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鍍金

回到車隊裏,饒是喝了酒的宣斌都能夠看出張秀與鳳雲兒之間的感覺已經完全不對了,他趁着鳳雲兒不注意,戳了戳張秀,“成了?”

張秀斜乜了他一眼,默默點了點頭,“你也少喝點酒吧。”自從何苗苗去尼姑庵之後,宣斌就開始嗜酒了,只除了去看何苗苗的那一天外,其他時候他都酒壺不離身。

宣斌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張秀的肩膀,“兄弟,祝你幸福。”他卻沒有回應張秀的話,也許在他看來,失去何苗苗,他也就什麽都不在意了。

因為有馬車,所以在彙合之後,鳳雲兒也就沒有騎馬了,而是與文娉婷一起坐在馬車上,馬車是老夫人讓人準備的,裏頭一切齊全,鳳雲兒無事可幹,便打量起了文娉婷來。

文娉婷是那種一看就知書達理的女孩,瓜子臉,丹鳳眼,櫻唇,膚白如玉,完全就是大家閨秀的樣子,若是不說,鳳雲兒也不會知道她爹居然只是個縣令,不過能夠培養出老夫人的家族,也不容小觑。

“鳳妹妹怎麽這麽看着我?”文娉婷停下了翻書的手,笑問道。

鳳雲兒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文姐姐這是在看什麽?”

“看西域游記呢。”文娉婷把書豎了起來,給鳳雲兒看了看書的封面,“是表哥借給我的。”

聞言,鳳雲兒細細打量,見文娉婷一點炫耀的意思也沒有,她才按下了心事,試探着問道,“文姐姐似乎很愛看書?”她聽張秀說了文娉婷時常去書房看書的事情。

“是啊,若是有書看,我能坐上一天。”文娉婷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臉上寫滿了餍足,“表哥真是個好人,不像我爹,我爹的書房我從來都不能進去的,我記得小的時候進過我爹的書房,然後被我爹發現了,揍了個半死。”

這是第一次她們兩個聊得那麽久,鳳雲兒感覺自己要刷新了對文娉婷的感官了。

傍晚的時候,他們停在了一間客棧投宿,用餐的時候,宣斌慣例要了一壺酒,張秀點了四碟菜,文娉婷很自然地就開始了布菜,張秀一瞧,這不妥呀,趕緊把文娉婷的手給攔下了,“表妹你真是太好人了,知道宣斌喝了酒看不清菜而給他布了菜。”說着,就把這碗菜擱在了宣斌的面前。

宣斌剛剛喝了一大口酒,一低頭,就看到了滿滿的一碗菜,“呃……謝謝。”他突然覺得有點熱,嗯,應該是酒喝多了。

“秀哥哥說了不愛別人布菜的。”鳳雲兒仗着年齡小,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重申了這個事實,另一只手卻在桌下扭着張秀的大腿。

文娉婷左右瞧了瞧,張了張嘴,到底還是說了出來,“可我是給自己夾得菜……”她的聲音很小,卻很清楚。

一時間,其餘三人都不自覺尴尬地笑了笑,“那我還給你?”宣斌推了推菜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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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文娉婷帶着一點嫌棄的表情看着那沾滿了酒的菜碗,然後從隔壁桌拿了一個新碗吃了起來。

鳳雲兒尴尬地收回了扭着張秀的手,張秀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也吃了起來。

他們一共要了四個上房,其實可以要兩個的,但鳳雲兒不願意張秀跟宣斌一間房,但她又不能和張秀一間房,她更不想跟文娉婷一間房,所以只能一人一間了,只是鳳雲兒有些失眠,她鬧不清楚文娉婷的想法,文娉婷瞧着并不像是喜歡張秀的樣子,喜歡一個人,難道不該是連眼神都會透出愛意的嗎?但文娉婷一點也沒有,鳳雲兒想她可以找文娉婷談一談。

只是這一路上,文娉婷都在看書,鳳雲兒找不到合适的時機說出來,沒幾天,他們便回到了書院。

文娉婷自然地當起了女班的插|班生,本來按照文娉婷的家世是進不了女班的,但因為老夫人的關系,文娉婷才破格錄取的,她其實本來也沾點邊的,只是文家這些年才漸漸銷聲匿跡了,就算有老夫人在,也恢複不了昔日的光景,文娉婷其實心裏有些怨老夫人的,但是文家的教育好,文娉婷才能在衆人面前保持平衡心。

回到書院,開始上課,張秀才發現原來今年還來了兩個特殊的插|班生,一個叫言觀,一個叫鄭遠,同學們都說他們長得很像,問他們是不是兩兄弟,卻被否決,可張秀一看這兩個人,都無語了,他們分明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啊!怎麽突然間跑來了尼山書院,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他們真來了?”午餐的時候,鳳雲兒也一臉地難以置信,好端端的京中的皇子,怎麽會跑到書院來,他們要做什麽?

“我也覺得很奇怪,雖然說尼山書院的名頭好,可要說特地來鍍金完全沒必要。”張秀撓了撓頭,皺緊了眉。

“說不定是皇帝故意的呢,看誰能隐藏身份什麽的。”宣斌懶散地說着,嘴角挂着嘲諷的笑。

鳳雲兒不悅地離宣斌遠了一點,“你就不能少喝一點嗎?身上好臭酒味。”抱怨完了,鳳雲兒才回味宣斌剛說的話,驚訝地發現宣斌語氣裏對皇帝并無尊敬的感覺。

“她又不覺得。”宣斌倒是真坐遠了一點,不過他指了指并排而坐的文娉婷。

文娉婷此刻正一手拿書,一手扒飯,被說了她才擡起頭看了看衆人,“你們在說我嗎?”

“沒有,你看書吧!”鳳雲兒很無奈,這樣一個女孩說是要跟她搶張秀吧,沒錯,在京中搶的很火熱,可來到書院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鳳雲兒完全看不懂她,但她只要知道文娉婷不會再搶張秀就行了。

“表哥,書院真的很好呀,書太多了,我覺得我可以在這裏看一輩子的書。”文娉婷的雙眸熠熠發光,她就像個鄉下小丫頭進大觀園一樣,覺得好奇,新鮮。

“……你喜歡就好。”張秀僵笑了一下。

對文娉婷的話,宣斌呲之以鼻,“這都叫多?哪裏有我家多。”

“你家的書真的比書院多嗎?”文娉婷一臉認真地看着宣斌。

“切,沒見識的丫頭,你知道濰城宣家嗎?”宣斌鄙夷地看着她,搖了搖手中的酒壺。

“唔……沒聽過。”文娉婷沉吟了一會兒,果斷地說道。

一句話把宣斌噎在了當場,“切,就不愛跟鄉下丫頭說話。”宣斌說着,又悶了一大口酒,他沒有注意到文娉婷打量他的眼神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張秀和鳳雲兒倒是注意到了,只是張秀巴不得把麻煩表妹塞給別人,而鳳雲兒倒是準備跟文娉婷談一談,弄清楚文娉婷到底怎麽想的,不然,有個情敵虎視眈眈她總覺得不放心。

晚上的時候,鳳雲兒便大方地走進了文娉婷的屋子,不出意外,文娉婷又在看書,“……文姐姐,你怎麽又在看書了?”鳳雲兒尴尬地笑着,在這麽好學的人面前,鳳雲兒倒是生出了幾分心虛。

“現在有書不看,只比花開不折。”文娉婷翻了一頁書,掃視了一眼,才擱下了書本,“妹妹倒是稀客,怎麽有空上姐姐這來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看透了鳳雲兒心裏想的事情。

鳳雲兒淺笑了下,“姐姐也知道我這個人,我吧,凡事都喜歡确定,所以就想着來問問姐姐一件事,你喜歡秀哥哥嗎?”說着,她收起了笑容,問出口的時候,心裏還有幾分緊張。

文娉婷故意不說話,仿佛欣賞夠了鳳雲兒那緊張焦灼的表情,才“噗嗤”笑道,“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表哥。”

“那為何老夫人說……”說到這裏,鳳雲兒也卡殼了,是的,老夫人從來沒有說過文娉婷一定會嫁給張秀,她只是為二人牽線搭橋罷了,這麽一想,鳳雲兒有些郁悶,自己這段時間又是吃醋又是哭泣的算什麽呢?

“婚姻之道,不過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父母讓我上京陪伴姑祖母,我便去了,老夫人想要撮合我與表哥,我也沒有意見,表哥是我認識的門第最高的人了,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我沒有意見。”文娉婷平靜地說着。

鳳雲兒卻不愛聽這些,“可你的想法呢?就算你不喜歡一個人,只要那個人是父母讓你嫁的,你就願意?”她仿佛在文娉婷的身上看到了那個上輩子的自己,所謂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已然害了她的一生,她守了那個男人半輩子,卻換不來他一個回眸,盲婚啞嫁的苦她受盡了,完全不想再見到任何的悲劇。

“從古至今,不都是如此嗎?”文娉婷的眼眸非常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不該是這樣的,就算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我們也應該選擇自己喜歡的人,要真的喜歡才能過一輩子,不是嗎?”鳳雲兒非常想要改變她的想法。

“妹妹,你看的話本太多了。”文娉婷笑着搖了搖頭,“喜歡是最虛無缥缈的東西了,若此刻,父母以及姑祖母讓我嫁給表哥我也一樣會嫁,但……”文娉婷猶豫了下,她看着鳳雲兒激動的眼眸,輕輕伸出手撫摸了下鳳雲兒的臉龐,“有時候,我也挺羨慕你的。”她收回了目光,“算了,表哥我放棄了,在書院裏,總會有比表哥優秀的人的。”她淡然一笑,自信的目光仿佛昭示她已經有了新的人選。

一番交淺言深,讓鳳雲兒更加看不懂文娉婷了,她納悶了起來,走的時候腳步還有些飄。

文娉婷望着鳳雲兒的背影暗暗一笑,抱着被子就睡着了,一夜好夢。

翌日,宣斌起了個大早,他在途經圖書館的時候,看見圖書館門口倚着一個人,他不覺擡頭望了望天,“你在等張秀?他還沒起床。”

聞言,文娉婷笑着合上了書本,擡起頭的時候,揚起了一個笑臉,問道,“你家缺個主母嗎?”

“哈?”宣斌一臉納悶,他一口酒沒喝,所以他相信自己不是幻聽,“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我說……你缺不缺妻子?”文娉婷重複了一遍,态度一點也沒有變差。

“……”宣斌表示他還是沒有聽清,“我果然是在做夢。”說着,他直勾勾地往前走去,然後……華麗麗地撞了柱子,“疼疼疼疼!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說,你要不要娶我看看?”文娉婷湊了過去,嚴肅問道。

“……你有問題嗎!”宣斌表示自己收到了嚴重的驚吓,不行了,他要去找張秀,要告訴張秀他表妹腦殼壞掉了。

“反正,你失戀了不是嗎?而且你早晚需要一個妻子的,不然你就要被迫娶妻生子,娶我,你又不虧,我又不用你敷衍,你只要有足夠的書給我看就好了,其他的你愛幹什麽,随便你。”文娉婷早就探清楚了宣斌的底,雖然禦史大夫職位不高,但能直接與皇帝對話,而且宣斌是京城人,将來工作的事情也好解決,這買賣不虧,還不用跟鳳雲兒搶表哥,表哥家的書還沒書院多呢,人往高處走,文娉婷認為張秀能理解她的。

這番歪理讓宣斌連連點頭,可是……不代表他現在就想要個未婚妻啊,哪怕是名義上的,他也完全不願意!“我覺得這樣太草率了,真的,真的太草率了,我們不可以這樣,真的不可以!”宣斌語無倫次地,掉頭就跑了。

“……喂,你怎麽這樣!你倒是給我個準信啊!”文娉婷想了想,追了過去。

一大早就看了一出戲的張秀表示有個腦殼壞掉的表妹壓力其實蠻大的,不過……死道友不死貧道吧,“宣斌,你果然是好哥們。”心情好好的張秀轉身就去找鳳雲兒了,“老婆,今天心情好,咱們撸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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