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昨兒夜裏落了一場雨...
打今兒早上才開始放晴,屋中窗棂半開着,許是今兒日頭好,吹進來的風倒也未覺得有多冷。
王昉半蜷着腿靠坐在軟塌上,她穿着一身冬日常服,滿頭青絲用一根刻着雲紋牡丹的白玉簪,松松挽了一個發髻...而她握着厚重的賬本,如今正半低着頭翻閱着。
屋中傳來一陣腳步聲,沒一會珠簾便被人掀了起來...
琥珀朝王昉拘了一道禮,而後是低語一聲:“主子,奴回來了。”
“嗯。”
王昉未曾擡頭,依舊翻着手中的賬本,聲音平淡,問了她一句:“怎麽樣了?”
琥珀把她案上放着的茶重新續了一盞,一面是低聲說道:“珍珠的繼母今早沒能捱過來斷了氣,如今只留了她那父親和一雙兄弟,至于珍珠...”她聲音微頓,垂眸說了:“她的屍首在城郊的亂葬崗找到了。”
王昉淡淡“嗯”了一聲。
她擡了頭,往木頭窗棂外看去,草木上還沾着昨兒夜裏留下的雨珠,随風飄蕩,搖搖欲墜...王昉合了眼,想起珍珠臉上最後解脫的笑容,良久才淡淡開口說了句:“拿五十兩銀子,厚葬了吧。”
“...是。”
琥珀低聲應了,她看着王昉的面容,半蹲在軟塌前...
替她掖了掖身上的毯子,才又低聲說了一句:“您覺得珍珠還有所隐瞞?”
王昉睜開眼,她未曾回頭,依舊看着窗外景致:“她與杜姨娘所言相合,祖母、父親、母親都信了,就連我心中也有幾分相信了...”
也有幾分相信,便不是全信。
如果杜姨娘的死訊未傳過來,那麽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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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會說些什麽呢?
她明明察覺到,那時的她已經有幾分松懈了。
琥珀看着她,忍不住低聲喚了一聲:“主子...”
王昉轉過頭,看着琥珀,淡淡搖了搖頭:“無事,你去吧...讓玉钏進來替我梳妝。”
琥珀又看了王昉一眼,見她面色也恢複如此,才低低應了一聲“是。”
...
日頭正好。
王昉抱着一個白狐做的暖手兜,由玉钏扶着往飛光齋走去。
她走得這條路,恰好路過一座梅園,如今正值時日,一路走去,這梅花的香氣便順着風傳了過來...
梅香缥缈,不濃不淡。
王昉甚是喜歡這股味道,走得步子便也放慢了不少。
玉钏見她面上挂着幾分笑,心下便也松快了不少,問她:“主子可要去折幾枝,送去夫人那處?”
“也好...”
王昉點了點頭,便往臨近的一株梅樹走去...剛剛走到那,便聽到了一陣說話聲。
“真是晦氣...”
“可不是,她生母做出這樣的事,她還有臉出來晃蕩?”
王昉皺了皺眉,止了步子,她透過梅樹往前看去,卻是兩個小丫鬟...不遠處,還站着一個身披月白色鬥篷的王佩。她身邊并無丫鬟随侍,往日還有些嬰兒肥的的面容,如今卻臉頰消瘦,下巴微尖,憑添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玉钏看了一眼,便低聲與王昉說道:“自打府裏的人知曉杜姨娘對您...早上奴出來的時候,也聽到不少說六小姐的話語。”
王昉皺了皺眉,聲音也有了幾分冷意:“她好歹也是國公府裏正經小姐,哪裏容得這群人以下犯上...”她說到這,便又跟着一句:“她身邊的丫頭呢?主子在這受人欺辱,她們都去哪了?”
“六小姐自幼是被二夫人養大的...”
玉钏只單單說了這一句,王昉便已聽明白了。
紀氏因為杜姨娘的事,跌了這麽一跟頭,怎麽可能忍得了這口氣?做娘的沒了,自然是要做女兒的來還...王佩自幼由紀氏養大,身邊之人自然也是紀氏的人,若無她的授意,又怎麽可能會丢下主子不管?
王昉皺了皺眉,邁步往那處走去。
那兩個小丫鬟正好要走,便迎面撞見了她...一愣之下,膝蓋一軟,先跪了下來,一面是疊聲喊她:“奴請四小姐安。”
王佩似也是一怔,白着一張臉往這處走來,聲音怯懦,喊她:“四,四姐。”
王昉未曾理會她,只居高臨下看着兩個丫鬟,冷聲說道:“國公府內哪一條規矩,教得你們以下犯上?還是昨日秋月齋前留的血還不夠多,嗯?”
兩個小丫鬟一聽這話,整個身子都打起顫來,忙又朝她磕了幾個頭,連聲道:“無,無...是奴錯言,四小姐恕罪,四小姐恕罪。”
玉钏上前一步,朝兩人說道:“四小姐諒你們年幼,今日只罰你們掌掴十下,往後若是再犯,必不輕饒。”
掌掴十下,已是輕罰...
兩個丫頭一聽,忙又疊聲朝王昉謝了幾句,便一面一個扇了起來。
王昉被這事一鬧,自然也就沒了折花的興致了...她未曾看王佩,徑直往飛光齋那處走去。
“四姐,四姐。”
王昉眉心微蹙,卻還是停了步子。她轉身往身後看去,便見王佩氣喘籲籲往這處跑了過來...
她面色平淡,聲音也沒什麽溫度:“你有何事?”
王佩輕輕喘了幾聲,才又端端正正朝她拘了一禮,蒼白的臉上帶着幾分紅暈,聲音依舊有些怯懦:“多謝,多謝四姐。”
王昉搖了搖頭,聲音平淡:“不必,我也不是為了你。”
她的确不是為了王佩...
只是身為國公府的正經小姐,竟被奴仆欺辱至斯,簡直有失她名上冠着的姓。
王昉想到這,聲音便又冷了幾分:“你要記住,你是國公府的六小姐,能責你的從來不是這些奴仆...你若是自己想不明白,誰也幫不了你。”
她這話說完,再不管王佩,徑直往前走去。
玉钏朝王佩拘了一禮,忙跟着王昉的腳步,往前走去...途中,她便低聲說了一句:“主子待六小姐真好。”
王昉眉梢微挑,淡淡說了一句:“我并不是為了她...”
玉钏輕聲笑道:“可在外人的眼裏,您的這番話,的确是在幫她...六小姐以後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了。”
是嗎?
王昉未置可否,王佩此人于她而言,并沒什麽要緊。
她前世做得最過的,也不過是受了王媛的命令,來羞辱她罷了...
一個小姑娘。
幫了也就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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