酸直犯嘔。

靈胎難養,看不上世俗之物,可苦了琴姬。

晝、元兩家整日圍着孕婦團團轉,當做心肝來哄都哄不好這對母女。

晝景為養妻女日日出門騷擾道觀,玄天觀珍藏的靈果、靈丹被她搶了大半,作為贖買靈果、靈丹的條件,繁星觀主出面請求聖君在道觀門口留下一簇護觀真火。

餓了許久的肚子,搶回來的東西看她肯吃,晝景抹了把額頭熱汗。暗忖:她這寶貝閨女到底什麽土匪性子?還沒生出來脾氣就暴躁如火。

無奈,被妻女‘逼’着,晝景成了九州大陸最兇悍不講理的‘強盜’。

避世蟄伏的大妖老巢都被她翻了出來。

養家糊口不容易,大妖們積攢家底也不容易,為了補償那些被她打怕了的妖獸們,晝景臨走前特意幫助他們突破修行的瓶頸。

可算挽回長烨聖君的名聲。

被她搶的人多,受她指點、恩惠的也多。一來二去,全九州的修行者都曉得尚未歸位的長烨聖君在此間天地有了孩子。

玄天觀,繁星觀主盯着那簇長燃不滅的真火,撫須低語:“這個孩子……”

青玉道長問道:“這個孩子如何?”

“難啊。”

懷胎難,養胎難,生下來更難。

他連嘆三聲,嘆得青玉不明所以:孩子都有了,天道還不準水玉星主将腹中靈胎生出來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捉蟲!感謝在2021-06-13 22:44:06~2021-06-14 11:27: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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