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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騁倚在牆上,将蘇燕一把拽到自己身邊坐好。蘇燕想到他方才就是用這只手吃的肉,她胃裏又是一陣惡心。
“膽子大一點,這群山匪就是誠心惡心我們,不吃就只能餓着,反正人都死了,也不是我們殺的,爛在地裏和被我們吃下肚有什麽區別。”李騁語氣壓得很低,有幾分好言規勸的意味。
蘇燕絲毫不為此動搖,甚至在他說完後越發覺得他不是正常人。“世上哪有人吃人的道理。”
李騁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靠在牆上開始發愣。
蘇燕仍難以接受眼前的這些,甚至覺得周圍彌漫的氣味也令人作嘔了起來。
過了很久,李騁用腳尖碰了碰她,問道:“你為什麽要跟那個殘廢私奔?”
蘇燕被他戳中傷心事,垮着臉說道:“我鬼迷心竅了不成麽?”
李騁覺着有趣,又問她:“那你究竟是哪來的,我聽着你的官話有時候說不好,想必也不是什麽長安人士。”
蘇燕當然不可能說自己是皇帝養着的外室,不知死活跑了出來,就跟他說:“我是一個富商的妾侍,他性子殘暴,我不堪忍受才跑了出來。”
李騁笑了笑。“既如此,你跟個殘廢還不如跟了我,我在長安還不曾有姬妾,你來了就是獨一份。”
要不是因為他對自己還算有恩,蘇燕現在已經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徐墨懷讓狗吃人,李騁親自吃人,真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麽孽,淨遇到些瘋子似的人物。還是說這些位高權重的都有點毛病,把人當做雞鴨牛羊來看,夜裏便不會做噩夢嗎?
“我不做誰的姬妾,我想回家。”
“五百兩,”李騁強調。“你起碼還上了再走。”
——
距離中秋已經過去整整兩日,徐墨懷食欲不振,幾乎是吃什麽吐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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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薛奉都會禀報關于搜尋蘇燕的事,這件事沒有鬧起太大的動靜,畢竟一國之君被一個農女藥倒了這種事,說出去實在是有損顏面。
徐墨懷就像一團凝結的陰雲,雖然平靜無聲,卻也僅僅是因為風暴在蓄勢待發。
宮中服侍的人都十分機靈,徐墨懷越是冷靜沉默,他們越是小心,不敢做出丁點錯事,生怕一點小火星就能将徐墨懷引爆。
薛奉查到了些線索,被徐墨懷召進書房。
“中秋當晚出城的商隊共有三隊,其中一隊是北上的胡商,蘇娘子極有可能藏匿其中,屬下命人追查到最後,卻發現他們出城不過一日便遇到了山匪,整個商隊僅有十人僥幸逃脫,其餘衆人皆死在山匪刀下,亦或是連同貨物被擄走……”
薛奉說到最後,小心地打量一眼徐墨懷的表情,發現他依舊神色沉靜,這才漸漸松了口氣。
徐墨懷就像在聽一件無關緊要的事,面上一片風平浪靜,淡淡道:“朕知道了,繼續去查,即便她化成了灰,也要把灰帶回來。”
薛奉離去後,徐墨懷還在處理政務。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他卻不想讓自己閑下來,不得不為自己找點事情,以免就會想起蘇燕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如果蘇燕真的落到山匪手裏,只能說是她自作自受。
徐墨懷如此想着,卻忽然站起身往寝殿走去。
也許他不該想這些,他不該讓一個女人這樣勾動他的情緒,更不該為了她再做出什麽可笑的事。
常沛緊随徐墨懷身後,見他腳步匆忙要回寝殿,詢問道:“陛下要休息?”
徐墨懷點了點頭,終究是沒有提起旁的事。
他喝了兩日的苦藥,尚藥局還囑咐着近日給他準備些清火的膳食。
想起這些,他就覺得中秋當日帶蘇燕出去,果真是太過擡舉了她,如果她此刻出現在自己面前,他也許會真的忍不住弄死她。
不等走到床榻邊,徐墨懷忽然在妝臺前停下。那處多了一個妝奁,蘇燕來過幾次,總是要弄亂頭發,索性便備了一個妝奁讓她梳發用。
徐墨懷走近後,目光落在了妝奁上一會兒,表情越來越陰沉,好不容易積壓的怒火如同找到了一個缺口,争前恐後地往外翻湧着。
常沛尚未離去,正在與宮人說着話,突然聽到寝殿內傳來一聲巨響,不知是什麽東西被砸到了地上,緊接着又是一聲哐當震響,宮人們皆是冷汗直冒,沒一個人敢進去查看。
——
李騁并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太尉府收到要贖金的信後很快就派人來交涉。聽聞李騁還要贖一個女人走在,他們也沒有任何遲疑,答應的十分爽快。而被關押的其他人就不同了,有人給他們家中送了信,遲遲得不到回信,亦或是對方的父母要求降下贖金,與山匪來回周旋。
蘇燕又餓又不安地在屋子裏坐着,忽然就有個山匪氣沖沖地走進來,直接将一個熟睡的男子拽過去按在地上。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就聽一聲慘叫,那山匪撿起兩個手指就走,地上的男人捧着血流不止的手痛到打滾。
李騁皺着眉走過去,撕了那人的衣裳給他包住傷口,說道:“多半是你家裏人跟土匪議起價來,把他們惹怒了,這才剁了你的手指去威吓。”
昨日就有一個家中無人願意出贖金,被土匪當着他們面給殺害。
蘇燕這輩子都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落到這種人間地獄。
這群山匪殘暴可怖,大約是知道他們出身不凡,誠心要趁此機會多磋磨他們,每一頓都要給他們盛兩大碗肉來。
第一次已經長了記性,就算餓到站不穩他們也是不肯再碰碗裏的東西,甚至有的人聞到那股味道就要作嘔。唯獨李騁餓了就吃,半點不管裏面是不是昨日被拖出去的同伴。
蘇燕坐到離他遠點的位置,又被他主動貼近,她都快瘋了,說道:“你非要跟着我做什麽?”
李騁嘆了口氣:“你害怕什麽,我能把你吃了不成?”
蘇燕又是一陣發怵。
一直等到第三日,太尉府搬着銀子來贖人,蘇燕已經餓到快走不動了,李騁還在說風涼話:“你看吧,我要是不吃,就跟你一樣的下場。”
蘇燕連話都不想說,被他半扛着往山下走,山匪還炫耀一般地掂着銀兩,對李騁說:“小郎君真是值錢。”
李騁笑了笑沒說話,以他祖父的性子,這些山匪是活不到花錢的那一日了。等下了山,一隊人正在候着他們。
李騁看到這麽多人,頗有些意外,說道:“你們這麽多人來,我被山匪擄走的事傳出去,以後在京中可就沒臉了。”
他看到其中一駕馬車,試探地喊了句:“祖父?”
管家眉心一跳,連忙拉着他走到一邊,嚴肅道:“裏邊不是太尉,郎君可莫要胡說。”
李騁莫名其妙道:“就我一個人,你帶了兩架馬車,難不成你也要單坐一架馬車回府?”
說完後不等管家回答,他先自己想通了,神色也跟着古怪起來,看了眼氣息奄奄的蘇燕,說道:“我們現在便回府。”
他說着就将蘇燕往太尉府的馬車上推,薛奉從一邊走出來,阻攔道:“這個女人你不能帶走。”
蘇燕聽到薛奉的聲音,身子輕微一顫,李騁當然也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将她往身後藏了藏。“她是我的人,怎麽就不能帶走了。”
“你的人?”薛奉皺起眉,看向扒在李騁身上的蘇燕。
蘇燕虛弱到眼前發黑,她腦子裏只有一個聲音,不能跟薛奉走,她一定會死的,徐墨懷絕對要折磨死她。
興許是這短短三日的患難與共,她雖覺得李騁不像個人,卻也不得不在此刻抓住僅有的稻草,指望着李騁能救她一命。
她不知道徐墨懷如何手眼通天,這麽快就查到了她的行蹤不說,竟然直接派薛奉在此刻守着。
李騁許久不來京城,不認得薛奉是誰,只當是蘇燕說了謊,真實身份必定來頭不小,否則不會連他祖父都認識,竟能将他贖人的事都一清二楚。
“當然了,不信你問她。”李騁扭過頭笑盈盈地看着蘇燕,壓低聲音提醒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只有我能救你。”
蘇燕緊咬着牙,頗為不願地點了點頭。
李騁滿意地回過頭:“你看吧,她自己都承認了,她不願意跟你……”
“走”字還未出口,李騁身後的管家忍無可忍地捂住了他的嘴,讓人幫忙将李騁往後拖,然後把蘇燕一把推給了薛奉。“郎君慎言!這是別人家的娘子,招惹了禍端太尉又要責罰。”
等将李騁捆着丢上馬車後,那管家掃了一眼坐在地上狼狽的女子,而後對馬車的位置行了一禮,又對薛奉說:“郎君不懂事,冒犯了。”
薛奉沒說話,直接将地上的蘇燕提起來,粗魯地丢到馬車上。
馬車裏一直安安靜靜的,連一絲響動也沒有,然而蘇燕被丢進去以後,入眼就是一雙玄黑滾雲紋的步雲履。
她連頭都沒擡,心先涼了一大半。
“你是他的人?”
蘇燕等了很久,卻先聽到這樣一句話,不等她細想,忽然就被掐着脖子逼迫她直起身。
徐墨懷看着蘇燕這張蒼白狼狽的臉,發出一聲嘲弄的輕笑。“我聽說,你是被周胥一腳踢了下去,還差點叫山匪給欺辱了?”
他面上笑意不減,五指卻越收越緊:“蘇燕,你還真是犯賤,就為了一個廢物……”
蘇燕面色漲紅,嘴唇卻蒼白,一雙手拼命地去掰徐墨懷的手。
徐墨懷終于将她放開,蘇燕伏着身子喘氣,絕望又羞憤地低着頭,悄悄擡眼看他,卻發現他拿了一塊帕子,正慢條斯理地擦着方才碰過她的那只手。
蘇燕仿佛被這動作刺到了,忽然不要命地說:“我是為了自己,就算沒有周胥,我還是會離開!”
徐墨懷的動作頓住,目光像是要化作刀子将她刺穿。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嗎?”他方才坐在馬車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他當時想立刻從馬車上下去,親手殺了這個背叛他的人。
可他現在不想了,他要好好留着蘇燕,無論她骨頭有多硬,他都能踩碎,便是她長了一身的刺,他也要一根根拔幹淨。
遲早有一日,蘇燕會哭着跟他認錯,會對他搖尾乞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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