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九

季雪松之所以這麽煎熬是被季潔關起來了。

除夕的那天季雪松起了個大早，打算先給葉宸送點年貨蹭個午飯才回來。年貨其實早就買好了，但阿姨說她家裏還有些臘肉臘腸過兩天寄過來，看起來更像過年，讓他一起帶給葉宸。她也很喜歡葉宸，葉宸在的時候還會幫她忙，看起來又幹幹淨淨的，特別招人喜歡。

昨天終于寄過來了，但昨天陪媽媽買衣服去了，還給他也買了兩身，沒時間過去，就拖到了今天。

季雪松還特地把葉宸給他的鏈子戴上了，塞在毛衣裏，想着一會兒給他看，表示自己絕對很重視他的東西。只是剛把東西搬下來，準備出門去，就被季潔叫住了。

“小雪搬着這麽多東西去哪兒啊？”季潔走過來問。

季雪松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我給葉宸去送點東西，年夜飯前保證回來。”說着還豎着手指對天發誓。

季潔立即沉下臉來，“不許去。”

季雪松一撅嘴，問：“為什麽？”

季潔不想逼得他太緊，就笑着說：“你忘了一會兒肖豫要來，媽媽想你多點時間了解他，盡量适應他。要是你不喜歡他，也能早點跟媽媽說，媽媽就趕緊另外找一個。”

季雪松被季潔說得很舒服，他本來也不太希望媽媽再婚，感覺媽媽的心要被人分去一半，不會再像從前那麽愛他。不過，現在他覺得他在媽媽心裏的位置還是跟以前一樣牢固，并且排在前面。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抱住季潔，蹭了蹭問道：“媽媽，你是不是特別喜歡他呀。”

季潔也摟住他，“媽媽喜歡他，但是最愛你。”

“我也最愛你。”季雪松說，随即又有點羞澀：“我也喜歡一個人。”

季潔猛地一突，但還是冷靜地說：“我的寶寶長大了，也會喜歡人了。媽媽心都碎了。”

季雪松趕緊哄她：“我還是最愛你，只是有點喜歡他。他很照顧我，對我真的非常非常好，跟你一樣好。”

“小雪喜歡的人叫什麽名字？”季潔臉色發白，手有些抖。

季雪松全然沒察覺，紅着臉說：“我喜歡葉宸，你也認識的葉宸。”

季潔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他，大聲喊了一句：“胡說！”

季雪松被她吓了一跳，只見季潔臉色發白，眼睛幾乎要冒火，他知道她會有點生氣，也有點難接受，畢竟葉宸是個男人。他想跟她解釋，說葉宸是除了她唯一對他好的人。葉宸還肯照顧他，從來不嫌他煩。要是他找個女人，說不定三天就能分手。他從小到大都沒喜歡過哪個女孩子，現在他周圍的女孩都跟阮小小樣的，只把他當成閨密看待，會跟他說心事，聊八卦，但絕不會跟他戀愛。她們都覺得他太嬌氣，跟女孩兒似的。

季潔把他的東西全部扔出去，還把門關的砰砰響，語氣強硬得對他說：“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再見葉宸。”

季雪松看東西被扔出去了，還不準他跟葉宸見面，當即就說：“我不！”

季潔怒極反笑：“你要是不聽我的話，你就別想出這個門！”

季雪松氣得胸口起伏，腦袋嗡嗡作響。

季潔見他不甘心，說：“你要是想出去，就從媽媽身上踩過去。”

“你怎麽這樣！”季雪松噔噔地跑回樓上，把房門狠狠一扣。

年夜飯的時候，季雪松把自己鎖在屋子裏，他越想越委屈，誰叫也不出。季潔更氣：“随他去，他要是想不通，也別吃飯了。”

季雪松在裏面聽到了，立刻沖了出來朝她大喊：“你可以喜歡別人，我為什麽不可以？你可以找男朋友，我為什麽不能！”剛一說完就被季潔扇了一巴掌。

季雪松眼圈立馬紅了，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他用衣袖抹了一把，回房把自己又鎖了起來。

季潔從來沒打過他，連重話都沒怎麽說過，打完她就後悔了，對葉宸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她想如果想要永絕後患，就必須從葉宸下手。

這是個注定不平靜的夜晚。

距離零點還有十分鐘，葉宸拿着手機，期待嚴霆能給他個電話，或者一條祝福短信也可以。但手機一直很安靜，黑了亮，亮了黑，沒停機也沒壞掉，就是不肯響起來。

葉宸失落地躺在床上，把手機丢一邊。他不是個迷信的人，也沒覺得零點有什麽特殊含義。只是大家都跟着湊熱鬧，他也想試試。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跟他一樣，守着電話，期待着接到心裏那個人的問候。

也許真的很忙，畢竟人家一年就回去這一天。明天早上就能見到了，假如飛機晚點，那晚飯之前還是能看到。葉宸晚上什麽也沒吃，提不起勁來做，也沒什麽胃口。他現在就盼着那父子倆早點回來，他不想再這麽孤單。越寂寞的人越知道寂寞的可怕，就越不想寂寞。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沒聽見零點時遠處的爆竹聲。

第二天中午，葉宸才頭昏腦脹地醒來，又猛地拿起手機查看，有一個未接電話。葉宸心一喜，忙點開看，結果令人失望，不是嚴霆，是個陌生的號碼。

起來洗漱完以後，葉宸幹脆直接打過去，電話響了好久也沒人接。

會不會遇到什麽事了？

葉宸東想西想，從失望變成了着急。

電話突然響了，葉宸一看，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了。

“葉宸嗎？我是小雪的媽媽。”電話那頭說道。

大年初一就被請到了季家。

葉宸出門前還想要不要帶點禮品之類，後來還是算了，季潔也不缺他這點東西，更不缺他這點心意。索性空着手就去了。

路上不怎麽堵，大家出門拜訪不會選擇初一。葉宸坐在搖搖晃晃的159路公交，好多店面都開着門，不像他家鄉，家家戶戶閉着門過年，那裏的人很傳統，保留了老祖宗的記憶，吃的喝得，說的話做的事都很有講究。也許大城市太年輕了，燕竹市除了挂幾個彩燈橫幅或是紅燈籠幾乎沒有過節的氣氛，路上有一層淺淺地雪痕，看着慘白慘白的。

到季家門口的時候，葉宸特意跺了跺腳，怕鞋上的雪和泥弄髒了她家的地毯。有天下雨，他在門口打算把鞋脫了拿進去，剛好撞到季潔回來，張嘴就說了句：“葉宸啊，地毯都讓你踩髒啦。”進門換鞋的地方有塊毯子，是特意放那墊鞋的，葉宸也沒說什麽，隔天就買了張新的給她墊門口。

剛一按門鈴，門就開了，還是季潔開的門，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看到了。

葉宸站着不動，想先換鞋。

季潔笑得一臉陽光，熱情地給他拿拖鞋，又摟着他進門去客廳。葉宸被她摟得渾身僵硬，手都不知道放哪。面對這樣的季潔，他有些局促。

季潔拉着他坐在沙發上，還握着他的手問他最近怎麽樣，怎麽沒回去，打算過年去哪玩之類的問題，很是和藹。葉宸有點緊張，全都用單個的字回答她。

季潔忽然嘆了口氣，說道：“小雪最近都不怎麽聽我的話了，你幫我說說他，他聽你的。”

葉宸不明所以地點點頭，說：“好。”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季潔很高興，“阿姨其實也很喜歡你，過去是對你有點偏見，但也都是過去的事兒啦，這不又過了一年，咱們就把過去忘掉好好相處，你說好嗎？”

葉宸聽到她那句“喜歡”心口酸脹難忍，他看向季潔，她的眼睛裏盛滿了他，仿佛過去的事都如一場大雪在此刻逐漸開始融化。

他點點頭，算是回應她。

“好孩子。”季潔摸摸他的腦袋，又握緊他的手，說：“阿姨真想有你這麽個兒子，不如我認你做幹兒子，你覺得好不好？”

季潔的話很低很柔，就像過去跟季雪松說話一樣。季雪松太單純，季潔只要想要求他做什麽事，就會帶着誘哄的口吻跟他說話。葉宸低着頭，他不敢擡，怕心思全在臉上被她看到。

季潔看他一直不答應，還要說什麽，就聽到樓上傳來季雪松的喊聲：“別答應，葉宸不許答應！”

季潔立刻站起來，怒道：“小雪，回去！”

季雪松兩步并三步咚咚地跑下來，跪坐在葉宸面前，扯着葉宸的手哀求他：“別答應，求你了葉宸。你不是喜歡我嗎？我也喜歡你啊，你別答應我媽。”

季潔一把拉起季雪松拖着他起來，但季雪松抓着沙發，不肯起來。季潔大喊：“陳姐！陳姐！”

煮飯的阿姨慌忙跑過來，一看這架勢就有些慌神了，“怎麽了太太。”

“幫我把他拉上樓去，像什麽樣子，簡直丢人現眼！”季潔氣道。

“葉宸……葉宸……”季雪松還在不停地喊他，哭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他好後悔沒給葉宸早點打電話，沒告訴他自己也喜歡他。他怕葉宸答應，他害怕極了。

季潔和陳姐拉着季雪松，季雪松在大哭大叫。

葉宸終于站起來，對季潔說道：“我答應你。”

他的話如同一個魔咒，瞬間平複了客廳裏所有的動靜。

“我答應你。”葉宸又說了一次，還補充道：“我從沒喜歡過季雪松。”

季潔大喜，拉着季雪松地手一放，季雪松就癱到了地上。季潔讓陳姐回廚房去準備晚飯，還讓她多做兩個菜。然後就上樓給肖豫打電話，請他今天晚上過來吃飯，有好消息告訴他。

客廳裏，季雪松癱坐在地上，葉宸仍舊保持着站姿。

“你說的是真的？”季雪松呆呆地問，眼淚還一個勁兒地流。

葉宸把他拉起來，扶他坐在沙發上。

“那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季雪松說的有點抖，他哭得太厲害，根本停不下來。

葉宸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情緒，他努力保持平靜地說： “因為你是她的兒子。”

季雪松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隔着眼淚望着他，他也在看他，但眼神很冷，他突然覺得葉宸變得很陌生，變得完全不認識了。

季潔拉着葉宸不停地說話，還問他有沒有女朋友。她的意思很明确，認葉宸做幹兒子，既能讓季雪松死心，又能以幹媽的名義幹涉葉宸的感情生活。

葉宸看着她回答：“我喜歡男人。”季潔被他的直白說得一頓。

此時恰好門鈴響了，她忙站起來說：“我去開門。”

晚飯的時候，季雪松沒出現，葉宸很沉默。來的客人很多，季潔給他們介紹葉宸剛認了幹兒子，衆人紛紛客氣地搜腸刮肚地贊揚葉宸，說得季潔眉開眼笑。

葉宸看到她給她旁邊地那個男人夾菜，還時不時地對視相笑，看起來很幸福。

她不知道有個男人等了她十年，到臨死的那一刻還念念不忘。她說她會回來，他就真的相信了。

他們都傻。

葉宸輕笑一聲，季潔見他笑，立刻逮着說：“我們家葉宸啊，什麽都會，還特別孝順，對小雪也特別特別的好，現在小雪就聽他的話，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還故意裝作傷心的樣子。

“瞧瞧你這炫耀的勁兒。”一個中年女人揭穿她。

季潔被她戳破也不介意，還更加高興地說道：“你們家小齊也不錯呀，長得标志不說，還那麽乖巧，跟我們家葉宸簡直太登對兒了。”說着就轉向另一個女孩兒，“小齊你看看，要是合眼，阿姨就給你們撮合撮合。”

季潔這話說的又直白又着急，她心裏的小算盤別人不知道，葉宸卻清清楚楚。

葉宸并沒有給這個剛認“幹媽”留情面，張口就道：“阿姨，你又忘了，我喜歡的是男孩兒。年紀小的那種，跟季雪松差不多的最好，但您放心，我答應您以後不跟他來往了。不過您新交的男朋友還不錯，我很喜歡。”

一桌子人都被他說的目瞪口呆。

季潔強忍着怒火，笑道：“我們家葉宸就愛開玩笑。”

晚飯過後，客廳只留下季潔和葉宸。

葉宸看看鐘，已經快十點了。他站起來，對季潔說：“謝謝您的招待，我先走了。”

季潔也跟着站起來，平靜地走過來，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是為小雪打的，也是為你媽打的。”季潔胸口起伏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媽沒教育好你，我替她教育！”

葉宸嘴角被她扇地破皮了，臉剛被打的時候有點感覺，但現在沒有。他前額的頭發長長了許多，一直沒時間剪掉，剛好擋住了他的眼睛。

“你說得對，我媽沒教育好我。因為我沒媽，她早死了二十多年了。”說完，他走出了季家，上了159路公交回晚香中路。夜是真的冷，葉宸穿了厚厚地毛衣和羽絨服都抵不住這寒冷，但最冷的是他的心。鈍痛一般，哭不出笑不了。無數個寒夜都是這麽過來的，為什麽今晚不行。他過去二十多年都這麽冷漠地過來了，為什麽今晚不行。

到了晚香中路，葉宸才一進門就暈倒在地上。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葉宸發現自己在醫院裏，沒想到還能有人把他送進醫院。

“你醒了？”一個低沉又熟悉地聲音在耳邊響起。

葉宸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嚴霆坐在他床邊，有些抱歉地說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季雪松之所以這麽煎熬是被季潔關起來了。

除夕的那天季雪松起了個大早，打算先給葉宸送點年貨蹭個午飯才回來。年貨其實早就買好了，但阿姨說她家裏還有些臘肉臘腸過兩天寄過來，看起來更像過年，讓他一起帶給葉宸。她也很喜歡葉宸，葉宸在的時候還會幫她忙，看起來又幹幹淨淨的，特別招人喜歡。

昨天終于寄過來了，但昨天陪媽媽買衣服去了，還給他也買了兩身，沒時間過去，就拖到了今天。

季雪松還特地把葉宸給他的鏈子戴上了，塞在毛衣裏，想着一會兒給他看，表示自己絕對很重視他的東西。只是剛把東西搬下來，準備出門去，就被季潔叫住了。

“小雪搬着這麽多東西去哪兒啊？”季潔走過來問。

季雪松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我給葉宸去送點東西，年夜飯前保證回來。”說着還豎着手指對天發誓。

季潔立即沉下臉來，“不許去。”

季雪松一撅嘴，問：“為什麽？”

季潔不想逼得他太緊，就笑着說：“你忘了一會兒肖豫要來，媽媽想你多點時間了解他，盡量适應他。要是你不喜歡他，也能早點跟媽媽說，媽媽就趕緊另外找一個。”

季雪松被季潔說得很舒服，他本來也不太希望媽媽再婚，感覺媽媽的心要被人分去一半，不會再像從前那麽愛他。不過，現在他覺得他在媽媽心裏的位置還是跟以前一樣牢固，并且排在前面。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抱住季潔，蹭了蹭問道：“媽媽，你是不是特別喜歡他呀。”

季潔也摟住他，“媽媽喜歡他，但是最愛你。”

“我也最愛你。”季雪松說，随即又有點羞澀：“我也喜歡一個人。”

季潔猛地一突，但還是冷靜地說：“我的寶寶長大了，也會喜歡人了。媽媽心都碎了。”

季雪松趕緊哄她：“我還是最愛你，只是有點喜歡他。他很照顧我，對我真的非常非常好，跟你一樣好。”

“小雪喜歡的人叫什麽名字？”季潔臉色發白，手有些抖。

季雪松全然沒察覺，紅着臉說：“我喜歡葉宸，你也認識的葉宸。”

季潔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他，大聲喊了一句：“胡說！”

季雪松被她吓了一跳，只見季潔臉色發白，眼睛幾乎要冒火，他知道她會有點生氣，也有點難接受，畢竟葉宸是個男人。他想跟她解釋，說葉宸是除了她唯一對他好的人。葉宸還肯照顧他，從來不嫌他煩。要是他找個女人，說不定三天就能分手。他從小到大都沒喜歡過哪個女孩子，現在他周圍的女孩都跟阮小小樣的，只把他當成閨密看待，會跟他說心事，聊八卦，但絕不會跟他戀愛。她們都覺得他太嬌氣，跟女孩兒似的。

季潔把他的東西全部扔出去，還把門關的砰砰響，語氣強硬得對他說：“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再見葉宸。”

季雪松看東西被扔出去了，還不準他跟葉宸見面，當即就說：“我不！”

季潔怒極反笑：“你要是不聽我的話，你就別想出這個門！”

季雪松氣得胸口起伏，腦袋嗡嗡作響。

季潔見他不甘心，說：“你要是想出去，就從媽媽身上踩過去。”

“你怎麽這樣！”季雪松噔噔地跑回樓上，把房門狠狠一扣。

年夜飯的時候，季雪松把自己鎖在屋子裏，他越想越委屈，誰叫也不出。季潔更氣：“随他去，他要是想不通，也別吃飯了。”

季雪松在裏面聽到了，立刻沖了出來朝她大喊：“你可以喜歡別人，我為什麽不可以？你可以找男朋友，我為什麽不能！”剛一說完就被季潔扇了一巴掌。

季雪松眼圈立馬紅了，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他用衣袖抹了一把，回房把自己又鎖了起來。

季潔從來沒打過他，連重話都沒怎麽說過，打完她就後悔了，對葉宸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她想如果想要永絕後患，就必須從葉宸下手。

這是個注定不平靜的夜晚。

距離零點還有十分鐘，葉宸拿着手機，期待嚴霆能給他個電話，或者一條祝福短信也可以。但手機一直很安靜，黑了亮，亮了黑，沒停機也沒壞掉，就是不肯響起來。

葉宸失落地躺在床上，把手機丢一邊。他不是個迷信的人，也沒覺得零點有什麽特殊含義。只是大家都跟着湊熱鬧，他也想試試。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跟他一樣，守着電話，期待着接到心裏那個人的問候。

也許真的很忙，畢竟人家一年就回去這一天。明天早上就能見到了，假如飛機晚點，那晚飯之前還是能看到。葉宸晚上什麽也沒吃，提不起勁來做，也沒什麽胃口。他現在就盼着那父子倆早點回來，他不想再這麽孤單。越寂寞的人越知道寂寞的可怕，就越不想寂寞。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沒聽見零點時遠處的爆竹聲。

第二天中午，葉宸才頭昏腦脹地醒來，又猛地拿起手機查看，有一個未接電話。葉宸心一喜，忙點開看，結果令人失望，不是嚴霆，是個陌生的號碼。

起來洗漱完以後，葉宸幹脆直接打過去，電話響了好久也沒人接。

會不會遇到什麽事了？

葉宸東想西想，從失望變成了着急。

電話突然響了，葉宸一看，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了。

“葉宸嗎？我是小雪的媽媽。”電話那頭說道。

大年初一就被請到了季家。

葉宸出門前還想要不要帶點禮品之類，後來還是算了，季潔也不缺他這點東西，更不缺他這點心意。索性空着手就去了。

路上不怎麽堵，大家出門拜訪不會選擇初一。葉宸坐在搖搖晃晃的159路公交，好多店面都開着門，不像他家鄉，家家戶戶閉着門過年，那裏的人很傳統，保留了老祖宗的記憶，吃的喝得，說的話做的事都很有講究。也許大城市太年輕了，燕竹市除了挂幾個彩燈橫幅或是紅燈籠幾乎沒有過節的氣氛，路上有一層淺淺地雪痕，看着慘白慘白的。

到季家門口的時候，葉宸特意跺了跺腳，怕鞋上的雪和泥弄髒了她家的地毯。有天下雨，他在門口打算把鞋脫了拿進去，剛好撞到季潔回來，張嘴就說了句：“葉宸啊，地毯都讓你踩髒啦。”進門換鞋的地方有塊毯子，是特意放那墊鞋的，葉宸也沒說什麽，隔天就買了張新的給她墊門口。

剛一按門鈴，門就開了，還是季潔開的門，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看到了。

葉宸站着不動，想先換鞋。

季潔笑得一臉陽光，熱情地給他拿拖鞋，又摟着他進門去客廳。葉宸被她摟得渾身僵硬，手都不知道放哪。面對這樣的季潔，他有些局促。

季潔拉着他坐在沙發上，還握着他的手問他最近怎麽樣，怎麽沒回去，打算過年去哪玩之類的問題，很是和藹。葉宸有點緊張，全都用單個的字回答她。

季潔忽然嘆了口氣，說道：“小雪最近都不怎麽聽我的話了，你幫我說說他，他聽你的。”

葉宸不明所以地點點頭，說：“好。”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季潔很高興，“阿姨其實也很喜歡你，過去是對你有點偏見，但也都是過去的事兒啦，這不又過了一年，咱們就把過去忘掉好好相處，你說好嗎？”

葉宸聽到她那句“喜歡”心口酸脹難忍，他看向季潔，她的眼睛裏盛滿了他，仿佛過去的事都如一場大雪在此刻逐漸開始融化。

他點點頭，算是回應她。

“好孩子。”季潔摸摸他的腦袋，又握緊他的手，說：“阿姨真想有你這麽個兒子，不如我認你做幹兒子，你覺得好不好？”

季潔的話很低很柔，就像過去跟季雪松說話一樣。季雪松太單純，季潔只要想要求他做什麽事，就會帶着誘哄的口吻跟他說話。葉宸低着頭，他不敢擡，怕心思全在臉上被她看到。

季潔看他一直不答應，還要說什麽，就聽到樓上傳來季雪松的喊聲：“別答應，葉宸不許答應！”

季潔立刻站起來，怒道：“小雪，回去！”

季雪松兩步并三步咚咚地跑下來，跪坐在葉宸面前，扯着葉宸的手哀求他：“別答應，求你了葉宸。你不是喜歡我嗎？我也喜歡你啊，你別答應我媽。”

季潔一把拉起季雪松拖着他起來，但季雪松抓着沙發，不肯起來。季潔大喊：“陳姐！陳姐！”

煮飯的阿姨慌忙跑過來，一看這架勢就有些慌神了，“怎麽了太太。”

“幫我把他拉上樓去，像什麽樣子，簡直丢人現眼！”季潔氣道。

“葉宸……葉宸……”季雪松還在不停地喊他，哭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他好後悔沒給葉宸早點打電話，沒告訴他自己也喜歡他。他怕葉宸答應，他害怕極了。

季潔和陳姐拉着季雪松，季雪松在大哭大叫。

葉宸終于站起來，對季潔說道：“我答應你。”

他的話如同一個魔咒，瞬間平複了客廳裏所有的動靜。

“我答應你。”葉宸又說了一次，還補充道：“我從沒喜歡過季雪松。”

季潔大喜，拉着季雪松地手一放，季雪松就癱到了地上。季潔讓陳姐回廚房去準備晚飯，還讓她多做兩個菜。然後就上樓給肖豫打電話，請他今天晚上過來吃飯，有好消息告訴他。

客廳裏，季雪松癱坐在地上，葉宸仍舊保持着站姿。

“你說的是真的？”季雪松呆呆地問，眼淚還一個勁兒地流。

葉宸把他拉起來，扶他坐在沙發上。

“那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季雪松說的有點抖，他哭得太厲害，根本停不下來。

葉宸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情緒，他努力保持平靜地說： “因為你是她的兒子。”

季雪松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隔着眼淚望着他，他也在看他，但眼神很冷，他突然覺得葉宸變得很陌生，變得完全不認識了。

季潔拉着葉宸不停地說話，還問他有沒有女朋友。她的意思很明确，認葉宸做幹兒子，既能讓季雪松死心，又能以幹媽的名義幹涉葉宸的感情生活。

葉宸看着她回答：“我喜歡男人。”季潔被他的直白說得一頓。

此時恰好門鈴響了，她忙站起來說：“我去開門。”

晚飯的時候，季雪松沒出現，葉宸很沉默。來的客人很多，季潔給他們介紹葉宸剛認了幹兒子，衆人紛紛客氣地搜腸刮肚地贊揚葉宸，說得季潔眉開眼笑。

葉宸看到她給她旁邊地那個男人夾菜，還時不時地對視相笑，看起來很幸福。

她不知道有個男人等了她十年，到臨死的那一刻還念念不忘。她說她會回來，他就真的相信了。

他們都傻。

葉宸輕笑一聲，季潔見他笑，立刻逮着說：“我們家葉宸啊，什麽都會，還特別孝順，對小雪也特別特別的好，現在小雪就聽他的話，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還故意裝作傷心的樣子。

“瞧瞧你這炫耀的勁兒。”一個中年女人揭穿她。

季潔被她戳破也不介意，還更加高興地說道：“你們家小齊也不錯呀，長得标志不說，還那麽乖巧，跟我們家葉宸簡直太登對兒了。”說着就轉向另一個女孩兒，“小齊你看看，要是合眼，阿姨就給你們撮合撮合。”

季潔這話說的又直白又着急，她心裏的小算盤別人不知道，葉宸卻清清楚楚。

葉宸并沒有給這個剛認“幹媽”留情面，張口就道：“阿姨，你又忘了，我喜歡的是男孩兒。年紀小的那種，跟季雪松差不多的最好，但您放心，我答應您以後不跟他來往了。不過您新交的男朋友還不錯，我很喜歡。”

一桌子人都被他說的目瞪口呆。

季潔強忍着怒火，笑道：“我們家葉宸就愛開玩笑。”

晚飯過後，客廳只留下季潔和葉宸。

葉宸看看鐘，已經快十點了。他站起來，對季潔說：“謝謝您的招待，我先走了。”

季潔也跟着站起來，平靜地走過來，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是為小雪打的，也是為你媽打的。”季潔胸口起伏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媽沒教育好你，我替她教育！”

葉宸嘴角被她扇地破皮了，臉剛被打的時候有點感覺，但現在沒有。他前額的頭發長長了許多，一直沒時間剪掉，剛好擋住了他的眼睛。

“你說得對，我媽沒教育好我。因為我沒媽，她早死了二十多年了。”說完，他走出了季家，上了159路公交回晚香中路。夜是真的冷，葉宸穿了厚厚地毛衣和羽絨服都抵不住這寒冷，但最冷的是他的心。鈍痛一般，哭不出笑不了。無數個寒夜都是這麽過來的，為什麽今晚不行。他過去二十多年都這麽冷漠地過來了，為什麽今晚不行。

到了晚香中路，葉宸才一進門就暈倒在地上。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葉宸發現自己在醫院裏，沒想到還能有人把他送進醫院。

“你醒了？”一個低沉又熟悉地聲音在耳邊響起。

葉宸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嚴霆坐在他床邊，有些抱歉地說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