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希望也能掉下來栽個跟頭跟她做個伴兒
大疆前年年底重新蓋了主樓,四十二層标新立異的波浪形樓體極富韻律感。徐回戴着棒球帽和同色系的口罩自側門離開大疆,跟那些早起舉着他的海報的粉絲們擦肩而過,走出一段距離,有點不舒服地扯松領口,露出的米色毛衣上印着亂糟糟卻很有味道的塗鴉。
北方深冬的六點半,天還蒙蒙亮,徐回沿着街道緩步走着,最後停在十字路口的安全島上有趣地看着趕着上早自習的學生和黑眼圈上班族。公交車一輛一輛地駛來,再一輛一輛地離開。徐回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若是落在鋼琴上,就是一串亂糟糟卻生機勃勃的音符。
徐回在安全島上怔怔立了十分鐘,他的助理之一權意就開車到了,徐回俯身剛剛上車,武七七耷拉着肩膀的背影就不經意地在路對面一個轉角出現。武七七是有車的,而且武七七最近因為跟他“交往”備受媒體和公衆的關注,所以即便是眼下所有人都行色匆匆不太關注旁人的大清早,她也不大可能頭發亂糟糟的口罩都不戴就在街上亂走。徐回雖然理智上這樣想,卻還是撥通了武七七的電話。
徐回不理權意有點着急的眼神,默不作聲望着轉角的武七七,只見武七七用手背抹了把眼,低頭在包裏挖啊挖啊,終于挖出了手機。
武七七感覺自己沒有浪費時間,是徐回太沒有耐心,鈴聲只響了不到十秒鐘就沒了。武七七看着未接來電項下的“大神”,沒有回個電話的意思,她把手機重新放回包包裏,愣愣地繼續往前走。武七七在物質方面一直是沒有憂慮的。她自小家境就好,她的要求只要不出格基本都能被滿足。大學畢業以後倒是困難過一段時間,但那也只是相對而言,且在葛郁郁不遺餘力的幫助下,她很快就又不愁吃穿了。但如今武七七卻因為偏信朱與墨,栽了個大跟頭。她兩年來好不容易積攢的存款一夕之間全部沒了,不僅如此,她還欠了葛郁郁八十萬。
武七七剛剛在電話裏跟範湖吵架了。範湖說,上周武七七跟她讨要片酬的時候,她就有預感武七七有可能要被坑了。武七七憤怒地質問範湖為什麽當時沒提醒自己。範湖沒料到武七七槍口突然轉向自己,立刻就惱了。她問,我怎麽沒提醒,我跟你說我有朋友在西城看到朱與墨了,他不在日本,你信誓旦旦地說我朋友肯定看錯了;我開玩笑說朱與墨借錢投資電影這事兒如果是個騙局,必然是個最低級的騙局,你立刻說所以肯定不是騙局。武七七被範湖堵得面紅耳赤,她口不擇言譏諷範湖是事後諸葛亮。範湖立刻不客氣地回嘴表示她最看不上武七七骨子裏那種令人讨厭的天真了,她早就想看武七七上一回當了,武七七這種人就是被慣的了。
天光越來越亮,武七七的理智就漸漸回籠了——她在朱與墨家門前守了一夜,腦子一時漿糊了,忘了自己前夜是開車去的——武七七停在原地正在猶豫要不要回朱與墨家樓下開車,胳膊肘就被人握住了。武七七紅着眼圈驚訝地回頭,正撞上徐回的目光。武七七一愣,沒來得及打招呼,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
“你怎麽了?”
武七七打着淚嗝像個鹌鹑似的把臉埋進徐回胸口,她的手指緊緊揪着徐回的外套,耳朵在寒風裏凍得通紅。
大清早行色匆匆的路人突然就像是被人按了靜止鍵,或遛着貓狗、或叼着油條包子、或聊着電話、或戴着耳機聽着歌,整齊劃一地望向某個角落裏大概剛剛發生過争吵的一對男女。男人戴着帽子口罩,微微皺眉緊摟着女人,女人紮在男人懷裏,看不清面目,但似乎哭得很厲害。
“我勒個去,我是不是終于瘋了,我好像看到徐回了。”晨跑遛狗的男青年瞪大了眼睛。
“我要讓徐回把名字簽到我胸部。”叼着包子的文靜女青年愣愣地道。
“趕緊改用FACETIME,正前方有你偶像。”跟高中生女兒通話中的中年男人。
“我跟你說你別不信,我正聽着《老城區》,跨嚓,徐回就掉我前面了。”在現實和玄幻世界裏自由切換的二次元朋友。
......
“星圖娛樂”黎坤辦公室的小套房裏,剛剛結束酣戰的黎坤惬意地點起了一支煙,他眯縫着眼,望着胳膊底下大汗淋漓的範湖,繼續兩人“作戰”之前的話題,道:“在西城看到朱與墨的是你,而且你們幾乎是擦肩而過,你絕沒可能看錯。你眼睜睜看着武七七被騙得幾乎傾家蕩産也是夠狠。範湖,你以前說很羨慕武七七,她的出身、性格、經歷、行事作風你都羨慕,現在看來,羨慕久了,終于變成嫉妒了......武七七對你不能不說是一心一意,而你卻是善變得全無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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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湖打着哈欠靠在黎坤懷裏,她就着黎坤的手喝了半杯水,不痛不癢道:“我養成善變的性格你也功不可沒,不要把自己擇得那麽幹淨。你當年強.奸我的時候,我也是信誓旦旦要跟你同歸于盡,但你看,如今你活得好好的,我也活得好好的,我們工作生活各方面都越來越契合,嗯,床上也是,也許一不留神就白頭到老了。再說你家瘋狗,你家瘋狗當年明知道我是被你強.奸的,她甚至親自翻我包偷走了那條沾着你髒東西的內褲,卻依舊把我塑造成個主動勾引你的狐貍精,我也是咬牙切齒研究了一千八百種把她剁碎喂狗的方法,但如今她也一樣活得好好的,閑暇之餘甚至還能上門給我添點兒麻煩。”
黎坤倏地沉下臉,範湖就跟看不到似的,泰然自若地伸出長指在黎坤的肩膀上點了點,慢悠悠總結:“你跟你家瘋狗都是我善變的既得利益者,最沒資格抱怨。”
黎坤彈了彈煙灰,不耐煩道:“那些事兒以後不要再提。”
範湖不在意地掀被下床,頭也不回道:“作惡的總是希望受害的‘不要再提’。”
深冬的清晨,即便沒有下雪,街上的行道樹也總是染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白。那是霜。一見太陽就融化。範湖望着窗外漸漸凄冷的世界,眼睛裏一片迷茫。範湖不讨厭武七七,最起碼大多數情況下她是不讨厭的,但是武七七的存在把她比的實在太慘了,她漸漸就有了個不能宣之于口的念頭,希望武七七也能掉下來栽個跟頭跟她做個伴兒。
黎坤脾氣有點暴躁,但是由于範湖的脾氣更加暴躁,在不牽扯實際利益的情況下,他反而常常是服軟的那個。黎坤看着範湖越來越瘦的背影,有點無耐地再次服軟道:“是我不對。你這兩天面色很差,今天就準點下班不用再陪我熬夜了,我下周去法國,你要什麽給我列個清單出來。”
範湖轉身往外走,道:“你能栓好你家的瘋狗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了。”
徐回跟武七七在街頭擁抱的照片和小視頻當天再次刷爆網絡,有人集合着隊友不由分說地要上天臺,有人繼續刷着武七七又醜又蠢的表情包,表示實在不能理解徐回看女人的眼光,有人拍着大腿幸災樂禍,看來即便瑞氣千條如徐回,戀情也并不總是甜蜜的,有人腦洞大開畫小人兒,腦補徐回和武七七當街吵架和好的全過程......他們中大部分人看到的是浮于現實的浪漫,而現實卻是武七七不幸破産了。
武七七一夜沒睡,上車沒多久就有了睡意,但一想到自己破産,那點睡意立刻就稀薄了。武七七用手背抹了把眼睛,腦袋抵着車窗愣愣看着窗外,腦子裏全是朱與墨那些聽起來特別誠懇的保證。
“七七,你要不要看看那個劇本,雖然是動蕩時期的故事,但太有現實意義了,它借由發生在那個特定時代的特定故事,幾乎諷刺了現代社會的方方面面。這個劇本穩賺不賠。”
“七七,我收到你的六十萬了,沒關系的,已經不少了。”
“七七,你的一百萬就當是你借我的或者你投資的,你朋友的八十萬我不動,兩三天我就給你轉回去,轉款後我給你截圖個銀行水單。”
“七七,我的制片導演不知道這筆錢不能動,沒跟我打招呼直接轉走用了,但你不用着急,我朋友的四百萬就要到了。”
“七七,總投資原本預計的一千四百萬不夠,劇組緊縮開支也不夠,我正在深市尋找新的投資人。”
“七七,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做電影,不知道水這麽深,但是很多錢都已經花出去了,我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走,但你放心,只要電影能拍出來,我們的錢肯定能成三倍五倍甚至有可能十倍地回來。”
“七七,劇組确實有點困難,要不行的話你朋友的八十萬也當是投資吧。”
“七七,我不在家。”
武七七再抹了把眼睛。範湖說得沒錯,朱與墨的騙局是個最低級的騙局。他沒給她看過劇本、沒給她看過拍攝許可證、甚至也沒有初期審批立項的備案申請文件,她稍微動動腦子就不可能上當。但她實在太相信他了,畢竟他是當初那個素不相識就敢跑來警告她“陳制片剛剛倒給你的酒裏面有東西,你一會兒尋個借口趕緊走吧”的小春哥。
武七七正嘩啦啦流着眼淚,腦袋就被人按住轉了回來,武七七眨着淚眼不解地看着徐回,徐回眼睑微垂用權意遞過來的紙巾慢慢幫她拭掉眼淚。
“你給他的錢我補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這就是我目前的全部存貨了,抱歉,我還在卡着......我不卡了立刻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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