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撞見
“郡主多慮,無甚別的意思。”
沈虞長睫微垂,朱唇輕啓,不卑不亢道:“《論語》中言,‘賢賢易色’,君子娶妻,應重品德,而非姿色。《孟子》中亦說,‘娶妻娶德,納妾納色’。這些話的道理是,對于妻者而言,道德,修養,操守,乃為上行,容貌反而次之。而妾卻不同,妾通買賣,乃歡喜樂事、寂寞而就,顏色、身段、籠絡夫婿的手段無一不可或缺,否則不知何時便又會被買賣失去依仗。”
“但從來沒有一個聖人說過,正室需要如那些菟絲花般依靠籠絡男人的手段來獲得夫君的敬重,既為主母,當有主母的氣度,何苦作卑微妾侍姿态?因此妾身以為,郡主那番話,實是大謬。”
平靜的語氣卻道出譏諷的話語,這話音一落,貞靜郡主的面色陡然一變。
那廂沈虞不理她,繼續道:“再有,貞者,節操也。張衡《思玄賦》,亦稱貞為誠。《詩經》則言,‘靜女其姝’,《毛詩》注解,‘靜,貞靜也。女德貞靜而有法度,乃可說也。’”
“而郡主剛剛說的那番話……”她淡淡一笑:“妾身私以為,既不曾以誠待人,真心所言,更未見端莊娴雅、大家氣度,今日陛下壽宴,郡主私下做此語,着實不甚得體,因此冒昧地提醒郡主一句,禍從口出,言多必失,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貞靜郡主自孝仁太子病逝後便一直頗受明熙帝寵愛,不僅僅因為她是孝仁太子的愛女,更兼她頗有口齒的緣故,在外頭給自己立了個“貞靜孝順”的大牌坊,明熙帝很是愛重她,幾乎将她當做自己的親女兒,也使得她在皇帝面前裝得孝順溫婉,人後卻恃寵而驕,極為蠻橫難惹。
若是現在明熙帝這個“貞靜孝順”的好孫女剛剛說的那番話傳出去,那她之前好不容易立起來的牌坊一瞬間可就全塌了,試問哪家“貞靜端莊”的女子會教一個剛剛見面的婦人籠絡男人的手段?
最後一句話呢,也是一語雙關。
沈婼有個閨中密友,沈虞未出閣時略見過幾次,便是這貞靜郡主了。
偏巧她說完了還神色平靜的瞧着貞靜郡主,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醜瞎蹦跶似的,貞靜郡主沒讀過什麽書,但《孟子》、《詩經》這兩本還是聽說過的,因此沈虞這般引經據典的駁斥她,顯得她格外的蠢笨,竟想不出一言來駁斥。
她總不能說那孟子說的都是錯的吧?
一張臉頓時是紅白交加,甭提多有意思了。
“你,你……本郡主好心好意,你、你簡直不知所謂!”指着沈虞連着哆嗦了數下,終究是沒再說什麽,左右看了看,恨恨地瞪了沈虞一眼後就提着裙子狼狽地走開了。
沈虞望着貞靜郡主匆匆而去的背影,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
在衛王府壓抑了這麽久,随便找個人逗兩句還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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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轉過頭,看見的卻是李芙錯愕的臉。
“嫂嫂……”李芙愣愣道:“你今日……好像和往常有些不大一樣。”
究竟是哪裏不一樣,李芙也說不上來,以前總覺得沈虞安靜溫柔,說起話來都是輕言細語的,誰能拒絕的了一個溫溫柔柔的姑娘呢,沒想到還有這麽活潑與伶牙俐齒的一面。
就這一點來看,沈婼就和沈虞的性子大不相同。
而李芙之所以不喜歡沈婼,也是因為沈婼太端着了,見誰都是一副矜持邁不開腳的模樣,說話也總是別有一層意思,叫人多想,反正她不喜歡,也就是她兄長眼睛不好使。
“不過,‘娶妻娶賢,納妾納色’,《孟子》中有這麽一句話?”
李芙跟李循小時候都是一個開蒙師傅,四書五經也廣有涉獵,但是她沒記得《孟子》裏好像有這麽一句話呀?
沈虞聞言卻是耳根微紅,湊近了李芙,不太好意思地壓低了聲音,“孟老夫子自然沒說過這麽句話。”
李芙一懵,“……那是什麽?”
“話本子。”
兩人相對着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李芙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大笑出來。
“嫂嫂你……也忒有趣了!”
李芙沒想到沈虞會這般的坑貞靜郡主,反正貞靜郡主也不懂,瞧她氣成那個模樣,還不知道怎麽反駁,想想她心裏就極是熨帖。
“皇爺爺一走,大家都出去賞景了。”
李芙希望兄長也能看到嫂嫂這般可愛有趣的一面,不過她目光掃過去,李循卻并不在原來的位置上,心中就有些失望。
又轉念想到自從嫁到衛王府來,沈虞好像還沒怎麽回過娘家,便說道:“嫂嫂,我們也出去走走吧。”
沈虞也覺得這殿中悶得慌,點點頭應下了。
天色雖晚,大明宮的夜仿佛才剛剛開始。
軟靡的樂聲悠悠回蕩在耳邊,不時有宮裝麗人端着酒食來回穿梭在錦衣華服的貴婦人間,風吹在人的臉上都帶着馥郁的慵懶。
沈虞與李芙走出麟德殿,夜幕低垂,她卻一眼就遠看見太液池畔站了個身量筆直而熟悉的背影。
身旁有人輕輕拍了她一下示意,婦人聞聲便轉過了身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沈虞心口微微一窒。
婦人眉眼間與沈虞有三四分相似,只是唇角微微下垂,眼神肅穆威嚴,身量瘦長,看向沈虞時神情帶了幾分驚訝,很快又面色如常。
“母親。”沈虞上前施禮。
婦人神色複雜的“嗯”了一聲,又看向李芙,打量了幾眼後面上瞬間堆起了笑意,聲音也熱絡不少。
“這便是惠寧縣主吧,多年前有幸見過縣主一面,如今縣主倒出落的不敢認了。”
李芙謙虛道:“侯夫人過謙了。”
又寒暄了幾句,那邊來了小婢女說顧大人有事尋她,李芙正好不想打擾沈虞與靖安侯夫人敘舊,便藉由此脫身離開。
夜風吹在太液池的湖面上,蕩起陣陣地漣漪。
良久,沈虞才聽她的母親生硬地問了一句,“這些時日你過得可還好?”
自從沈虞嫁到衛王府,除了回門的時候她獨自一人回過家外,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聽外面人說,衛王世子并不寵愛衛王世子妃,不過看剛剛李芙那樣子,倒好像與沈虞極是投緣。
“有勞母親挂念,一切都好。”沈虞不想多說。
靖安侯夫人臉上就露出一個譏诮的笑,“小魚,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成了世子妃了,眼裏便沒有母親了?”
沈虞看着靖安侯夫人,嘴角勾出一個與她同樣的笑,“女兒不知道母親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在女兒嫁到衛王府的時候,母親不就已經做好了同女兒斷絕關系的準備麽,怎麽這才不到半年,母親就改變主意了?”
當初沈紹欲退婚,沈虞說自願替嫁,沈紹沒思考多久就一口應下。
替嫁是個折中的法子,若日後衛王倒臺了,不用他出面,沈繼夫婦都會先與沈虞斷絕關系,若衛王重獲盛寵,那沈家一體,他自然還可以享受李循帶給他的各種便宜。
只是,沈紹不願要女兒嫁,沈繼夫婦自然也不願沈虞嫁過去,只不過沈紹是因為心疼女兒,怕女兒嫁過去吃苦,而沈繼夫婦卻是怕女兒拖累自己,說什麽也不肯答應這件事。
後來還是沈紹出面,說願意給沈虞三千兩銀子添妝,財帛動人心,沈繼看中了這筆銀子,幾乎沒怎麽猶豫就應下了。
那添妝錢沈虞自然沒拿,她早就知道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分量如何了,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成婚當日她還留下一封斷絕書,一旦衛王府出事,她的父親可以直接拿着這封契書官府登記畫押,從此後她便不再是沈家的女兒,更不會再累及沈家。
沈虞臉上的笑激怒了靖安侯夫人,“好啊,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桀骜不馴,連母親都敢出言譏諷!”
“有本事你就永遠也別回沈家!”沒有娘家人撐腰,看她還能橫到幾時,到時候還不是得回家來求她!
靖安侯夫人愠怒着拂袖而去。
等人走遠了,青竹才從一邊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沈虞與沈繼夫婦關系不和,這一點她早就聽說過了。
這還是她娘跟她說的,說是靖安侯夫人多年無孕,靖安侯後宅妻妾成群,為了固寵,靖安侯夫人不得不四處求醫問藥,後來終于懷上一胎,當時人人都說她懷的是個男孩,可沒想到生下的卻是個女孩,還因為産後大出血從此後再也不能有身孕。
所以靖安侯夫人一直不喜歡她的長女,小時候見到她便要發脾氣。沈虞那時候還小,只有一兩歲,身上經常被掐得青紫一片。
還是老爺子沈崇看着不忍心,親自将嫡孫女帶在身邊教養,直到後來他去世,幾年後沈虞便被送去了鄉下的莊子裏養病。
現在想來,也不知當時世子妃是不是真的患了什麽病。
沈虞神色依舊平靜,仿佛習以為常,“我們去那邊走走吧。”
曾經有個人跟她說,她沒有家,他的身旁便是她的家,沈虞很慶幸,小的時候有祖父疼愛,長大了有大哥護着,雖然只是短短幾年的時間,卻都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不知不覺兩人就走得遠了,沈虞不想去人多的地方,看着哪裏幽靜就往哪裏走,身後的青竹幾乎都跟不上她的步子,氣喘籲籲地追上來:“世子妃,您腿腳怎的這麽快?”
沈虞将指頭放在唇間,“噓”了一聲,“小點聲,剛才我看見旁邊有人飄過去了。”
青竹:“……”
剛剛哪裏有什麽人!青竹頓時唬得慌張起來,倉皇間看見不遠處的假山後頭還真有截白色的裙子,“世、世子妃,有——”
鬼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沈虞捂着嘴巴躲到了一邊的涼亭柱子後頭。
“……阿翊,這些時日你過得還好嗎?”女子哀怨的聲音随着夜風幽幽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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