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你本質上才是個娼

武七七跳完河就只剩下一場夜戲了，是跟男主角趙玉翻雲覆雨的戲，武七七做完妝發就去跟趙玉套近乎了——畢竟兩個小時後兩人就要摟着啃來啃去了，趁早打個招呼閑聊兩句，以免到時候尴尬。

“你好。”武七七露牙笑着。

趙玉在跟人微信聊天之餘轉頭看了武七七一眼，雖然露出個笑容，但那笑容特別敷衍，很明顯是不願意被打擾。

武七七很有眼力勁兒地趕緊推過去一杯酸梅湯，她言簡意赅道：“是這樣，我力氣比較大，如果晚上的戲我有不小心抓疼您，請您包涵。”

趙玉按捺着不耐煩點點頭。

激情戲實在是難拍。

尤其是古裝的激情戲。

尤其是古裝名-妓的激情戲。

尤其是古裝名-妓勾逗世家公子的激情戲。

周導的要求很明确：武七七我需要你表演出非常優雅的放浪，你是名-妓，是客人一擲千金都得不到的名-妓，你亭亭玉立、豔若桃李、能歌善舞、七竅玲珑，但你本質上，是個娼。你自己好好揣摩揣摩。

武七七在心裏回了一句“你本質上才是個娼”，蹲到一邊琢磨去了。

武七七再次上陣，那眼神那聲音那纖纖素手就有了周導想要的風情。劇裏的世家公子似乎也着迷了，原本一本正經的拒絕一聲比一聲低弱，那長于詩詞歌賦的薄唇也漸漸來到了武七七胸口。

“卡。”收工。

武七七把戲服脫下來拿給程帆帆交還服裝組，她自個兒麻利卸了戲妝，化上日常淡妝，正要離組，很意外地接到了大疆金牌經紀人施源先生的電話。這位向來行事利落的經紀人在這通比較突兀的電話裏沒有半句廢話，他簡單地跟武七七打了招呼，跟着直接問武七七願不願意簽約大疆。

大疆是業界的一匹黑馬。它成立的最初是跟武七七所屬的星圖娛樂不相上下的中型規模的經濟公司，後來老顧總因故提早退休，小顧總接管，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革後，大疆後來居上，其擁有的藝人和影視資源，星圖娛樂漸漸難以企及，再在前些年出了個華語樂壇劃時代意義的徐回，大疆一躍成為業界當之無愧的第一。

武七七戴上口罩目光避着遲遲不肯離開的別人家的粉絲低頭往外走。三線明星也是明星，去人口密集區也是要喬裝打扮的。只不過有人即便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風也遮不住那灼灼的光華，有人戴個口罩或者卸個妝就能隐跡于人民大衆。武七七不巧屬于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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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武小姐，大疆能提供給你的各項資源，包括影視、宣發、代言、通告都是正常條件下你在星圖娛樂最起碼三年之內都得不到的。”

施源目光落向窗外，用食指不輕不重地敲擊着桌面，噠噠噠，在等待武七七一個意料之中的肯定答複。他相信沒有人能拒絕大疆這塊金字招牌。尤其是像武七七這種沒有人脈沒有資源的新人。

武七七停在劇組燈光照不到的逼仄角落，依牆而站。大疆這個招牌誘惑實在太大了，大到她沒法一口拒絕。武七七望着天上并不明亮的月牙天人交戰許久，終于還是保守地道：“感謝您的好意，但是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是一直跟着範湖小姐走的。”

施源的食指定格在半空中，他頓了頓，笑道：“武小姐，範湖跟你們星圖娛樂的黎副總關系比較特別，我這裏早前有人跟她接洽過，她沒有要來大疆的意思。”

武七七默了默，雖然很遺憾，卻還是堅持道：“我跟着範湖小姐。”

武七七這裏剛挂電話，葛郁郁的電話就打進來了，大約周圍沒人，葛郁郁評論起這次跟她一起赴美拍戲的小鮮肉組合用詞相當奔放和缺德，武七七耐心地聽着她不着邊際的胡扯，自顧走向影視基地的會員制停車場。

葛郁郁不同于武七七，她畢業于赫赫有名的京影，是正正經經科班出身的演員。葛郁郁是星圖娛樂培養起來的，合約期滿後轉簽在業界僅次于大疆的朝歌，她原本就是星圖娛樂的頂梁柱之一，轉簽朝歌後，第一年就拿到了國內的白牡丹獎最佳女主角。

武七七跟葛郁郁是鄰居，兩家住上下樓，武七七是個好孩子，葛郁郁是個壞孩子，但是莫名其妙地，兩人關系一直相當不錯。當然，兩人給對方的評價也一直很精準。葛郁郁總結武七七如下：一張看似閱人無數的臉，原汁原味34C的胸，清純波霸。武七七總結葛郁郁如下：一張溫良恭謙讓的面皮，天生的小嗓，滿嘴的黃段子。

武七七在葛郁郁亂七八糟的閑扯裏見縫插針地出聲，盛情邀請葛郁郁來家裏敘敘舊，她最近在研究粵式湯品，想做給葛郁郁嘗嘗。葛郁郁喜歡大魚大肉，不愛喝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表示兩人不過一個月不見而已，敘你姥姥的舊。

在結束通話之前，葛郁郁爆出一個大料。

“你知道我在美國偶遇誰了嗎？Daniel Pelikan！《雲端》裏長得絕了的Daniel Pelikan！”。葛郁郁軟軟糯糯的聲音裏滿是掩藏不住的春-情。

“哦，我昨天在我家門口偶遇徐回，大疆的大神徐回。”

“你滾。”

武七七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在徐回的音樂聲裏收拾房子、洗澡、洗衣服、做飯。武七七俯身拖地時聽到《老城區》裏的“數百年前淌到昨天的淮河水，倒映着一場青梅竹馬和一幕勞燕分飛”，武七七轉身去做涼拌黃瓜時聽到《沒人蕩的秋千》裏的“這飲飽了鮮血的土地，它吞噬了我的牛奶糖和老斑鸠的安谧”，武七七把粥端到飯桌上時聽到《張家姑娘》裏的“昔年的回憶碾碎成粒，我忘了你從未出現在這裏”。

武七七瞪着自己的34C不着邊際地想，其實應該去大疆的。畢竟，那個人是徐回。

緊跟着的兩天劇組沒有安排武七七的戲份，但是武七七依舊準時去劇組報到。劇組裏有個老戲骨，雖然不茍言笑不近人情，但是是京影表演系的招牌老師，演技爐火純青，武七七不可能錯過這個可遇不可求的“偷師”機會。當然，武七七“偷師”的時候，程帆帆是不會出現在劇組給她當片場助理的。

範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武七七正蹲在鏡頭後面看老戲骨先生跟男主角趙玉對戲。老戲骨先生跟趙玉大約是舊識，批評起他來用詞毫不客氣，趙玉在新人圈兒裏是出了名的壞脾氣，但在老戲骨先生面前卻特別乖順。

“範湖？”

“是我，”範湖頓了頓，聽到武七七這邊有人在跑動指揮什麽，她有點詫異，“你在劇組？怎麽帆帆告訴我這兩天沒有你的戲份？”

“哦，是沒有我戲份，但是我想‘偷師’京影的塗老師，他上禮拜進的劇組，好可惜我們沒有對手戲……我看了他兩天戲了，演得特別好。”

範湖特別贊賞武七七這種治業精神。

範湖本來想讓武七七立刻來公司碰個面，她有件事要跟武七七當面談，但是武七七表示午飯後老戲骨先生還有兩場戲，且是表現人物沖突的戲份，她想看完，範湖看了看桌面上的日程表，答應把碰面時間推到下午六點，武七七到時直接帶晚飯過來，兩人在範湖辦公室邊吃邊談。

武七七剛挂電話，周導就喊了“卡”，伴随着這聲神采奕奕的“卡”，上午的戲份就結束了。武七七看了看時間，是十二點五十五分。

武七七沒好意思跟着劇組吃飯，她開車去影視基地最外圍的店面裏打包了一份炸醬面，然後坐在車裏就着附送的菌湯美美地吃掉。

武七七吃過午飯，把車留在小店附近的停車位，慢悠悠地走回劇組。她特意沒戴口罩，結果十五分鐘的路程只有六個路人叫出她的名字并且上前索要簽名。武七七安慰自己，今天周三，上班族要上班，學生族要補課，依舊游蕩在影視基地的都是各路大咖有閑有錢的真愛粉，這些真愛粉在惦記自家藝人的同時，能有六個人願意屈就她的簽名已經是不錯了。

武七七原本以為六點之前趕回公司絕對沒有問題，結果由于女主角戶小薇一直不在狀态，老戲骨先生的戲一直被卡，武七七離開劇組的時間比預計晚了兩個小時，雖然難得地沒有碰上塞車，緊趕慢趕地，也還是遲到了四十分鐘。

武七七輕輕敲了敲門，半響，門裏響起範湖特別公式化的回應：請進。

範湖是個非常注重時間觀念的人，武七七知道自己犯了大忌，趕緊狗腿地趨前，道：“我打包了一份煎餃和兩杯奶蓋貢茶，嗯，你要魚香肉絲飯還是紅燒肉飯？”

範湖看了她一眼，道：“給我紅燒肉。”

武七七把紅燒肉飯推到範湖跟前，然後默默打開自己的魚香肉絲飯，她想了想，如實陳述了自己遲到的原因。

“……不過，戶小薇調整狀态的時候，塗老師跟我聊了十來分鐘，推薦了兩本比較小衆的演技方面的譯制書……好像只有國外能買到。”

“你把書名寫給我，我讓人去買。”

“好。”

“戶小薇演技不行。其實不光是戶小薇，跟她同一批出來的胡淼、汪婉婉、孫樂瑤也都不行。戶小薇和汪婉婉好歹是科班出身，但在演技方面，甚至都不如你一個只上過培訓班的，估計上學的時候只顧着建立人脈了。”

武七七打開杯蓋大口喝着貢茶，沒有附和範湖，只換了個切入點如實評價道：“戶小薇很符合原著裏‘趙臻’的形象設定。我看過她前段和後段的妝，前段未經人事畫得是淡妝，特別清純甜美，後段嘗盡辛酸畫得是濃妝，那大眼睛一掠，像個索魂的厲鬼。”

範湖動作特別優雅地把綴有藍寶石袖口的衣袖折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臂，她不緊不慢道：“七七，你家教真不錯，我從沒聽你在背後說人閑話。”

武七七：“也說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把飯吃到見底，範湖終于問出自己堅持要當面問的問題。

“徐回的經紀人上午跟我聯系了，他問武小姐有沒有檔期願不願意跟徐回一起參加下個禮拜的泛亞音樂節頒獎典禮……七七，你跟徐回的經紀人或是徐回本人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淵源？”

範湖前天收到圈內朋友的微信，朋友提醒她大疆正在打聽武七七，似乎有簽下武七七的想法。結果今天上午大疆就有電話過來了。當着向來信得過的武七七，範湖問得直白，面上的懷疑和不悅也沒有要收斂的意思。

武七七顧着範湖的面色極小心地措辭：“也稱不上‘淵源’，我只是順手幫了他們一點小忙。”

“什麽時候？”

“三四天前。”

“什麽情況？”

武七七抱歉道：“這個我不能說。”

範湖起身坐回辦公桌後的皮椅裏。武七七既然表示“不能說”，那她肯定就不會說，她追問也沒用。不過範湖也沒有追問的興趣。她只剩下兩個問題要确定：一是武七七是不是有轉簽大疆的意思，如果是，那就沒必要問第二個問題了，如果不是，那第二個問題是，武七七本人願不願意跟徐回一起參加泛亞音樂節頒獎典禮。

——泛亞音樂節是全亞洲最大規模的音樂盛典，它在全球三十二個國家和地區直播。其中，在中國大陸地區由最具影響力的央視、青檸臺、YODO網等直播。

武七七用八個字回答了兩個問題：

我跟着你走。

願意……吧。

作者有話要說：

嗯，我覺得要起碼更到第四章，讓大家知道這不是個懸疑的故事，我再暫時消失才合适。所以晚上九點更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