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入陣

東山坳距離京城的距離并不遠。

哪怕是八千人行軍，想走到東山坳，也花不了太長的時間。

對于蕭家軍來說，四天，便到了這裏。

而還有一個車隊，比他們先到。

“木公子，咱們都在這兒歇了一天了，走嗎？”

商人牽着喝飽水的馬回來，問道。

從昨天開始，他們便繞過了那長長的軍隊，而今天上午，更是超過了那軍隊好長一段距離。

但這金主木公子，卻說先不走了，要在這東山坳歇歇。

這一歇就是一天。

現在天都快黑了，若是再不往前走，尋一處客棧，他們就要睡在野地裏了。

“走吧。”

慕容珏摸了摸拉車的馬兒，轉身進了馬車。

他估摸着，等了這麽一天，應該不會和蕭家軍拉開太遠的距離了。

果不其然，他剛剛上車不久，便有一陣馬蹄聲在遠處回蕩。

“嘿，他們這波軍隊還挺厲害的，走的不比咱們慢多少，換成我平常遇到的那些軍爺，一個個和老黃牛犁地似得，慢的不行。”

趕車的商人沖着馬車內喊道，慕容珏只是回了個“嗯”字。

商人也沒覺得受了冷落，這四天來，他都習慣了金主的寡言少語了。

“陛下，不太對。”

正走着，同坐在車廂裏的程公公忽然這麽說道。

他目光謹慎，皺着眉頭，似乎是在聽什麽。

而很快，慕容珏也聽到了程公公在聽的聲音。

馬蹄聲。

很多馬蹄聲。

多到……

像是一支軍隊。

這并不足以讓程公公和慕容珏感到奇怪，畢竟他們身後，的的确确有這麽一直軍隊。

但這嘈雜的馬蹄聲，卻不是從他們身後傳來的。

而是……

身前！

“啊！”

趕車的商人忽然驚叫了一聲，程公公立刻拉開車簾沖了出去：“怎麽了？”

商人的手顫抖着指向面前一片下坡路，站在高點上，能清楚的看到面前那長長的……

一大隊軍隊！

而作為皇宮的人，程公公很清楚，那隊人穿的盔甲，代表着什麽。

蕭家軍……

“這……這是怎麽回事？該不會遇上鬼打牆了吧！”

商人被吓得不清。

他經常跑商，也聽別人說過那些牛鬼蛇神的故事。

“不是，你先停一下。”

程公公倒冷靜了很多，扭頭看了看身後，走到了一棵參天大樹旁。

伸手，用手指在樹幹上劃了一條深深的痕跡。

“調轉方向，向後走。”他拍了拍手，又取出了一錠銀子，扔給了商人。

那商人此時卻像是吓破了膽一般，癱在馬車旁動也不動，只是單純的打顫。

程公公眉頭一皺，走到那商人旁，一掌敲在商人脖頸上，随後将其扔到馬背，牽住馬的缰繩，調轉了方向。

慕容珏下了馬車，看向了程公公，沒有說話。

程公公亦沒有說話，只是沖慕容珏點了點頭。

“陛下，你臉上的易容面具，千萬別摘下來了。”

牽着馬走到馬車旁時，程公公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現在，咱們應該進了伏風閣的陣法了。”

……

“這附近有一片樹林，雖然不夠開闊，但擠一擠應該還是能住下，老四，你看看附近有沒有飲馬的河流，如果有，就從這裏歇着了。”

打量了一下附近的景象，蕭未南吩咐道。

“蕭将軍，這裏是什麽地方？”一旁的蕭然忽然開口問道。

蕭未南想了想：“應該是東山坳，我沒記錯的話。”

“東山坳……”

在得知伏風閣可能會在蕭家軍的必經之路上布陣後，蕭然就仔細研究了一番東土到北境的地圖。

有幾個地方，不管蕭家軍想走哪條近路，都必須要經過。

而這東山坳，就是其中一個。

之前蕭家軍已經經歷過幾個類似的地方，但都沒遇到陣法，也沒發現什麽異常。

但越是這樣，蕭然就越擔心。

老四是蕭未南手下的一個副官，和之前蕭然見過的彪形大漢一個職務，聽了蕭未南的吩咐，策馬去找水源。

而蕭未南則繼續帶人緩緩前行，等着老四的消息。

片刻後，便看到老四迎面跑了回來。

蕭未南剛要問老四情況如何，便見到老四一臉疑惑：“诶，我明明一直往前跑的，怎麽又回來了？”

同為副官的彪形大漢此時嗤笑道：“哈哈，你這家夥上了歲數了，連馬都不會騎了？”

他二人的嬉笑引起了不少蕭家軍的笑聲，但蕭未南和蕭然的面色卻都不怎麽好。

尤其是蕭然，在聽完老四的話後，直接調轉馬頭，朝着身後跑去。

“劍大人，你要去做什麽！”

一個士兵忙問。

但蕭然策馬疾奔，沒有回答。

蕭家軍面面相觑，蕭未南面色陰沉，冷聲道：“都在這裏別動，等劍大人回來。”

蕭然确實回來了。

但她，卻是從軍隊的正面回來的。

而她剛剛離開時，卻是和軍隊背道而馳。

看到這一幕的士兵，都有些發愣。

“劍大人，你是從旁邊繞了一圈？”

有人提出了一種可能。

蕭然卻搖了搖頭。

“我還沒有那麽無聊，這個地方，有問題。”

正說着話，蕭然便看到一隊載滿貨物的車隊，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那幾輛馬車很快就在他們面前停下，随後，車上下來一老一少兩人。

“那馬背上，是屍體嗎？”

老四看了眼最末端的車隊馬匹，忽然問道。

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那老人此時居然開口回應道：“不是，他是這些馬車的主人，我們顧他載我們出去，半路上遇到了鬼打牆，這家夥吓得不敢走了，我們只能把他打暈。”

“鬼打牆……嗎？”

蕭未南摸着下巴，旋即翻身下馬，打量了幾眼老人和他身後的少年後，拱手道：“在下東土蕭未南，不知兩位高姓大名。”

“我就是個老仆人，那邊是我家少爺，姓木，東土人。蕭将軍的大名如雷貫耳，老奴也聽說過。”

那老人還了一禮，語氣也沒什麽不對。

但馬上的蕭然卻皺了皺眉頭。

這一老一少……

似乎有些眼熟。

是前世見過嗎？

姓木……

她想了想，也沒得到答案。

樹林深處，幾個黑衣人蹲在枯枝上，活像幾個黑色的大烏鴉。

一個穿着黑色華服的男子，格格不入的站在樹下，靠着樹幹，顯得有些慵懶。

“大人，蕭家軍入套了，還卷進了幾個閑雜人等。”

枯枝上的一個黑衣人開口說道，那華服男子點了點頭，用沉靜冷漠的聲音道：“向北境那邊複命吧。”

“只不過……”又有個黑衣人從遠處的枯枝上躍了過來，“只不過似乎有幾個人，看出了咱們的陣法。蕭未南的隊伍裏跟着個布衣少年，在發現陣法的跡象後，立刻就轉身試探了一遍。如果不是了解陣法，不會這麽快作出判斷。”

“少年？”

華服男子的情緒依舊不為所動：“應該掀不起什麽風浪。”

他不覺得一個少年有能力動搖他們伏風閣的計劃。

不，準确來說，他不覺得有人能夠動搖他們的計劃。

他，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即便是蕭未南，也得乖乖在他們伏風閣布置的計劃裏，掙紮等死。

“我去看看蕭家軍現在是什麽表情，”華服男子站直了身子，輕輕邁出了步子，“如果值得尊敬的話，我會給他們一個好一點的死法。”

這一步邁下，他的人，便沒了蹤影。

……

蕭家軍現在，并沒有什麽表情。

他們每個人，在出征之前，就被告知了這次出征可能并不順利。

但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

他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并沒有表現的多麽恐懼。

讓蕭未南感到意外的是，劍風流，這個突然被塞進軍隊的少年，居然也這麽鎮定。

“劍大人，咱們現在的處境……你不害怕嗎？”

他翻身下馬，好奇的問道。

“還可以吧，一般般，”蕭然深呼吸了一口，“預料之中，不是嗎？”

“哈哈，只是可惜你這青年才俊，還要在這裏陪我們一起。”

蕭然轉頭望向了蕭未南：“陪你們什麽？一起死嗎？”

“蕭将軍別太悲觀了，不過是伏風閣罷了，又不是閻王。”

即便伏風閣真是閻王，她也得把蕭家軍，把蕭未南從閻王手裏拖走。

“哈哈哈！好一個又不是閻王！”

蕭然這話剛落地，便有一聲朗笑從一棵樹後傳來。

一道漆黑的人影自樹後緩步走出，可當他邁出步子的時候，人卻又消失無蹤。

“這位公子，不知你高姓大名，居然敢如此對我伏風閣說話？”

緊接着，那聲音又從另一棵樹後傳來，距離前一棵樹，足有七八丈。

“宵小之輩，連正臉說話都不敢嗎？”

蕭未南冷喝一聲，手自腰間一揚，三枚銅錢便如閃電一般，砸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啪啪啪！

三聲悶響傳來，那三枚銅錢都狠狠地嵌入了樹幹之中，引得枯枝連連搖曳。

“呵，不愧是蕭将軍，這力道便是我都要甘拜下風，”可轉眼，那聲音卻又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但是在我伏風閣的陣法之內，你有力氣，又當如何？”

“蕭将軍都說了，宵小之輩才不敢露面，你卻還藏頭露尾的，時不時在表示自己就是宵小？”

蕭然大致猜到了對方身份，冷笑了一聲。

“露面又如何，不露面又如何？莫非，你們還想出去？”

“不是想出去，是必須要出去。”

蕭然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冷喝道：

“風柳，就這麽沒臉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