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來人是誰?葉啓不認識。他當然也不可能認識,先不說那人來了這裏才幾天,甚至連b棟都沒入住過,葉啓又如何會知道這麽一號人物。葉啓只是在注意到那人嘴角的血漬後,斂了臉上溫和的笑,又在看到那人晃晃悠悠走過來,眉心跟着皺了起來。

“誰?”沐黎順着葉啓的視線也看到了那人,但他滿腹心思全在葉啓身上,倒是沒像葉啓那樣觀察入微到發現一些細節,譬如那人的眼睛是暗紅色的,嘴角還帶着血漬之類的。

面對沐黎的疑惑,葉啓又一次沒有做聲。反倒是還被沐黎捆縛住的陸辰宇,扭頭去看來人,卻在看清楚那人以後,挑起嘴角:“王權。”

“呃?誰?”沐黎沒聽清楚,當然就算他聽清楚了,也未必認識這號人物。他好奇地看向陸辰宇,似乎在等着他給他解惑。

“魏警官的仇敵。”陸辰宇說完,手臂扯了下,偏頭又瞪了眼沐黎,“你可以松開了,沒看見我都解除磷火了。”

原本圍繞着司悟的磷火果然如同雨滴一般,淅淅瀝瀝地灑在地上。沐黎垂眸看看地上那暗紅色的血跡,扭頭又看向葉啓。

這次葉啓總算接收到了他的視線,手一擡,意思是讓沐黎放了陸辰宇。

沐黎也不愧是葉啓養大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知道了他的意思。撇嘴哼了聲,手一甩便收回了捆縛着陸辰宇的暗紅色鎖鏈。

陸辰宇沒了束縛,随即活絡了手腳,因為對面的司悟自從被葉啓控制住後便沒了反應,也不去管他,反而回身面向正緩緩向他們走來的王權。

陸辰宇看得出來,王權已經不是原來的王權了。盡管之前他并沒和這家夥怎麽接觸過,僅僅遠遠瞥了兩眼,卻足夠他分辨這人這幾天的變化——此刻王權的眼睛不僅呈暗紅色,而且死氣沉沉的,看起來呆呆的,和之前泛着狡詐的雙眼大相徑庭。

但陸辰宇顯然不知道王權為什麽像變了個人,并且這個人為什麽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裏?

陸辰宇眯起眼睛,似乎還在計較着魏弋哲和王權之間的事情,不過沒等他計較出個結果來,葉啓突然開口問道:“你見過他?那之前他也是這樣的嗎?”

陸辰宇想也沒想搖了搖頭:“沒,要不是長得一樣,簡直就是兩個人。”

葉啓一臉恍然地點點頭。

陸辰宇有些疑惑,“知道?”

葉啓在恍然之後,面上的神情又恢複到了起先的溫和,嘴角一彎,連語氣都染上了幾許輕淡的笑意:“嗯,大概猜到了,應該是針對我們的最終兵器,不過……是個失敗品。”

陸辰宇擰了擰眉,沐黎也跟着歪了歪腦袋,不過兩人都沒問。該說的,葉啓自然會說,不該說的,就算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照樣不會開口。更何況葉啓也說了是失敗品,既然是失敗品,又何足為懼呢。

或許覺得走來的王權對他們沒有任何威脅可言,陸辰宇和沐黎都有些松懈了,只有葉啓還覺得奇怪——如果真是啃食者?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不應該都在塔橋的實驗室裏呆着嗎?

是陰明原為了抵禦他們,将他們放了出來?亦或是有人在塔橋協助陰明原?

想到拟好的計劃裏多出了這個變數,葉啓剛還溫和的臉又有了少許變化,變得稍稍嚴肅了點。不過并不明顯,至少陸辰宇看不出來,沐黎也需要仔細感受才能發現葉啓前後的變化。

至于葉啓所想的事實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還要追溯到半個小時之前……

話說冉煜在回到塔橋之後,便按着邱墨的意思準備将所有啃食者,以及一切能活動、不聽話的實驗體全部人道毀滅了。

起先沒人發現他的小動作,冉煜毀滅得還挺順利的。直到跟着他的研究員發現好幾個實驗室的啃食者都被毀了,才意識到他們的組長有些不對勁,還以為他失心瘋了。接着便有人阻止他,又有人緊着去通知其他同級的研究員,包括上位者的陰明原……結果可想而知,他們當然沒能找到陰明原,別人早去收容所了,而被找來的其他幾個同級研究員,估計平日裏也頗為看不慣冉煜,借此機會更是想要沖他好好發作一番。

冉煜倒是沒将他們的刁難放在眼裏,據邱墨所說,陰明原都已經放棄這裏了,若他們沒能在明天之前搭上軍艦,等着他們的便只有與這座島同歸于盡了。

命都沒了,還跟他們計較什麽?

是的,冉煜并不準備跟這些人解釋已經發生、包括即将發生的事情。一是他懶,二是他自認不是什麽聖母瑪利亞,三嘛,就是眼前這群人實在不可信——

說來能在這裏研究下去并且不受良心譴責的,哪一個能稱得上是好人,一切不是向“錢”看齊,就是這個人真變态,恐怕以罪人之姿被關進來的那群實驗體,在他們面前也都是良民了。

冉煜有十成十的把握,一旦跟這群人說了這島即将爆炸,唯有上了軍艦才能保住性命,這群人一定發了瘋地往軍艦沖去……這倒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這裏不少聰明人,萬一有心做什麽,別說是他,恐怕連邱墨也會遭到連累。

冉煜并不怕他們對自己做什麽,但若是他們為難的對象是邱墨,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絕不容許發生。想了想,索性跳過這件糟糕事,睜眼說瞎話。

“這個啊……所長之前交代我的。”冉煜這一說,顯然是沒人相信的,個個面上跟聽故事一樣的滿是懷疑。見此他聳了聳肩,嘴角一挑,笑得跟只狐貍一樣,“下個星期上面有人來檢查,所長特別吩咐的,千萬要把這些不幹不淨的東西全部毀掉,不留一點痕跡,要是被那些人抓到把柄……就是我不說,你們也該知道會怎麽樣吧?”

衆人面面相觑,除了不信,竟還猶豫了起來。

“有這事?”對面有人擰着眉,口氣不良地質問,“所長根本沒提過。”

“當然不能說。”冉煜優哉游哉地靠着牆壁,雙手環胸,眼神篤定地瞥了眼那位說話的仁兄,“若是被b棟的人知道了,你猜他們會怎麽做?”

“趁機逃掉?”

“逃掉?這還是次要的吧。”冉煜用鼻子哼笑了聲,“萬一來巡查的人認定這是個不人道的地方……你們知道的,上面那群人有多僞善……”

“可是……全部毀掉……”還有人有些猶豫,畢竟都是花費了一番心思才研究出來的東西,全部毀掉對他們來說就跟毀了自己兒子差不多。

周圍的人也幾乎是同樣的反應,畢竟事關重大,有人便提議去詢問陰明原。

冉煜也沒阻止,雙眸不動聲色地望着那幾個人的背影,直到他們快要走出門了,他才慢悠悠地來了一句:“所長剛交代完就去收容所了,要找他的話記得去收容所找人。”

這卻是一句廢話。收容所并不是誰都能進去的,就是研究員,若沒有陰明原的允許也決不能踏入收容所一步。

衆人又一次面面相觑。這次有人偷偷将自己看到陰明原去了收容所的情形簡單說了下,所長的确神色匆匆,看着像是即将發生什麽的樣子。

此話一出,還別說,真就有人相信了。而一旦一群人裏有人動搖了,那這種動搖就會像傳染病一樣,一個傳染兩,兩個傳染四,以此類推迅速取代之前的半信半疑。

“所長真的說要把在這裏的所有實驗體全部毀掉?”有人做最後的确認,但聽他的口氣……已經信了大半了。

冉煜挑挑眉,擺擺手,故意表現地有些不樂意:“愛信不信,反正我已經如實說了。再說了我也是受命而來,你們能幫忙自然最好,到時我也會和所長說說,若不幫忙……當然,我也不會打小報告的啦。”

衆人看着面前跟只狐貍似的冉煜,心想這貨一定及肯定會去打小報告——這家夥看樣子就像是會這麽做的人。

又是一番掙紮,終于有人憋不住主動要求參與這項活動。冉煜自然是樂見其成的,不過為了增加之前那段話的可信性,他故意擺出一副不樂意的表情,但架不住大夥的熱情,擺擺手極不情願地說了句“随便”。

這下就是有人原先不信,現下也信了八分,又有旁人煽風點火,頓時就跟着篤信的人一道行動去了。

冉煜見他們不理會自己,都只顧自己的去毀掉自己實驗室裏的東西,倒是松了口氣。不過他還惦記着一件事,腳步一轉,就出門進了另外一間獨立的實驗室。

那間實驗室不大,裏面的保存槽也就三四個。冉煜先是順手将其他幾個保存槽中的實驗體全部毀掉了,而後走到尾端的保存槽面前,擡眸,眼神複雜地望着保存槽裏面的人。

裏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邱墨之前問及的王權。

冉煜一早便知道這個人是邱墨動用自己的權利弄進來的,為得是讓魏弋哲成功報仇,或是了卻他的一樁心事。具體冉煜不清楚,但不管原因如何,邱墨為了魏弋哲将這個人弄進來,卻是不争的事實。

也是這個事實,令冉煜難受極了。

現在,邱墨又一次為了魏弋哲,問及這個人的事情。

冉煜看着保存槽中和之前沒什麽區別的王權,只覺得心裏憋得慌——盡管他已經努力勸誡自己放下對邱墨的感情,但這并不是說放就能放下的東西,同樣他還是嫉妒着魏弋哲,而這份嫉妒也不是說消去就能消去的。他猶豫再三,最終沒有銷毀裏面的實驗體,而是按下了釋放的按鈕。

看着從保存槽裏走出來的王權,冉煜還有些恍惚,不過他并不後悔這麽做,他甚至還領着已經沒有自我意識的王權去了收容所,至于之後是他吃掉裏面的感染體,亦或是感染體幹掉他,他覺得前者後者和他關系都不大。

之後冉煜便回了塔橋,看着還在忙活的其他研究員,他撇撇嘴,一聲不吭地去了塔橋的盡頭,連接着軍艦的地方。不過他并沒有上船,而是沉默地站在塔橋尾端的最後一道關卡處。

他在等,等邱墨過來。

與此同時,邱墨帶着魏弋哲上了樓,卻在轉角處敏銳地察覺到另一邊的走道上站着好幾個能力者,一、二、三、四……竟然有五個之多。

邱墨一愣,跟着站住不動了。走在他旁邊的魏弋哲沒發覺,自顧自繼續往前走去,不過沒等他轉彎,就被邱墨拽住了袖子。

“怎麽了?”魏弋哲奇怪地看向邱墨。

邱墨手指抵着嘴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魏弋哲看着他,眉頭一皺,像打了死結一樣。

“有人。”邱墨動了動嘴巴,但沒發出聲音。

魏弋哲竟然也奇跡般地看懂了,眯着眼睛,挨着邱墨小心翼翼地探頭看向另一邊的走道,那模樣跟做賊沒兩樣了。

邱墨瞥了他兩眼,嘴角微挑,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然而就在他看清楚站在另一頭的人的一剎那,他後悔了,他覺得他剛才就該拉着魏弋哲掉頭往另一邊走,而不是挑起他的好奇心讓他看向這一頭。

“阿哲……”邱墨喚了聲,可惜,晚了。

在看清楚那邊的情形的那一刻,魏弋哲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了,原本還有些溫度的雙眸也瞬間降到了零度,只見他整張臉都跟冰住了一樣,寒氣凍人。

邱墨擰了擰眉,覺得目前的狀況似乎有些糟糕。

因為站在那一頭的不是別人,正是葉啓一組三人,司悟,以及最讓人意想不到且最要命的……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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