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只要他想,寧瑤就會回頭……

燈懸車壁,透着微亮的光,照在趙修槿俊雅的面龐上。

寧瑤知太子顏色好,卻還是看愣了。唐絮之已經算得上京城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太子的五官比之更為精致,尤其那雙含情目,一眼望過來,能震懾人心。

不知哪裏來的膽子,寧瑤擡手捂住了那雙眼,執拗地問道:“殿下怎麽不回答?”

掌心傳來微癢,是男人眨睫時,濃密的睫毛作祟。

聽說若是瞧着一個人緊張,便可盯着他的人中。寧瑤将視線在他的鼻尖和薄唇間來回梭巡,可還是不能平息怦怦的心跳。

視線一片漆黑,趙修槿本能地生出警惕,可那覆在眼簾上的小手沁出薄汗,想是緊張所致,便依着她了。

“何為男女之事?風花雪月、尤花殢雪,還是單純的欣賞、喜歡?”

寧瑤被問的一愣,“......後者。”

趙修槿感覺她的聲音就在右耳耳畔,細細糯糯,“不曾。”

長時間維持着彎腰的動作,寧瑤有些吃力,偷偷扭了扭胯骨緩釋酸澀感,“那殿下肯定不懂被人利用的感受。”

想必女兒家都在意這事兒吧,趙修槿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拿開。視線逐漸清晰時,他看清了一張半遮的秀顏,所幸一把扯開,“那你告訴我,是何感受?”

面紗被掀開,寧瑤呼吸一滞,升起的勇氣瞬間湮去一半。她坐回對面的長椅,雙手疊在腿上,端莊大方,跟剛剛執拗非要一個答案的小無賴判若兩人。

趙修槿定眸看她,“你說說吧。”

寧瑤甕聲甕氣道:“有點難受,釋懷不了,不想殿下因為旁的女子利用我。”

這種難受是基于唐絮之給予她傷害的基礎上,她無法忍受那樣的場景再現。

沒曾想她的心思這樣敏感,趙修槿生出一種怪異的情緒,像是自己被打了烙印,歸屬于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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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會注意。”

在寧瑤略顯驚訝的目光下,他起身掀開車帷,“夜深了,你該回府了。”

寧瑤立馬站起身,被他攙扶着下了馬車。

夜裏寒涼,她打個哆嗦,仰頭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嘴角不可抑止地翹了起來。

走到後院大門前,趙修槿轉身,看着女兒家乖順的模樣,淡淡一笑:“進去吧,別胡思亂想。”

寧瑤剛要喚來車夫送趙修槿回宮,卻見巷子口走來五六個醉醺醺的男子,其中一人昳麗俊美,高挑挺拔,不是唐絮之還會是誰!

這幾人大抵是去哪裏尋歡作樂,抄小道回府的。

當視線與唐絮之交彙時,寧瑤腦子一空,輕喚了聲“殿下”,毫無預兆地撲進趙修槿懷裏。

趙修槿一怔,餘光瞥見那群東倒西歪的公子哥,擡手攬住寧瑤,将她藏進大氅中。

那群公子哥全是各府的庶出,除了唐絮之,沒人見過太子的真容。一瞧見月下相擁的男女,嬉笑着吹起口哨。

其中一人小聲調笑:“莫非是寧府大姑娘?這麽豪放啊。”

另一人附和道:“她不是定親了麽,還敢月下偷人。”

幾人大笑起來,只有唐絮之沉着臉提醒道:“你們說話注意點,太子殿下在此。”

說完,立馬戴上兜帽,不想讓太子認出自己。

幾人面面相觑,灰溜溜地快步離開。

趙修槿沒去在意他們,只是疑惑剛剛那一瞬,懷裏的姑娘為何不推門進府,而是撲進了他懷裏。

寧瑤窩在大氅中,在聽得一聲“他們離開了”才冒出頭,仰颏盯着男人,硬扯了一個理由,“一時情急,還望殿下莫怪。”

趙修槿挑眉,“你不會是在利用我吧?那裏面有你想要避開的人?”

這便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寧瑤借着夜色掩飾心虛,朝他欠欠身子,“沒有的。時候不早了,我叫車夫送殿下回宮。”

不比小女兒家的敏感心思,趙修槿沒有去揣測寧瑤的目的,只略微點頭,“有勞了。”

——

走出巷子,唐絮之慢了下來,心裏悶悶的,總感覺心裏缺失了什麽,可那明明是寧樂,與他何幹?

一個公子哥靠過來,墊腳勾住他肩頭,“絮之兄,小弟記着你與寧家二小姐有過婚約,怎麽就散了呢?”

存心的吧!

唐絮之撥開他的手,冷淡道:“你醉了。”

可那公子哥不依不饒道:“聽說絮之兄看上了青樓名妓,是因為這個被寧二小姐退的婚?”

“你醉了!”唐絮之徹底冷下語調,今日若非好友設宴邀約,他斷不會與這群纨绔子有所往來。

那公子哥笑歪了眉,“小弟不才,對寧二姑娘傾慕已久,早就想請人上門說媒了,不知絮之兄介不介意?”

聞言,唐絮之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寧二姑娘已與我解除婚約,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但寧二姑娘冰魂雪魄、蕙質蘭心,哪裏是你配得上的,還不回去照照鏡子!”

那公子哥也冷了臉,反諷道:“你受寧尚書十年之恩,卻私養外室,忘恩負義,內裏壞個透兒,哪來的臉皮教訓我?”

唐絮之一怒之下,掄起拳頭砸在對方的臉上,直接把人打趴在地。

那人要起身還手時,又被唐絮之一腳踹翻,若非旁人攔着,怕是會把人打進醫館。

他不允許無名小卒說他忘恩負義,也不許任何人觊觎寧瑤!

寧瑤不可以嫁給旁人!只要他願意放低身段去哄,寧瑤就會回心轉意回到他身邊。

是的,是這樣。

酒氣上頭,他推開幾人,走在寂靜的街道上,腳步虛浮,渾渾噩噩。

——

趙修槿剛回到東宮,就有總管太監進來傳話,說是嘉和帝于半個時辰前傳喚過他。

“知道了。”

趙修槿換上一套常服,正準備去往帝王寝宮時,又一名太監走了進來,雙手奉上庚帖和禮單,“這是宗人府送過來呈給殿下過目的,說殿下若覺得無差,這婚事就定在下月中旬了。”

趙修槿擺下手,“叫他們去辦吧,記得別委屈了寧家娘子。”

“諾。”

迎着凄涼月光,趙修槿穩步走在紅牆黃瓦的深闕甬路上。他的身後,跟着兩個挑燈的太監,兩人面色極為難堪。

宮裏的近侍都知道,皇上和太子是一對表面父子,面和心不和,太子私自放走五皇子的事至今是皇上心中的刺。

要知道,已故的孫貴妃是皇上的逆鱗,是皇上從方大學士那裏奪來的臣妻,是集獨寵于一身的女子。

抵達寝宮時,嘉和帝已寬衣散發,斜靠在龍塌上吃着漿果。年過四旬的男子未蓄須,容貌依然俊美,只是雙睫青黛,布滿雲翳。

趙修槿躬身作揖,“兒臣參見父皇。”

嘉和帝銜着漿果,看都沒看兒子一眼,“跪下吧。”

一旁的鄭全貴趕忙取來蒲團,放在趙修槿面前,“殿下請......”

老太監花白了頭發,眼角帶褶,眼中含着擔憂和心疼。不比鄭闕的嚣張跋扈,這個坐鎮兩廠一司的掌印太監反倒低調圓滑,左右逢源,就連趙修槿也是欠了他人情的。

趙修槿撩袍跪在蒲團上,腰杆筆直,不卑不亢。

嘉和帝吃了一口漿果,就着鄭全貴遞來的茶湯漱口,“皇兒今晚去見了莊家那丫頭?”

“是。”

“有念想嗎?”

趙修槿眸光平靜,“兒臣不懂父皇的意思,還請父皇明示。”

嘉和帝哼笑,斜睨着他,“少跟朕裝糊塗。朕且問你,若莊辛有意讓女兒賴在宮中,你打算納她為良娣嗎?”

趙修槿忽然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兒臣的婚事,不都要父皇決定麽。”

“你這是怨朕?”嘉和帝坐直身子,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個不怎麽親近的長子,“果然沒在莊辛那裏白呆,敢挖苦諷刺朕了。”

“兒臣不敢。”

“還有你不敢的?”嘉和帝目光愈發陰郁,從多寶閣上拿下戒尺,來到趙修槿身後,“別以為你得了莊辛的支持,朕就不敢動你,你要記住,你是朕的兒子,是絕不可以忤逆背叛朕的!”

“啪!”

“啪啪啪!”

抽打聲一下下傳來,聽得宮人們膽戰心驚。皇上暴戾恣睢,容易暴走,這些年,一直靠服藥控制情緒,可太子的歸朝激怒了他身體裏沉睡的猛禽,只等着尋個機會發洩出來。

當年那件事,成了父子二人無法解開的隔閡,或許只有逃跑的五皇子才能做那解鈴人,可五皇子被送出宮時只有兩歲,早已變換了模樣,能去哪裏尋呢......

嘉和帝抽打累了,坐回龍塌喘氣,算是瀉了火了。

趙修槿緩緩站起身,轉身走向殿門口。月光下,他的後襟隐現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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