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懷疑徐回葷話的詞彙量都不如自己

第二十六章

徐回自小到大被灌輸的食不言寝不語在武七七姥姥家就是個笑話。大家的嘴巴和耳朵沒有一刻是閑着的，全部都是最樸素的家長裏短：武七七的姥姥數落武七七只顧着漂亮不管以後的老寒腿，看看網上別人拍的照片，數九寒天的居然只穿條單褲；武七七的大姨給兩個孫子挑着魚刺，嘴裏念叨着出差法國的兒媳婦，兒媳婦廚藝不精，大過年的肯定就用泡面對付了，實在可憐；武七七的小姨跟小姨夫商量着再買一套房子，然後房子好好裝修一下租出去，用租金抵房貸；就連第一次見面時只顧吃飯沒怎麽擡頭的陳稚，都在跟兩個姐姐打聽，娘家的這個院子是不是有人出價要買。

徐回左邊坐着武七七，右邊坐着錢其莘。錢其莘一直想跟大神聊天，但是大神身邊一開始是話唠的武七七，後來是絮絮叨叨的姥姥，上了飯桌以後就是武七七和姥姥的強強組合，偶爾再添進來他八卦的媽和大姨，他橫是找不到空隙下嘴。眼下大家的新鮮勁兒過了，開始揮舞着筷子聊別的，他趕緊往前湊。

錢其莘在“徐先生”和“大神”兩個稱呼中徘徊了下，最後選擇了能體現自己迷弟屬性的“大神”，他趨前道：“大神，聽說你要出演Martin導演《歧視》裏的Hale？我看了網上《歧視》的背景資料，特別震撼，如果你當主演，肯定能成為叫好又叫座的話題電影。”

徐回道：“Martin給過我電話，但我沒有答應。”

錢其莘瞪大眼睛：“為什麽？”

——錢其莘喜歡Martin導演，也喜歡徐回，《歧視》裏面各種少數派取向的角色也夠有話題性，錢其莘特別期待最終的成片效果。

徐回愣了愣，沒料到錢其莘反應如此之大，他放下筷子解釋道：“《歧視》是部內容和意義都非常豐富的電影，需要專業演員來表演，我不行。”

錢其莘瞎起勁兒地鼓勵：“大神，你肯定是謙虛，我不相信有你不行的事兒，而且我覺得寫歌跟演戲是融會貫通的.......”

武七七搬着椅子不由分說地夾到了錢其莘和徐回中間，她留給錢其莘一個冷酷無情的後腦勺，把筷子往徐回手裏一塞，笑眯眯道：“吃飯要緊。”

飯後，稍顯腼腆的大姨夫和小姨夫感覺徐回沒有那麽遠了，也開始試着跟徐回搭話兒。由于武七七也是娛樂圈兒裏的人，他們大概知道八卦的界限在哪兒，只溜邊兒問了喜歡女星的幾個無傷大雅的問題。不過很可惜，他們跟徐回差着輩兒，他們喜歡的女星也跟徐回差着輩兒，徐回能回答的寥寥無幾。

武洲喜歡的是港島早期的一個玉女掌門人，大眼睛、長睫毛、桃子臉兒，出演過很多武俠劇的白蓮花女主角，兩個連襟相繼铩羽而歸也沒能阻止他也上前打探一下的熱情，他端起酒杯掩飾地咳了咳，問：“哎，徐回，港島有個演過《天水神劍》的殷玲......”

武七七也是個狗耳朵，立刻向着正躲在犄角旮旯裏看書的陳稚叫：“媽！我爸又在跟我小姨夫打聽殷玲阿姨！”

——武洲的初戀女友跟小姨夫是同學，也叫殷玲。

武洲聞言都沒敢去看陳稚皺沒皺眉，他默默回頭，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瞪着他家坑爹的武七七。

武七七假惺惺地露出“哎呀，不好意思聽錯了”的表情，笑得特別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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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男人聚在一起樂哈哈地喝酒聊天，很快就有人不勝酒力了，一開始是小姨夫，跟着是徐回，然後是錢其莘。錢其莘跟着姥姥長大，一醉就滿世界喊“姥姥”，“姥姥你在哪兒”、“姥姥我要吃煎餅”、“姥姥我頭疼”，姥姥和小姨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大姨就動手了，把剛剛酒桌上一直起哄架秧子的表哥捶得繞着桌子跑。

武七七一直在跟葛郁郁微信聊天，順便還趁着徐回不注意，悄悄拍了張徐回跟錢其莘低頭說話的照片傳給葛郁郁顯擺。照片裏錢其莘的長相忽略不計——正是二十歲上下朝氣蓬勃的年紀，即便是醜也醜不到哪裏，更何況錢其莘大小也是個班草，一點也不醜——徐回是真好看，一點争議都沒有，就跟她姥姥下嘴誇得那樣，一輩子也看不厭。武七七側着耳朵正聽着葛郁郁咬牙切齒的語音，武洲就扶牆過來了。武洲指着飯桌的方向要武七七過去看看。武七七握着手機驚訝地看過去，就見剛剛還被錢其莘的笑話逗得笑不停的徐回，正支着腦袋打盹兒。有人的臉是越喝越紅，他是越喝越白。

武七七姥姥家位于滇市最北，郊區中的郊區，如今倒是發展起來了，轉兩條街就是一個稍嫌冷清的新商業區，高樓東一簇西一簇的也有了林立的意思，但在武七七小時候，甚至直至武七七初中畢業的時候，所謂“郊區中的郊區”差不多就是農村的意思。有人住着臨街的平房，有人住着粗制濫造的二層小樓，有人家的院子袖珍得好像長幾棵樹就填滿了，有人家的院子大得能在東牆下開個菜圃再在西牆下養兩只雞。

武七七姥姥家原本是平房、大院子。武七七高一那年，各家共同出資，趕在地産商圈地蓋樓之風起來前，給姥姥翻蓋了新房子。上下兩層的新房子，大大小小共計六個卧室，即便所有女兒拖家帶口地一起回來，擠擠也能住得下。

武七七高中在姥姥家斷斷續續住了三年，跟自小跟着姥姥長大的錢其莘一樣，也有自己的房間。武七七把徐回安置在自己原來的房間裏，正要出去給他倒杯水，就被他不由分說地拉回來了。他确實是醉了，忘了控制力道，武七七的膝蓋“咚”地磕在床沿，疼得她頭皮一麻呲牙咧嘴。

徐回有點看不清武七七，他把她的腦袋固定在自己眼前，輕聲道：“不能出去。”

武七七解釋：“我去給你倒水。”

徐回像是沒聽到，依舊不放開，只是直直望着她，有點神經質地重複：“不能出去。”

武七七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卻依舊色心不死地想把這個時候的徐回拍下來。在武七七眼裏，嗯，不止在武七七眼裏，在所有認識徐回的人眼裏，徐回是精致的、克制的、強大的，所以眼下徐回神志不清下不知所謂的堅持，就有了致命的反差萌。

武七七極力壓下“我是不是趁機做點什麽”的旖念，伸手幫徐回脫掉有點礙事的衣服，用蠻力推着他躺下，道：“行，大神，我不出去，你安心睡吧。”

徐回困得都要睜不開眼了，卻還是堅持道：“我不是大神。”

武七七點點頭：“行，你不是大神，你是徐回。”

徐回感覺自己被敷衍了，正要再說些什麽，意識就斷了。

徐回早上醒來，一睜眼就看到窗外縱橫交錯的樹枝，那樹枝把如洗的天空割成不規則的小塊小塊的，特別生動熱鬧。有風呼呼地吹過，樹枝壓着昨夜的積雪來回搖擺，似乎下一刻就要折斷，卻老也折不斷......徐回恹恹地，正在發呆，就聽到客廳裏有人大言不慚地在跟長輩讨要壓歲紅包。

“沒結婚就是小孩兒，就得給紅包。”錢其莘理直氣壯地。

“你四十不結婚我也得給？”小姨夫無奈地。

“八十你也得給。”武七七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

......

徐回最後的記憶是在餐桌前不大高興地回答武七七自己為什麽會來——是你自己說你想我了。徐回橫臂蓋住眼睛，有點懊惱。他很少在人前喝酒，因為他酒品不太好，只要喝多了，智商和情商就雙雙直線下降，而且常常還伴有一點點幼稚難纏和一點點無理取鬧。如果他沒有喝多，武七七的問題他應該回答，我在滇市有點工作。

武七七悄悄把腦袋探進來，笑道：“徐回，你醒啦？”

徐回原本打算在滇市逗留兩天，大年初二回晉市，然後乘坐大年初三晚上的航班去美國。

——徐回沒有跟錢其莘講的是，他雖然拒絕了《歧視》裏的Hale一角，但答應了戲份不多的Chris一角。徐回沒什麽演技，而與之相得益彰的是，他壓根兒也沒興趣演戲。但《歧視》這部注定将備受争議的電影能走到現在實在不容易，且有徐長生的功勞，徐回不能不給予特殊對待。

結果大年初一徐回一睜眼，在武七七把腦袋探進來似笑非笑看他時，就微惱地立刻決定要助理改簽機票立刻回晉市。只不過徐回剛剛表達出要走的意思，武七七就把毛茸茸的睡褲往大腿上一卷用觸目驚心的烏青堵住了他的嘴。

武七七坐在徐回床頭，吹着膝蓋，假惺惺道：“徐回，要是在夏天，我就露着這樣一個烏青的膝蓋跟你出門，肯定就能上頭條了吧。”

徐回：“......”

武七七其人雖然沒什麽經驗，但由于經常演壞女人角色，知道并能活學活用很多葷話。武七七甚至懷疑徐回葷話的詞彙量都不如自己。

徐回最終也沒能在大年初一當天離開。滇市西邊開車一個小時的路程有個人跡罕至的古鎮，武七七瘸着腿喜滋滋地帶着徐回去了那個古鎮，在徐回不太配合的情況下，依舊堅持用自己糟爛的攝影技巧給徐回留下不少游客照。

即将日落的時候，兩人終于繞出青石板胡同來到古鎮盡頭的斷壁殘垣堆裏。武七七也不嫌髒，尋了個高矮合适的斷牆直接就坐下來了，徐回在附近轉了一圈，在武七七的招呼下跟着來到她身邊坐下。

武七七背對着浸着寒意的夕陽，搓着手，道：“我姥姥常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這化雪天太冷了。”

徐回的目光越過滿地的碎磚石，越過路邊沒有生機的老樹，越過破落戶裏長着一片草黃色的屋頂，越過誰家堆起來過冬的柴火，緩緩落在武七七面上。

武七七問：“昨天你睡着後，我收到了施源的拜年短信，他順便跟我說你後天要去美國跟Martin導演碰面，你應了一個角色.....什麽時候開機？我到時候去探班你好不好？”

徐回沒答應也沒拒絕，半響，他突然問：“七七，你有沒有失望過，我是這樣的男朋友。”

“什麽樣的？”

“不知道......寡淡無味？”

武七七一頭霧水：“啊？”

徐回抿唇道：“你姥姥說要好好待你，我感覺我可能做不好。”

徐回不由得想起年前兩人之間第一次的不愉快，是他的錯，但最後卻是她來服軟。徐回雖然沒有交過女朋友，卻也知道他和武七七這樣的相處模式似乎有些本末倒置。

武七七大腦門兒蹭着徐回的肩膀，不假思索道：“大神，你做得很好了。”

徐回伸手碰了碰武七七的發梢，笑了笑，沒有開口。

武七七輕聲解釋道：“我也沒跟人談過戀愛，不知道男朋友的‘好’應該是怎樣的‘好’。但我感覺，如果沒有你對我的肯定，施源不可能跟我透漏你的行程，特別是像是《歧視》涉及到保密協議的行程；而且，我跟你說我想你了，你就千裏迢迢地來了，你電話裏跟我說你到滇市了的那刻，我原地蹦了兩米高，四舍五入真的有兩米.....我就是個普通女生，粗制濫造的，不需要你當個嬌滴滴的公主無條件寵着，這就很好了。”

徐回微微收緊了胳膊，目光落下來，偏涼的唇輕輕劃過武七七的額頭。

武七七眯眼看着高遠的天空，繼續道：“你的《老城區》風靡時，我大一，上課時跟同桌共用一副耳機，悄悄把課本豎起來循環播放，有風吹進來，大夏天的，特別舒服。《張家姑娘》風靡時，我大二，班上組織了一次集體活動，大家在野外架火燒烤，有人用迷你小音響播着你的專輯，我嚼着牛肉回頭，問他剛剛那首歌叫什麽名字，那個同學指着身邊姓張的姑娘笑得特別賤，姑娘嫌他猥.瑣伸手擰他耳朵。《沒人蕩的秋千》風靡時，我大三，有個黃昏在宿舍樓下亂逛，看到有大四的學姐由于要畢業離開，正默默給自己生活了四年的地方拍照，巴掌大的小賣鋪、只有女生出入的租書屋、寫着尋物啓事的宣傳欄、只有枯草沒有花的花圃……”

武七七聊起這些再也回不去的生動的舊日時光，眼睛熠熠生輝，而戛然結束回憶，望着近在眼前的徐回，那感性生輝的眼兒就業務純熟地再次切換成微型掃描儀模式。武七七抖落由懷念而起的微末的傷感，感嘆道，“徐回，你寫的那些歌兒就好像一個個神奇的U盤，它們見證和刻入了我特別好的舊時光，就好像是你本人這麽多年陪着我一起走過來一樣。嗯，實在太浪漫了。”

徐回眼底緩緩露出笑意，他感覺他的女朋友武七七，在其春光燦爛的皮相和老實忠厚的品格下，實在是一個嘴巴甜得簡直出乎意料的姑娘，她如果是個男生，肯定能把小姑娘哄得團團轉。

武七七回頭看着徐回的眼睛，作大齡迷妹狀，由衷道：“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真的”是個配合大幅度點頭肯定的重音。

徐回實在擋不住武七七狼似的眼神，索性直接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但遮住眼睛，那溫溫軟軟的紅唇就變得格外醒目了，徐回盯着看了片刻，終于忍不住低頭去吻。

武七七很喜歡跟徐回接吻，所以在察覺徐回吻夠了要退開時，她依依不舍地輾轉在徐回唇齒間，假作不經意地添了把火，道：“我是發自肺腑的。”

徐回一不留神咬破了武七七的嘴唇。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晚上八點更新直至完結......我沒有承諾番外啊，沒有啊，都別瞎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