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風雨如怒
晝景捏着一枚生長了五百年才成熟的靈果喂到嬌妻嘴邊:“怎麽樣?覺得如何?”
倚在納涼的小竹椅, 琴姬就着她的手輕咬一口靈氣充沛的鮮果,眉頭擰着。
見她這般為難模樣, 晝景心裏一咯噔,憂心忡忡:“不是之前吃着還很喜歡麽?這又、又改口味了?”
她為搜尋靈果靈釀跑遍九州,幾經波折湊夠妻女大半年的口糧,投喂了不到四個月,秋天還沒過完,舟舟就開始嫌棄這入口之物,晝景一個頭兩個大, 視線落在妻子隆起的孕肚,有一瞬間覺得頭頂的天都要塌了。
“恩人……”琴姬抽出帕子為她擦拭滾落的汗珠,也知道自己和孩子折騰人,待要繼續往下說,胃裏一陣翻滾, 晝景急忙端了碟子接她吐出來的碎果肉。
又回到吃什麽吐什麽的階段,她身子虛弱,漱過口後纏人地趴在晝景肩膀, 內心着實愧疚:“我是不是很難伺候?”
懷孕生子哪是容易的事?再折騰晝景都不怕,唯一擔心的是舟舟接下來要吃什麽才能保證身子不垮掉。
她笑得比哭還難看:“我是心疼你不知還要受多久懷孕之苦,早知如此,你我何必心心念念帶這小混蛋來到世上?”
她越說神情越認真:“要不是懷孕, 你我沒準還在外面游覽大好河山,沒這孽障拖累你,你身子也不至于虛弱至此!我後悔了, 早知今日,我——”
發狠的話到了嘴邊,看到嬌妻眼裏盈盈噙着的淚花, 晝景心神慌亂,騰起的火氣被澆滅:“舟舟,舟舟你哭什麽?”
“她是你的孩子,你怎能這樣說她?”
“哪個孩子像她一樣愛折騰?”晝景修身養性多年,一朝破功,眉眼裹着濃濃的煩躁,強行忍着,指腹擦過妻子懸在睫毛的淚:“她在裏面使性子,受苦的可不就是你?別哭了,是我說錯話了。”
琴姬淚流不止,喉嚨哽咽:“她是你我幾番努力才得來的骨肉,是你本源結晶所化,由我孕育而出,母女連心,她不過是頑皮一些,性子桀骜一些,你說她不好,不如從你自身找找問題。
她所有的天性都是從你那來的,她多大,你多大,你用你嚴苛的眼光看待一個還未出生的孩子,不覺得太過分麽?你火氣上來就後悔要了這個孩子,恩人說這話之前,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
“哎,舟舟……”晝景沒想惹哭她,煩得心尖火種熊熊燃燒,焰火直往五髒六腑竄:“好了,好了,全是我的不是!”
“你口是心非……”琴姬讨好地用臉頰蹭了蹭她頸側:“火系本源原就是天底下暴烈不講道理的,恩人,你能不要吵麽?我心裏難受。”
“我……”晝景嘆了口氣,低頭捏了她下巴細細親吻,琴姬閉了眼,攬着她脖頸溫柔迎合。
良久,唇瓣覆了一層潤澤漂亮的水光。
“你氣消了嗎?”
晝景不吱聲,指節撫弄愛妻單薄的脊背,心裏的燥意被愛意取代,眉目溫和下來:“那你要我如何呢?我去哪給你找養胎的滋補之物,還有什麽是你們娘倆看得上的,你倒是給我指條路……”
“她是你的孩子,你反倒要來問我……”琴姬軟弱無辜地依偎着她:“恩人,你小時候也這麽難伺候麽?”
小時候?晝景嗔她:“我還是小狐妖的時候,沒出娘胎前老實多了,還曉得為我親娘擋雷劫。”她瞥了眼那團血肉,暗道:小家夥半點我的優點都沒學會!
察覺她的不滿,琴姬細細碎碎地吻她敞露的鎖骨:“那定是從星河誕生的那些年不安分了。”
長烨聖君誕生于星河,乃星河之主。
晝景仔細回想,礙于尚未歸位的緣由,竟想不起起初從星河孕育而生的場景。隐約記得自己生來就是成人的身量,天生懂得如何執掌星河令,一應的功法本事也都是生來就會。
好似也有過叛逆暴躁的時候。
她記不太清,矢口否認。
“恩人,你摸摸她,她很喜歡你呢。”琴姬拉過她的手貼在顯懷的肚皮,晝景臉上不情不願,心裏卻止不住歡喜。
骨肉血親,是她最精純的本源所化,遑論生她之人是自己最愛的女人。她眼裏帶笑,福至心靈,本源順着掌心滲透到掌下的血肉之軀。
神識能‘看見’的地方,成型的靈胎在母腹高興地直打滾。
晝景輕噫一聲:“她竟然在吸收我的本源之力?”
一瞬間,她臉色古怪。此情此景,竟像極了嬰孩主動吸食娘親的奶.水。
不知過去多久,等她從驚人的發現裏回過神,腹中靈胎蜷縮着身子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睡去,晝景心中一暖,視線移開,輕手輕腳抱着陷在香甜美夢的嬌妻回到內室。
若是要以她的本源為食,反倒容易了。
怎麽這麽笨,現在才想起來?她後悔不疊,心口堵着的大石落地,對未出生孩兒的埋怨如雲煙散開,只剩下滿滿的期待歡喜。
解決了一日三餐的‘口糧’,琴姬養胎的日子這才變得輕省許多。
胎位很穩,孩子不再折騰她的娘親,元、晝兩府上上下下皆松了口氣。
口糧的問題解決,随之而來的又是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窘迫,琴姬初次受孕,被種種生理反應鬧得有口難言。
是夜,她難受着醒來,動作之間吵醒睡在身側的晝景。
意識到她眼裏噙着淚,晝景心仿佛被揪了一下:“又有哪裏不舒服了?我給你揉揉。”
不等琴姬言語,她撈過她浮腫的小腿力道均勻地按摩,女醫說了,這段日子難熬,需要她加倍的溫柔撫慰孕婦敏感的身心。
如此按了一個時辰,見她的姑娘依舊精神,晝景心思一動伏在她耳邊輕語,等了一會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疲憊盡消。
琴姬滿目依戀地注視她,眼裏情思纏繞,玉腿輕分,臉頰紅暈橫生。
深秋,晚風裏帶了三分冷,又被一場秋雨掀起七分寒。
孕期的女子敏感脆弱,晝景柔柔緩緩地嘗了一遍,擡眸,嬌俏的美人早已安然睡去。許是她過于溫柔,按捺住往日的興奮,如水的撫慰恰到好處。
天将明未明,琴姬抑制不住低.吟醒來。
晝景一夜未睡,眼睛如星明亮,睫毛、鼻尖、薄唇挂着羞人可疑的水漬,笑意柔軟,帶着幾分餍足:“舟舟睡得可好?”
她這副模樣實在是久違了。琴姬一時悸動不已,又被輕輕軟軟地親了一口,她顧自怔神,眉目流淌着一股癡迷,倏爾一笑:“過來,我給你擦擦。”
“不急。”晝景暧.昧一笑,趴在耳邊落下一語,惹來一聲羞嗔。
凡人十月懷胎,眼瞅着浔陽開始落雪,臘梅盛開,又是一年過去,琴姬這一胎懷了足足十二月都沒生産,肚子越來越大,滿浔陽城都知道晝夫人懷有靈胎,皆翹首等着那靈胎降世。
晝景寸步不敢離開,幾次行房都是小心翼翼,溫柔的像是改了性。
冬去春來,陽春三月,琴姬懷胎将近十五個月,終于趕在三月三分娩。
謝溫顏陪着女兒踏入産房,門關上,晴空萬裏的蒼穹霎時陰沉低垂,晝景趴在産房外的窗子急得額頭冒汗,且聽着裏面一聲又一聲壓抑隐忍的痛呼傳來,她目色泛紅,心提到嗓子眼。
“阿爹,娘和妹妹會平安無事的,您莫要太過憂心。”
晝星棠親自沏了一盞茶遞到她手上,瞅着一向沉穩的阿爹手腕發顫,她欲言又止。
不說阿爹,就是她,也擔憂得很。
這天變得太快了。
風雨如怒。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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