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二
葉宸跟着嚴霆回公寓,外面太冷,葉宸病還沒好,加上精神刺激,一下就萎靡不振了。嚴霆沉着臉給他量體溫,三十八度五。
“我送你去醫院。”嚴霆坐床邊拍拍被子,叫醒他。
葉宸有點迷糊,但心裏對醫院還有點抵觸,抱着被子堅決不去。
“那麽晚了,明天再去。反正我明天還要去看看季雪松他們。”他說。
自己都成這樣了還要管別人。
嚴霆拿他沒辦法,只能放任自流。單身公寓是一室一廳,沒有多餘的房間跟床,小孩兒睡的是嬰兒床,他也擠不進。沙發倒是很軟,但有點小。地毯倒是很厚,但沒有多餘的被子,只有換洗的被套。
葉宸見嚴霆還坐在床邊上,就說:“你怎麽還坐着,趕緊去洗澡睡覺。我都替你暖了好久的床了,都快涼了。”他很想抱着嚴霆睡,身上明明很燙,卻還是覺得冷。
嚴霆只好去洗澡。上床的時候還有點緊張,他從來沒跟男人睡過一張床,而且還是個說喜歡他的男人。他一躺下,葉宸就纏了過來,跟火爐樣的。
“把病傳給你怎麽辦?”葉宸忽然說。
嚴霆還有些僵硬,硬着頭皮說:“我很少生病。”
葉宸“嗯”了一聲,又說:“看得出。骨頭那麽硬,肌肉也很硬。”身上果然很暖。
這跟骨頭和肌肉有什麽關系。
嚴霆忍着他亂摸的手,好半天才破功壓住他,“別亂動,睡覺。”
葉宸就老實了。
這是葉宸睡得最好的一個晚上。早上起來還賴了一會兒,嚴霆給他拿溫度計又量了一次,退了點。昨晚出了一身汗,葉宸去洗了個澡,還把床單給他換了。小孩兒肚子餓在哭,葉宸連忙抱起他哄,嚴霆還在沖,今天起得有點晚,就給耽誤了。
等有了東西吃,小孩兒立刻安靜了下來。保姆還沒來,葉宸跟嚴霆坐在桌邊吃早餐。葉宸的胃口不是很好,抱着孩子企圖蒙混過關。不過也沒敵過嚴霆的火眼金睛,硬被塞了一碗稀飯和一個包子。
平時葉宸都是一副比誰都成熟的大人樣,一生病就自帶變身功能,喜歡耍小脾氣。嚴霆也才剛發現,并且一定要哄,話不能說重,否則脾氣更大。
九點的時候兩人去了醫院,葉宸在樓下給季雪松買了點吃的。季雪松眼睛跟倆桃子似的,腫得都快睜不開了。見着葉宸感覺又要哭,被葉宸眼疾手快塞了個大包子。
季潔的病情還不穩定,心髒也沒着落。葉宸心裏并不比季雪松好受,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嚴霆還在他身邊。葉宸進了病房,季潔住的是豪華單間,為了不打擾她休息,一次只能進一個人去探視。
葉宸站在她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季潔沒想到他會來,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我來看看你,醫生說你心髒衰竭,要換心。”葉宸說。
“小雪怎麽樣?”她虛弱地問。
“還能怎麽樣,哭得死去活來。”葉宸說。
“替我照顧他。”她說。
“你不是要趕我走嗎?”葉宸輕笑。
“我快死了。”她說。
二十多年前,她帶着年幼的季雪松和全部的家當一走了之,全然不顧身後兩歲的孩子和苦苦哀求的丈夫。二十多年後,父親在無盡地等待中堕入深淵,為了節省醫藥費而自殺。,她卻過着富足,優雅的生活,還有了新的男朋友。現在,她就要死了。什麽都不知道,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葉宸握着拳頭,深吸一口氣。
他平靜地說:“我不會讓你死,因為我要讓你生不如死。”說完他就走了。
季雪松跟嚴霆在門外等着他,葉宸讓他好好照顧自己就拉着嚴霆要走。
“葉宸……”季雪松在後面喊他,“你能不能……”留下來。
“不能!”葉宸幹脆利落地拒絕他,又道:“你該自己學着長大了,沒有人會永遠照顧你。”
季雪松又哭了起來。媽媽病倒了,他最後的依靠也沒有了,他該怎麽辦。
盡管葉宸狠下心拒絕了季雪松,但還是每天都會來看一眼,也沒讓季雪松知道。一個星期之後,季雪松收到醫院的通知,有人願意捐出心髒,并且與她媽媽十分匹配。
季雪松趕緊把好消息告訴季潔,又打電話給葉宸:“我媽有心髒了,但不知道那個人是誰,醫生說他不讓告訴別人。”
葉宸平靜地挂了電話,抱着小孩兒坐在沙發上。天已經放晴了,他辭了工作替嚴霆帶孩子。嚴霆新年前接的案子已經忙開了,好不容易簽來的,說什麽也不能砸了。
晚上嚴霆回來,葉宸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
嚴霆看着忙裏忙外的人,問道:“為什麽做這麽多?”
葉宸還在盛湯,見他回來,就說:“你回來了,洗個手準備吃飯。”
嚴霆一直很憧憬這樣的生活,他沒想過會跟一個男人過這樣恬淡的日子,也許因為這個人是葉宸。他的心突然被填的很滿,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
但他不知道葉宸竭盡所能的對他好是為了補償他,補償他在以後的日子不能陪伴他。他先招惹的嚴霆,卻又不管不顧地抛下他。嚴霆将來一定會恨他,所以他更要在他還沒死的時候加倍的對他好。
是的,他就快死了。季潔做心移植手術的心髒捐獻者是葉宸。他跑到醫院,做了配型,還告訴醫生他快死了,還找人僞造了一份體檢報告,要無償捐獻,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黑暗中,葉宸緊緊地抱着嚴霆。他有點不舍得,舍不得嚴霆,舍不得小孩兒。但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季潔死,他不能什麽都不做。
何況嚴霆不愛他,嚴霆也不可能喜歡男人。他不喜歡葉宸抱他,跟他睡覺的時候他總是僵硬想躲開。他不喜歡親吻,即使葉宸親他的額頭,他也會不自在地轉開。他也不喜歡葉宸替他洗內褲,每次都會黑着臉拿走。他只是太需要一點溫暖,就像他一樣。他們都是寂寞的人,在寒冷中偎依取暖。
等真正的春天到來,嚴霆就會離開,而他依然孤獨。
誰說葉宸不是自私的人呢。
他說過他要季潔往後生不如死。就算她不願意認他,至少他的心髒還在她身體裏,他有多痛,她就有多痛。如果有天她知道了一切而感到愧疚,那他所做的一切就值得。他的生命,他所受的委屈和痛苦就值得。
然而命運永遠不可捉摸,葉宸沒想到嚴霆會這麽早發現他的意圖。嚴霆把僞造的體檢報告放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只是一份體檢報告而已,幹嘛這麽大驚小怪。”葉宸故作淡定,拿着抹布的手卻有點抖。
“你想把自己的心髒捐給她,這就是你說的報複?”嚴霆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
葉宸也沒有繼續假裝下去,他伸出手,拉着嚴霆坐下。
“嚴霆,報複有很多種。有的人用刀槍,有的人用惡語,但也有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做成詛咒,讓敵人一輩子不得安寧。”葉宸說,“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快樂。如果你喜歡的也是男人,如果季潔沒有心力衰竭,如果我不是她的兒子,我們一定會很幸福。但事實就是這樣,你喜歡的是女人,季潔快要死了,而我還那麽恨她。”
結局早就已經寫好了,只是需要有人去面對。
“我跟你說過,季潔不會有事,為什麽你不聽我的。”嚴霆說。
葉宸不敢看他,低聲說:“對不起。”
嚴霆有些煩躁地把領帶扯下來。
“我很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只是像朋友一樣,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在勉強你自己。沒關系,我們已經試過了,彼此也已經了解,更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葉宸有些難過地說,“嚴霆,我們不适合。”
聽到最後一句話,嚴霆終于忍不住了。
“你想要我怎麽樣才合适!”他吼道。
葉宸被他吼得有些呆。
嚴霆徹底暴躁了,他站起來把唯一的花瓶砸向牆壁,還是不舒服,又開始砸椅子。他想轉移一點注意力,因為腦子裏已經有些混亂,思緒又開始把他往絕路上逼。
葉宸反應過來,想去拉他,但肯定拉不住,索性等他自己冷靜下來。
嚴霆發洩了好一會兒,葉宸聽見孩子被吵醒了,在哭,就想進去哄一下,被嚴霆一把拉住。
“你去哪?”嚴霆冷冷地看着他。
葉宸想說去抱孩子,但轉念一想,覺得嚴霆更需要哄,就直接抱住了嚴霆,輕聲說:“我哪都不去,就在這裏。”
果然嚴霆抓着他的手慢慢松了下來,回抱住他。
兩個人抱了好一會兒,嚴霆才說:“對不起,吓着你了。”
葉宸搖搖頭,“你心裏不舒服,發洩出來會好點兒,但不能形成習慣。”
“也不總這樣,我一般會忍着,忍不了才砸東西。”嚴霆說,“你進去看看孩子,到抽屜裏給我拿盒藥過來,我把東西收拾一下。”
葉宸點點頭,又抱了一會兒才放開他,走了兩步又回來,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嘴邊吻了一下。
嚴霆還是躲開,但葉宸驚奇地發現他居然臉紅了。
這麽純情?!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葉宸遲疑地問道,“晚上我抱你的時候,還有給你洗內褲襪子的時候?”
嚴霆轉過身去,死不承認。
葉宸輕輕笑起來,捧着他的臉又狠狠地親了一口。
虧他自怨自艾了那麽久,以為他不喜歡自己,還那麽想不開要去死,把心髒給季潔。
葉宸趕忙去抱起小孩,拿了藥出來。
藥名葉宸看不懂,貌似是鎮定劑之類。他有點擔心,問道:“這種藥吃了真的沒問題嗎?”
嚴霆說:“會有副作用,不能吃太多,但也不能停。”
葉宸更加憂心,總覺得是他害了嚴霆,刺激了他。于是握着他的手,說對不起。
嚴霆搖搖頭說沒事,又說:“你還要把心髒給季潔嗎?”
葉宸沉默,但還是順着他搖頭。
“別做傻事。”嚴霆說,“相信我,她會沒事的。”
葉宸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但嚴霆的反應讓他更加不舍。他恨季潔,想報複她,但不是賠上嚴霆去報複她。嚴霆如果不愛他,他可以毫無牽挂地去死。可嚴霆是喜歡他的,他不想他離開,他就不走。只要有活下去的動力,只要不是孤身一人,葉宸甚至可以放棄對季潔的恨,大不了以後再也不見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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