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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墨懷即位不久,朝中卻被他牢牢把控,秦王再無翻身的可能。只是如今士族權力過盛,依然是朝中的心頭大患,想要提拔寒門,又要平衡住那些名門望族,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常沛看着徐墨懷長大,曾任太子少師,如今又被提拔為中書舍人,幾乎是他最得力的心腹。當初徐墨懷被害失蹤,便是他在朝中掌事,暗中搜查他的蹤跡。
而他也清楚,這位新帝表面看着像是一位端方君子,實際上性格卻極為惡劣,在東宮也并不是什麽秘密。因徐墨懷多疑傲慢,極少與人交心,夜裏又從不讓人靠近床榻,一直到他即位了,後院裏的妾侍也沒近過身。外面卻誇贊他潔身自好,對林馥一往情深。
如今他已經登基為帝,後宮再空置便不像話了。常沛從未見徐墨懷喜歡過哪個女子,索性各式樣的都替他找了一個,送去宮中讓他寵幸,次日那些人都原封不動地被送了回來。
他本想去問清楚,然而徐墨懷已經去林府為林馥過生辰了,排場也着實不小,實際上就是為了給林氏撐面子,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對林氏一族的看重。
雖然徐墨懷去的時候盛大風光,回程卻很低調。
正值上元佳節,長安街市挂滿了花燈,明亮如晝。徐墨懷穿着便服,和常沛混在人流中,暗處都是喬裝的護衛。
雪已經停了,寒風還冷飕飕地往人衣襟裏灌。這樣冷的天,倒是半點沒澆滅百姓對上元節的熱情,少男少女都指望着在今日與情人好好游玩。
常沛對于徐墨懷沒有邀請林馥同游而疑惑:“郎君為何不請林馥一同賞燈,不久後便是夫妻,總該熟悉彼此。”
方才在府中,連他都看出了林相國的欲言又止。
徐墨懷目不斜視,似乎對這滿街的彩燈也提不起興趣,表情始終淡淡的。
“熟悉了又有何用。何況,林馥未必真心想跟來。”
他想起林馥那副強撐出的笑意就覺得好笑,分明怕他畏懼他,還不得不為了家族而對他曲意逢迎。好在還有幾分姿色,家世性子做皇後也正合适,不會惹出太多麻煩。
常沛又問:“送去的幾人,郎君當真沒有一位中意的?”
提到這件事,徐墨懷眉頭就皺了起來。“沒有。”
常沛見他面色不佳,便沒有再接着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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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的徐墨懷與常沛幾乎無話不談,他自然也不是不知曉他的心結,即便折磨死了先帝,也依舊沒能讓他釋懷,又何況他的三言兩語。
正走着,徐墨懷卻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眼神有片刻的怔忪,然而也僅僅是一瞬,他轉過身若無其事道:“走吧。”
“郎君方才看見什麽了?”
“看錯了一個人。”他腳步稍微遲鈍了一會兒,有些回憶就不容拒絕地湧現。花燈的光散落,映在他臉上晦暗不明,片刻後,有騰空的焰火升空,黑沉的夜幕瞬間開起一簇簇火樹,光芒照亮長街,極致的絢爛過後轉瞬而逝。
徐墨懷擡起眸子,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竟有片刻失神。然而還是沒說什麽,不等下一束煙火騰空,就已經擡步繼續走了。
路上行人駐足在原地,指着煙火興奮地喊叫嬉笑,情人也趁機拉手擁抱,争相找個好位置觀賞。
——
煙花貴重,只有長安城這樣公卿貴族多如牛毛的地方,才有這樣盛大的焰火可以看。
蘇燕長到十六歲,還是第一次看到煙花是什麽樣子。
任由街上冷風凍得她瑟瑟發抖,也要找個位置好的地方,堅持看到了煙花放完,天空重歸黑暗。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眼睛都有些發酸了,腿也僵冷到走不動,在原地跺腳哈氣,才漸漸緩過來。
街上雖冷,人卻不少,于是她又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了很遠,從街頭走到街尾,一個人去觀賞這些絢麗奪目的花燈。
蘇燕看得眼睛都有些累了,卻像是要将這些深深刻進腦海似的,始終不肯停下來歇一歇。
她來之前聽說,今日新帝那麽大儀仗出行,就是為了給未婚妻祝壽,林相國的嫡女,與新帝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新帝除了她再看不上旁人,連後宮都空置着。
蘇燕兀自想着那些話,沒有注意到腳下的不平坦,一不留神就朝下栽,結結實實摔在雪地上,額頭撞得悶疼。
她捂着額頭坐起來,眼眶微微發熱,喉頭就像哽着什麽東西,卡得她嗓子都在疼。蘇燕眨了眨眼,滾燙的眼淚落了下來。她愣了一下,連忙将臉上的淚水抹幹淨,緊抿着唇一聲不吭繼續走,然而沒走兩步她就又停下來抹去臉上濕意。
可這些眼淚怎麽都停不下來似的,任由她怎麽抹去,很快又往下落。蘇燕終于忍不住,捂着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冰涼的淚水從指縫中滲出,融入冷白的雪地,悄無聲息。
滿街的花燈映照,一片喜氣歡騰的盛景,人影綽綽,唯有一人煞風景地在哭,也不是什麽極為撕心裂肺的哭法,只是也傷心極了,聽了未免覺得悲戚,路過的行人紛紛猜測她是被情郎辜負。
本來還有人想着上前詢問,就見她踉跄着站起來,繼續朝前走了。
長安這樣遠,蘇燕走了很久才過來,走得腳底生了血泡,總算見到了她的心上人。
可惜只匆匆一眼,就再不敢多看,以後也再見不到了。
蘇燕一直守到街上行人慢慢散了,看着各色花燈一盞盞熄滅,就如同心中有簇一直躍動的火苗,也跟着一點點黯淡了。
她還是有些難過,長這麽大,她是第一次喜歡人,可能有點傻,但是絕對沒什麽壞心,哪裏知道她的真心,其實在那人眼裏是癡心妄想,是可以随意踐踏的。
對于車辇上的那位新帝而言,她不過是草芥一般不起眼的人物,因此當初那些看似情真的誓言,也不過是遇難時為了讓她不離不棄說的謊言。
何必如此,其實就算他什麽也不說,她也絕不會棄他而去。
何必一定要騙她,竟讓她傻子一樣信以為真。讓她與身邊所有人說莫淮一定會回來,又自作多情地寫了一封又一封永無回音的書信。
刺骨寒風就像鈍刀子,刮過的時候疼得蘇燕顫抖,她眼看着長街燈火熄滅,眼中的光亮也随之消失,她吸了口冷氣,自言自語地喃喃道:“花燈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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