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空的星圖逐漸變化，屋外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哎呀，師傅這煉丹爐的火滅了。”門外的道童大聲叫道。

“趕快将火升起來，別讓這潑猴跑了。”太上老君被一個道童扶着，顫抖只的手臂直指爐中已經不是很明亮的光芒道。

大火熊熊燃燒，頃刻間煉丹爐的四周傳來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爐壁又開始炙熱起來，孫悟空意識環繞着四周道：“火又升起來了。”

“快了就差一點了。”夜聖星君一生雪白的毛皮漸漸變得暗淡無光，漆黑的雙眼漸漸失去了光彩，孫悟空見狀有些着急。

他不斷地觀察四周，将自己的靈蘊緩緩擴散開來，将他們的身體包裹其中免受烈火的吞噬，幽藍的光芒漸漸與金光結合，孫悟空面色頓變，只聽煉丹爐內部的聲音越來越大。

道童端着茶水走到太上老君的身邊道，“師傅這丹爐不會是要炸了。”

“怎會，這丹爐可是……”話音未落，只見煉丹爐出現火紅的裂縫，只聽‘嘣’的一聲煉丹爐的碎片便散落四處，孫悟空雙眼泛着金色的光芒，沖出天界。

“孫悟空跑了——”太上老君趴在地上大聲叫喊，聲音傳遍整個天界。

夜聖星君趴在他的懷中，氣息微弱，臉上卻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他救活了孫悟空。

當夜聖星君清醒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卯日星君的懷中，天邊泛起紫色的雲彩，這是平日裏沒有見過的，霞光站在樹旁，脖子上系着紫色的披風，垂着頭一動不動，似乎在哀悼，似乎在悲傷。

夜聖星君翻動着身子，從他懷中走了下來，元氣消耗太多他暫時不能變成人形，只能以老鼠的形态站在地上：“霞光怎麽了。”他跑到樹旁的白馬身旁問道。

“他在哀悼。”

“哀悼誰？”

“孫悟空。”

卯日星君靠在樹上淺淺的笑着，任誰都能看得出那一抹悲傷，卻又有幾分欣喜。卻不知悲傷欣喜是為誰而了流露。

夜聖星君身子一怔連忙問道：“孫悟空怎麽了，他又被關在那裏？”

Advertisement

“你還想去救他嗎？”

“……”

“他被關在如來的五指山之下，魂魄已被震散，佛祖說五百年後會有一個叫做玄奘的和尚來救他出來，但是我們都知道，魂魄被震散他是活不到五百年的。”他說着眼中有流露出一絲憂傷，接着又道“還好你還活着。”

夜聖星君似乎沒有聽到他後面說的話，于是搖搖頭：“我不想他死，他是我在這個天界除了你之外唯一可以聊天的朋友，我要救他。”

“你不能……”卯日星君立刻直起身子，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能離開那樹幹，他的臉色格外的蒼白，再無往日的風采。

“你怎麽了？”夜聖星君走過去詢問。卻發現他的身下一片殷紅，後背更是血肉模糊。他憤怒的看着他的後背問道：“是誰幹的。還有孫悟空說你的手筋已斷是誰做的。”

“你不必知道。”卯日星君将他拉了過去：“這是與你無關。”

夜聖星君頓時大怒：“你一直未拿我當做朋友，受傷從不告訴我，你做什麽事的時候可曾想過他人的感受。”他說着怒氣更大：“你若不願見我，我就此離開。”

就在夜聖星君轉身離開的那一瞬，卯日星君揚起那慘白的手臂，最後卻還是放下，默默地看着他離開。

五指山下，一道黃色的佛咒挂在山上山下壓着一只猴子，金黃色的光芒不斷地從他身體裏抽離，飛向那天神所居住的地方。

夜聖星君跑到孫悟空面前的時候，他那張猴臉此刻亦是骨瘦如柴，毫無當年的半分風采，他化作人形從懷中掏出酒壺，給他飲下。

孫悟空喝得痛快大聲笑道：“你又來找我，昴日星君豈不是又要受罰。”

夜聖星君眼中微顫：“你說他受罰。”

“你真是呆子，他為你與俺親厚，被觀音挑了手筋，又因為你救俺主動為你承擔罪責，被千刀萬剮，怎麽樣他的傷口可還好。”

夜聖星君聽完心頭一顫，卻還是冷靜了下來：“觀音是他母親自然不會傷他性命，如果我不救你，你便無法活下去。”

他雖然嘴上這樣說，可是心裏卻已經是五味陳雜，他為自己做了這麽多，自己竟然還對他說了那麽傷他心的話，真是千不該萬不該。

孫悟空臉上滿是不屑，他其實是希望別再有人救自己，因為他不希望有人再因為他受傷害：“救我，你怎麽就，把這山移走？”

雖然嘴上這樣說，可是他的心裏是很想回花果山做一只自在的猴子，他沒想過稱霸天下，卻還是落在這裏，可是花果山在哪？他的夥伴又在哪……

夜聖星君現在心裏已經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了，他很難受，他不想再這樣了，他要盡了一份力，只要他們都好好的，即使自己是死也無所謂：“我這次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罪責我自己承擔，若是我不救你，今生便會不安，孫悟空，或許你沒有當我只是朋友，但是我去一直當你是兄弟，就像……昴日星君一樣。”

孫悟空別過臉，眼中有些濕潤：“呆子。”他小聲罵道。

昴日星君可以起身的時候，便看見夜聖星君衣衫褴褛的走過來，雖然落魄眉眼卻是開朗，他跪在昴日星君面前道：“我已知曉全部，是我不對，今日我便離開天界，日後想要喝酒的話便去凡間找孫悟空吧，我在那裏。”他話音剛落便看見酷吏一把将他抓住丢進雷池，剔除仙骨。一只雪白的老鼠面帶微笑的落入凡塵。

昴日星君眼睜睜的見着他落到凡間自己卻無法出手制止，心中似有萬千大山壓着喘不過氣來，觀音踏着祥雲飛了過來在站在他的面前，手中托着玉淨瓶，将瓶中之水灑在他的身上您那滿目瘡痍的身體此刻完好如初。

觀音拉着他來到天邊道：“這是他咎由自取，你無錯，他應該慶幸有你這麽一個好朋友。”

昴日星君低頭沉默，半晌才張開嘴聲音沙啞的說道：“母親說的是。”這麽久了，他依舊無法反駁觀音，在她的面前，他只能這麽聽話，聽話的就像她養的一條狗！

五指山下壓着一個惡魔，凡間有着這種傳謠，人們無一個敢去那裏，除了一只小白鼠。

“你來了。”菩提樹下老者端着琉璃夜光杯，杯中裝着紫紅色的液體，似血，似淚……

“他怎麽了，他們怎麽懲罰他的。”

“你還想改變他的命運嗎？”

昴日星君點點頭，眉眼真摯。

“那邊去五指山吧，他被如來關在五指山，生生世世不得出來，還有。”老者抓住他的長袖“将這酒帶給他。”

昴日星君接過酒，輕輕點頭道：“他應該很喜歡。”

老者大笑道：“他當然喜歡了，是我的酒啊！”卻不知為什麽眼淚掉了下來，濕了一片。

昴日星君來到五指山的時候只見山下壓着一只猴子，猴子旁邊卧着一只白鼠，他從高空中飛下來，酒香四溢，孫悟空連忙擡起頭看着天邊飛來的昴日星君。

“你怎麽來了？”孫悟空擡起那只能擡起一點點的頭顱問道。

昴日星君淺淺一笑似山水柔美：“送酒。”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壺道：“菩提老祖的酒，旁人可是喝不得的。”

“是……師傅的。”孫悟空臉上的光彩頓時黯淡下去，眼中的自卑似乎将自己置身于大海中，卑微到海底無法自拔，那自卑的情緒幾乎能夠将人掩埋在塵埃中。無人知道孫悟空在談起菩提老祖的時候是那樣的自卑，那樣的讓人心酸。

昴日星君看在眼中卻也什麽也沒說，他彎下腰将地上的小白鼠抱起：“他怎麽了？”他看着一直熟睡的夜聖星君問道。

孫悟空很快便從自卑的情緒之中清醒過來道：“他救俺是身體受損，被關在這裏是，魂魄已處于離體狀态，俺每日都會給他療傷。”

昴日星君張開嘴，雪白的內丹從口中緩緩飛出，在夜聖星君的身體周圍環繞，那雪白的內丹霎時變得幾乎透明。

孫悟空見狀十分驚愕連忙出聲制止道：“昴日星君，你在不停下便會死的。”

昴日星君就當沒有聽見，知道雪白的內丹幾乎消失的時候他才收了回來，卻霎時臉色蒼白，嘴角溢出眼紅的血漬。

孫悟空無奈的搖搖頭嘆息道：“俺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瘋子，今日見了你們二人俺才知道，俺算正常的。”

昴日星君二話沒說便在他身上畫了不知道是什麽的符咒，又在空地處畫了一道符，之後轉身，将夜聖星君放在地上道：“這酒是菩提給的，你把它喝完吧，孫悟空我救不出你，但是我卻自私的救了他一人。”

“俺老孫爛命一條，不值得你們為俺付出，不救俺心裏落得自在。”孫悟空眼睛看着他手中的酒壺，有些眼饞，昴日星君見狀一笑便把酒壺遞給他還露出的手中。

扶桑樹下昴日星君拉着戰車，從天邊跑過，霞光脖子上系着一條綢緞，是夜聖星君衣服的一角，霞光跑得越快，那綢緞便會迎着風飄起，将雲彩染成綢緞的顏色，美麗妖嬈，每到這個時候天上的仙女都會跑到被渲染過的雲彩中歡樂的舞蹈。

昴日星君便會坐在霞光的背上，露出如孩童般純真的笑容，看着天空漸漸變為黑夜。

“我走了，又是誰在布置着璀璨的夜空，又是誰在代替我去欣賞那完美的月……”夜聖星君這個名字便在真正的孫悟空消失之後，便無人再提起，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夜聖星君坐在曾經關押着他們的五指山上坐着，看着日出的朝霞和日落的晚霞，色彩豐富不斷變化，他依稀的可以辨認出那是他曾經的衣服上的綢緞，“原來你還記得我！”夜聖星君淺淺一笑，将手中的酒壺遞到嘴邊，喝下一大口。

當五百年的光陰匆匆劃過，日月的星圖變了又變，地上的樹木長了又衰，那傳說中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已經帶着唐僧來到了西天。

而他們三人分散各處，天上一個，地上一個，世間一個，他長長的嘆息聲在這邊天地緩緩蕩漾開來，猶如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一粒石子，不大卻驚起一陣波瀾。

“孫悟空還是你最幸運，了無牽挂，西天的路途那般艱難，卻還是有一人替你完成了西行，你看你是多麽幸運，他的努力卻變成你的功勞。”

說罷便将手中握着的酒灑在山上，晶瑩的水珠像是那落在地上的眼淚一般帶着悲傷的氣息緩緩散開：“這酒便是我敬你的，願你今後不要再受這般苦楚。”

歷經千重難，最終卻落得一個冒名頂替的下場，今生無緣修得善果，這是他的因果，亦是這世上那群無法與天抗衡的人的因果，誰也抗不過天，抵不了命。

他擡頭望着天已經漸漸昏暗，他的眼中流光閃動，璀璨光華，他似乎看見在哪遙遠的天際立着一棵一顆扶桑樹，樹下坐着兩個人，一個白衣飄渺，一個藍衣飛舞，把酒言歡，此情此景再也容不下第三個人。

他把頭緩緩的往東方望去，似乎看見那滿園的桃樹之中，一只猴子坐在接滿桃子桃樹上，抱着幾乎和他頭一般大的桃子，啃得怡然自得，神态悠哉自然，總會給人感覺他會立刻蹦起來将你打一頓。

不知是什麽東西悄然滑落，夜無聲地到來，黑夜裏是誰的哭泣聲打破了寧靜的夢，原來是他山坡上的一只小白鼠，他為誰哭泣，他為自己，為朋友，和那已然找不回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