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陰魂不散

薄峤面無表情:“你認錯人了。”

宋羽河盯着他的臉若有所思。

作為蒲寸掌權人,薄峤經歷過無數大場面,哪怕接見星系總領導人也沒讓他像現在這樣坐立不安過,他眉頭緊皺,又怕自己那招牌吃小孩的表情讓宋羽河再多聯想,只好強迫自己努力和顏悅色。

57沉思:“唔,現在這個表情更熟悉了。”

宋羽河:“是吧是吧,我也覺得。”

宋羽河的視線更露骨了。

薄峤被他看得驚恐不已,努力保持威嚴,漠然垂眸看他,眸裏全是“看什麽看?”的不耐煩。

但凡換個人對上薄峤這不怒自威的神情,早就吓得移開視線了,但宋羽河經歷過喬先生的表情洗禮,根本無所畏懼,還趁着他和自己視線對上,抓緊時間看他的臉。

薄峤:“……”

薄峤都要嘔血了,怒氣沖沖地轉過臉去。

他餘光瞥了一眼站牌,發現還有四五站就到了,只好強行忍着。

下了輕軌後,他肯定躲這個瘟神躲得遠遠的!

格林芬醫學院的邀請他已經答應,再出爾反爾實在難堪,薄峤只能盡可能地讓自己在伏恩裏的這段時間,盡量避開宋羽河。

他正思考着無數方案,宋羽河突然“啊”了一聲,說:“喬先生。”

薄峤:“???”

那一瞬間,薄峤的眼前好像慢鏡頭在播放似的,思緒幾乎飛到九天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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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出我了?!

怎麽認出的,為什麽會認出?

他知道我的身份會做什麽?會在星網上曝光我的身份嗎?

還是會威脅勒索我?

五千萬夠不夠?

再加五千萬?

足夠了吧?差不多得了。

別獅子大開口啊。

明明輕軌中冷氣開得很足,薄峤愣是自己編排了一場大戲,将自己吓出了一身的汗。

他還沒回過神來,就見宋羽河五指張開,像是孩子一樣扒在玻璃門上,滿臉好奇地看着不遠處的巨大廣告牌。

——那廣告牌大概是為了蹭熱度,畫了一張喬先生豎拇指的表情包在一旁,廣告詞是:喬先生用了喜笑顏開。

薄峤:“……”

輕軌速度很快,廣告牌很快就過去,薄峤咬牙切齒地正想記住那個牌子的名字告他侵權,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輕軌就開進了隧道中。

薄峤氣得臉都綠了。

宋羽河将視線從外面收回來,歪着腦袋思考半天,喃喃道:“喬先生,唔……”

他正要看向薄峤,突然被一個帶着薄荷香的外套當頭罩下來。

宋羽河的思緒當即被打散,忘了自己剛才想到什麽了,他扒拉着将眼睛露出來,疑惑看向薄峤。

薄峤故作鎮定地将襯衫袖口解開,垂眸淡淡道:“不是冷嗎?穿上。”

宋羽河受寵若驚。

宋羽河自從來到伏恩裏後,遇到的人對他都善意滿滿,哪怕是設計陷害他的連彥也僞裝出溫和的樣子。

他雖然遲鈍,但依然可以察覺到這位薄峤先生對自己極其讨厭和排斥。

直到這個溫暖的外套落在他身上,宋羽河這才明白。

原來這位薄峤先生是慢熱啊。

宋羽河身體弱,也沒推辭,乖乖将大了一號的外套穿在身上,那袖口有些長,連他修長的五指都被遮住了一半。

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發了個張好人卡:“謝謝,薄峤先生真是個好人。”

薄峤沒吭聲,不想當好人。

大概是薄峤給了他外套,宋羽河膽子又大了些,指着薄峤手裏的輕軌卡片,說:“等下了車,這個不要的話,可以給我嗎?”

薄峤:“……”

薄峤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好。”

五塊錢的東西都能當寶貝。

薄峤開始懷疑就算這人認出來自己的身份,會不會把封口費叫價500。

沒一會,伏恩裏大學站到了。

直到輕軌到站,薄峤如坐針氈的折磨才終于結束。

薄華彩已經在「薄客」門口等他們,見兩人一前一後過來,笑眯眯地打招呼。

“來了啊。”

薄峤臉色綠油油的,将手中的包随手丢給她,默不作聲地推開門打算進店平複一路上擔驚受怕的心情。

只是他剛一打開門就被屋內的味道嗆了一下,臉色難看地退了出來。

薄華彩正在揉宋羽河的腦袋和他道謝,見狀微微挑眉:“怎麽了?我開通風了啊。”

薄峤冷聲說:“還是一股流銀味。”

薄華彩嘀咕:“狗鼻子啊你。”

薄峤對仿生人的排斥幾乎深刻到了骨子裏,皺着眉頭,說:“我先去格林芬報道,過幾天再請你吃飯。”

“這麽着急?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不一起吃個飯敘敘舊嗎?”薄華彩。

薄峤不想敘舊,轉身就走。

明明身形高大氣勢十足,但背影卻像是被鬼追了似的,狼狽而逃。

薄華彩還是頭一回看到他這個慫樣,當即哈哈大笑,心想這下是徹底有好戲看了。

***

薄峤的到來,對宋羽河的生活并沒有絲毫改變。

他依然每天逃課來「薄客」修理仿生人賺錢,閑來無事和秦現一起出去逛街見見世面。

薄華彩特意接來的那個仿生人受損嚴重,加上流銀穩定器是工廠特制的,耗費了宋羽河好大的功夫。

那仿生人似乎是哪個大人物的,修理費給得足足的,交錢那天,薄華彩看都沒看,直接将現金遞給了宋羽河。

宋羽河疑惑接過來:“我的?”

薄華彩:“對啊,這次修理我又沒參與,當然都是你的啊。”

宋羽河腦子有點軸:“可是你之前說,分成什麽的。”

薄華彩哈哈大笑,摸了摸宋羽河的腦袋:“是你的你就拿着,再說了,這個仿生人可是因為你,才會被送到我這裏來修。”

宋羽河茫然:“啊?我?為什麽?”

薄華彩知道他還沒有光腦,點開通訊催了下秦現,也沒多解釋,說:“你看看,這裏面是不是足夠你買個流銀穩定器給你的仿生人換了?”

宋羽河一聽,忙坐下點了點,發現果然夠了,他詫異地擡頭看向薄華彩。

“這是你應得的,等這周末讓秦現陪你去買個流銀穩定器吧。”薄華彩想了想,“唔,不過市面上應該沒有單獨出售的,你們可能需要去工廠選。”

宋羽河點頭如搗蒜:“嗯嗯!”

有了足夠的錢,宋羽河開心了老半天,回學校的路上都在和57嘚啵嘚啵。

“我懷疑你之所以不能變成人形不是因為神經網絡的問題,可能是穩定器太舊了!”宋羽河高興得直蹦,“等我買來穩定器給你換好,你是不是就能變成人形啦?!”

57猶豫了一下,道:“原本的穩定器,好像并沒有損壞。”

宋羽河說:“試試看啊,到時候你變成人形就能抱一抱我啦。”

宋羽河開始暢想未來,想着想着就有點難過:“我已經好久沒見你了。”

57沒說話。

宋羽河正嘀咕着,剛走到學校門口,就見到秦現拿着一個單子走了過來,瞥見他連忙招手。

“乖崽,來的正好,我給你接了個單子。”

宋羽河疑惑地走過去:“啊?什麽單子?”

“是隔壁格林芬學校的求助單子。”秦現将檢修單給他,說,“其他學校的也有,只不過太遠了我怕你摸不着,格林芬離得很近,一條街就到了。”

宋羽河似懂非懂地接過來:“他們學校不學仿生機械嗎?”

秦現:“他們是醫學院,不學這個,平時懶得去找修理工,也會找我們學校的學生給他們修機械練練手。”

宋羽河點點頭:“哦好,直接去就行是吧。”

“對,應該是他們的全息投影器壞了,好像急需要用。”

宋羽河将單子收起來:“好,我現在就去。”

***

和伏恩裏只相隔了一條馬路的格林芬大學,薄峤正端着咖啡坐在中庭休息。

因為教室的全息投影器損壞,導致這節課上不成,學生已經在上自習了。

因為#喬先生#還在星網發酵,薄峤無法玩光腦,只好買了一堆心理學的書看,昨晚他看到半夜,此時困得不行,手中已經是第二杯咖啡了。

他一邊喝咖啡一邊将視線在中庭掃了一圈。

據他所知,中庭是衆位老師或學生經常閑聊的地方。

果不其然,薄峤只是交疊着修長的腿坐了沒一會,後面的座位已經來了兩個男學生。

他們剛來就在議論着什麽處不處分的事,薄峤耐着性子聽了一會,發現是在說伏恩裏大學有三個學生被處分了。

原因是陷害同學,故意給學校抹黑。

薄峤來了興致,姿态優雅地抿了一口咖啡,眼皮恹恹垂着,正要繼續聽,就聽到其中一個男生說了個名字。

“……當然是宋羽河啊!”

薄峤:“……”

薄峤差點一口咖啡吐出來,艱難保持住不動如風的優雅,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怎麽又是這個催命的名字?

兩個男生吃瓜起來,和女生不遑多讓,小嘴嘚啵嘚啵的。

“那就一好看啊,紮了個小辮子,比咱學校的校花還要好看。”

“路高城他們就是因為嫉妒我老……宋羽河,所以才想出那個直播《心髒》的馊主意,就是想讓宋羽河出糗。”

“噫,太毒了,怪不得會被學校處分。”

薄峤本來只想勉強自己吃一吃那臭小子的瓜來解心頭之恨,但沒想到又吃了個難以下咽的回旋镖。

一聽到《心髒》他就有種不詳的預感,果不其然,兩人又很快興致勃勃地聊起了#喬先生#。

喬先生本峤:“……”

一周了,#喬先生#依然熱度不減,給他拿三個獎杯都綽綽有餘。

薄峤先生立刻端着咖啡溜了。

真是晦氣,怎麽到哪兒都能聽到那小子的名字?

陰魂不散,煩人得很。

不過很快薄老師就自己開解了自己。

——只是聽聽名字而已,又不用見面,就當沒聽到好了。

薄峤輕輕松了一口氣,心情舒暢地喝完了咖啡,将杯子放回去後,發現有學生發來了一條消息。

【薄老師,修全息投影器的人來啦。】

薄峤将通訊點掉,起身前去教室。

在走廊裏的時候,薄峤無意中透過窗戶往裏看了看,發現一個班級的三四十個人根本無心自習,視線直勾勾地落在講臺上,最後幾排的甚至伸長了脖子去看,眼睛裏寫滿了“讓我康康讓我康康!”

薄峤眉頭微微一挑。

這是有熱鬧看?

提這個他可就不困了。

薄峤步子加快了幾分,走到前門口頓了一下,才故作淡然地打開了門。

講臺上,宋羽河正在擺弄全息投影器,陽光從窗戶灑進來,将他的五官襯得美豔又精致。

因為打開門帶起的風,将他耳朵旁一绺沒紮起來的黑發吹得微微拂起來,宋羽河專心致志地修東西,大概是掃得耳朵癢,随意擡起手來,露出纖細卻有力的小臂,将那绺微長的黑發挂到耳後,省得礙事。

班裏的人無論男女都不自覺地将視線朝他看去。

薄峤:“……”

薄峤砰地将門又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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