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顧易是個安靜的孩子，又或者說在收容所裏的孩子沒一個是吵鬧的，即便是其中話最多的人，與人交流的次數每天也絕不會超過三次，話語至多不過十句。沉默的他們只會遵循教導者的話語，以及陰明原的命令，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能動搖或指使他們的存在。

這次陰明原親自下了命令，為了讓“爸爸”高興起來，顧易自然不敢懈怠，第二天早早就去了醫務室。

因他走得是大道，沿途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他了，明眼人一看他脖子上沒有頸圈，自然而然也猜到這孩子打哪裏來的。也就只有隔壁收容所裏的孩子才不需要禁锢能力的頸圈，即便很多孩子都已經成為感染體了也一樣。

不過正因為沒有限制，早些年還聽說收容所那邊發生了一起大規模的殺戮事件，似乎是孩子們有意識地形成派別，結果在鬥毆的時候其中的感染體用上了能力，導致一大票孩子慘死。然而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陰明原依舊沒讓這些孩子帶上如同他們一樣的頸圈，只是之後，也不知陰明原那老頭使了什麽手段，竟是将那一群不馴服的狼崽硬生生地調|教成了只聽他話的小綿羊。

平時“小綿羊”們都是乖乖地待在收容所裏，雖說收容所與他們這裏僅有一牆之隔，但這一牆卻是厚的足以應付各種流彈炮火的攻擊。而且陰明原也不允許那些孩子跨過那一堵牆壁來到這裏，所以很多人知道隔壁就是收容所，卻都不曾見過那裏的孩子。要說起來，這還是他們進了這個島後第一次見到這麽小的小孩，看起來無害，實則他們才是最讓人防不勝防的暗殺者。

知道這個道理的人挺多的，少數不知道的，在看到不少人都紛紛繞過這個孩子後，也相當識相地不去找一個小孩的麻煩。當然，真找一個孩子的麻煩，讓人知道了也挺丢臉的，在場雖都是窮兇惡極之徒，卻是鮮有虐童戀童的。

索性顧易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醫務室。他沒有敲門，而是踮起腳尖，轉動門把推開了醫務室的大門。

此刻，醫務室裏靜悄悄一片，就診室裏連個人影都沒有。孩子臉上卻并未因此有所表情變化，轉個身，就往走道而去。就診室對面是休息室，休息室的兩扇大門敞開着，裏面仍舊空無一人。

顧易僅僅瞥了眼，腳步不停地繼續往走道另一頭走去，只是還沒等他走到底，便有人從最裏面的房間走了出來，而那人的腳邊還跟着一個機器人。

邱墨站在門口，看着迎面而來的孩子皺了皺眉。

其實在這孩子站在醫務室門口的時候，他便有所感覺了，甚至比米奇感應到有人進入醫務室更早一步。他并不清楚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只知道在魏弋哲靠近時，他都會有所感應，就像是有輕微的電流竄流進體內一樣，并且他還能清楚知道他在哪個方位。

原以為這種感覺只對魏弋哲才會有，但在看到出現在面前的孩子後，邱墨不得不将這個範圍擴大，具體多大，苦于目前碰到的人不多所以還不清楚。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況，而會出現這種變化，邱墨也大概猜到了點，肯定和進入自己血液中的那些噬菌體有關。或許是變異了，又或許是融入了細胞當中，總之，就目前來看與他而言并無壞處。

邱墨還沒将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魏弋哲，同樣他也沒去找冉煜進行咨詢——畢竟他是第一個被啃食者咬到的普通人，以往沒有例子，自然也就無從參考。

在看清楚面前的孩子後，邱墨就沒再動了，他只是環着雙臂靜靜站着。而顧易也沒有因為他突然出現有所慌亂，面上甚至不起一絲波瀾，只在走到他面前後，低下頭，怯弱弱地喚了聲：“哥哥。”

心弦一震，邱墨立時有種恍惚的感覺，但很快他便眯起了眼睛，帶着點危險地盯着身高只到他大腿處的孩子：“你是隔壁收容所的吧，叫什麽名字？”

Advertisement

“顧伊。”很輕的一聲回答。

邱墨則在聽到之後回想了下，但事實上他對隔壁收容所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更是連裏面孩子的名單都不曾見過，想了一會兒沒想到什麽也就放棄了。

他搖了下頭，彎下腰又問：“來這裏做什麽？”

顧易這次沒急着回答，而是帶着點膽怯地伸出手。邱墨注意到他的指尖有些發白，甚至帶着些顫抖，以為他是害怕了，也就沒有拒絕他的觸碰。然而就在那只小手觸碰到他大腿的瞬間，肌膚敏銳地感覺到一絲針刺感，緊接着便如同被冷水澆了一臉，腦袋立時涼飕飕的。

僅僅一剎那，邱墨擡腳将面前的孩子踢了出去。因為太過匆忙，沒有把握力道，本就不重的孩子頓時飛了出去。不過前方并沒有發出預期般的撞擊聲，魏弋哲正好出現在走道另一邊，險險接住了被邱墨踢飛的孩子。

“醫生，你幹嘛呢？”一手拎着早飯，一手輕松抱住懷中的孩子，魏弋哲擡頭，看向邱墨的眼神中頗有些不解。

“放下他。”邱墨擰着眉，上前便要拉開魏弋哲的手臂。

看着邱墨一副嚴肅的樣子，魏弋哲哪能讓他去碰懷裏的孩子，搞不好就被他弄死了。也不多想，立馬退後兩步，避開了邱墨伸過來的雙手。

“阿哲，快點離開他。”邱墨催促着。

盡管他還不清楚那個孩子是什麽情況，但可以知道他一定也是個感染體，而且剛才是想對他使用能力——不知道是什麽能力，但邱墨卻直覺非常危險。

見魏弋哲由不解轉變成不滿，邱墨急了，而在不清楚這孩子有什麽目的的情況下，這種着急逐漸向着氣惱演變過去。

“聽話，快把他放下。”邱墨厲聲道。

極少會聽到邱墨如此說話，魏弋哲怔了下，但很快他回過神來，對邱墨目前的态度也漸漸有了不快：“你究竟想幹嘛？犯得着為難一個孩子。”

魏弋哲不知道懷中的孩子是誰，也不清楚目前是個什麽情況，但饒是誰見了一個孩子被一個成年人踢飛都會感到氣憤，尤其那個孩子根本什麽都沒做，卻無緣無故挨了那麽一腳。

魏弋哲不想跟邱墨吵，索性将手裏的早飯丢到他手上，“喏，你的早飯，這孩子我送他回去。”

“阿哲。”邱墨想也不想将早飯往旁一扔，也不管站在一邊的米奇有沒有接住，徑直追了上去。

魏弋哲走得不快，邱墨跑了幾步一把拽住了那個孩子搭在魏弋哲手臂上的手腕。或許是被拽得痛了，孩子整張臉都快皺到一塊了。

魏弋哲也看到了，空着的手想去拉開邱墨的手腕，才碰到就聽邱墨質問道：“陰明原讓你來的？來幹什麽？”

這話自然是對魏弋哲手上的孩子說的，魏弋哲也清楚，看向懷中的顧易的眼神也在瞬間變得複雜——陰明原派來的人，是個孩子，卻沒有頸圈，顯然不是這裏的人，只可能是隔壁收容所的，據說收容所的孩子百分之八十都是感染體，而且只聽陰明原的命令。

魏弋哲遲疑了下，但到底對方是個孩子，他沒有拉開邱墨的手，但同樣也沒有松開顧易的打算。

面對邱墨的質問，顧易不聲不響，只是低垂着眸子看着地面。

見他不語，邱墨抿着嘴，威脅性地又用力扯了下他的手臂。

“放開我。”擡起頭來的顧易紅着眼睛，用力扯了下被邱墨拽着的手臂，接着一臉兇相地瞪着邱墨。

突如其來的轉變令邱墨和魏弋哲咋舌，明明方才還是個頗為乖巧的孩子，現在卻活像是個暴君，就算剛才的乖巧是裝出來的，這樣的轉變也忒大了點。

魏弋哲有些沒反應過來，邱墨卻似是有點眉目，冷靜地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麽？”

“關你什麽事。”顧易動了動手指，原以為會和往常一樣，指尖會有如同蛛絲一樣的細絲冒出，然後迅速收割旁邊那人的手腕。可這次他等了好一會兒，指尖非但沒有細絲冒出，身體竟是連一點血液脈動的感覺都沒有。他不信邪地又嘗試了次，然而事實結果卻和之前一模一樣，就好像……能力被完全禁锢住了。

顧易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邱墨，又擡眸掃了眼魏弋哲，十歲不到的大腦還無法令他分辨這種影響到底是誰帶給他的，只能咬着牙，憤恨地輪流瞪視他們。

邱墨和魏弋哲自然不清楚這孩子此刻的心理活動，還以為他終于認命了。

“可以說說你來此的目的了。”邱墨又問道。

顧易還是不吭聲，但大腦卻在這時突然間知道是誰影響到他的能力發揮了。

在初時碰到邱墨的時候，他便覺得似有股阻力阻絕他探索邱墨的記憶神經。但在觸碰魏弋哲的時候，完全沒有這種阻礙，之後邱墨抓住他，他再一次無法使用能力……

答案不言而喻。

顧易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事情，連帶從魏弋哲記憶中探索到的一些情報，他一定要将這些事情全部告訴“爸爸”，然後“爸爸”也一定會誇獎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