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物競天擇
薄峤突然不想拆了。
不用想他都知道這裏面到底是什麽。
被整了這麽久的薄總徹底忍無可忍,沉着臉給拉黑的宋關行發了個好友申請。
這兩人也是奇葩至極,自從認識後就一直在相互诋毀、落井下石,通訊ID拉黑無數次,卻不知道為什麽每回都能再次加上,繼續相殺。
宋關行幾乎是一秒通過了申請。
薄峤面無表情地甩了個全息視頻通話過去。
很快,通訊器傳來“滴”的一聲,一堆數據在面前相互組成,飛快變成宋關行的身影。
宋關行身形修長,眉目間有那麽幾分和宋羽河相像,下眼睫有一顆痣,搭配上他的笑,顯得這人不怎麽正經。
不正經的宋關行姿态懶散地倚在靠椅上,交疊着大長腿,保持着一個高深莫測的姿态,似笑非笑看着薄峤。
薄峤和他冷冷對視,深深運氣正要開口問候他全家。
但在出口的前一秒,同樣極其裝逼的宋關行突然将交疊的腿一放,臉上欠揍卻很有氣勢的表情收了個幹幹淨淨。
通訊那邊似乎有人在叫他,宋關行回頭和那人對話。
“媽!我在花園裏!沒出門,真的沒出門。您說什麽呢,我要是出門,肯定三天前就給您報備清楚啊。”
薄峤:“……”
薄華彩:“……”
媽寶男安撫好媽媽,又轉過來,那做作的氣勢卻再也回不去,他只好“切”了一聲,也不覺得羞恥尴尬,重新翹着腿,滿臉欠揍地說:“有事起奏,無事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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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峤看起來想和他大罵八百回合,但良好的家世修養讓他強行忍住了。
“你是怎麽知道我地址的?”
宋關行翹着腿,足背上的拖鞋一晃一晃的,語調漫不經心:“問了那姓李的特助。”
薄峤沒想到二五仔竟然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臉色極其難看。
——自從#喬先生#的事上了星河第一之後,薄先生的臉色就從來沒好看過。
宋關行說完,又朝着不遠處喝咖啡的薄華彩打了個招呼,嘴可甜了:“華彩姐,好久不見啊,今年還回南淮嗎?我請你吃飯。”
薄華彩笑眯眯地說:“好啊。”
薄峤在打通通訊之前,胸口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心中盤算了一堆怼人的話,且已經預想到了宋關行那媽寶男哭着喊着叫媽媽的場景,暗爽不已。
但一接通後,宋關行那張伶牙俐齒的嘴瞬間将他腦海中醞釀的話擊得煙消雲散。
他根本不會和人吵架,每回吵之前自認天下無敵,但一真槍實彈地上陣,就什麽可惡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宋關行十分了解薄峤,笑眯眯地像只狐貍:“還有事嗎,沒事我去給我媽剪玫瑰花了。”
薄峤:“你……我……”
他和姓宋的上輩子有仇嗎?!
宋關行又補了一句:“對了,喬先生,你可能是星河史上第一個榮獲兩座星河獎杯的人,我代表星河全體對您……”
薄峤将通訊直接按掉了。
他頗為頭疼地按着腦袋,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我給他打通訊是為了什麽來着?
哦對,罵他。
薄峤:“……”
薄華彩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杯子裏的酒都要灑出來了。
薄峤一邊複盤這次的罵戰到底哪裏出現了問題,一邊冷着臉起身出去。
薄華彩:“今晚不一起吃飯嗎?”
薄峤冷冷地說:“和你的媽寶男一起吃飯去吧。”
薄華彩被他精彩的神情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指了指快遞盒子:“那你的獎杯?”
“給我扔了!”
說罷,薄峤奪門而出。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局面,他就待在南淮星不過來了。
不過好在,另外一個姓宋的催命鬼短時間不會再來,薄峤千瘡百孔的內心勉強得到了片刻安撫。
只是出了薄客,才走了兩步,前面三個男生突然毫無征兆傳來一聲:“還不是因為宋羽河?!”
薄峤:“……”
怎麽老是他?
薄峤臉都綠了,他現在對這個名字都有點PTSD,正要加快步伐超過他們,就聽到其中一個人皺着眉,用一副不贊同的語調說:“因為他什麽?只是我們自食其果。”
薄峤足尖一頓,心想這次是真有熱鬧瞧?
今天聽到有人說因為宋羽河,伏恩裏大學處分了三個學生,難道就是這三個?
薄峤對瓜的渴求讓他戰勝了「宋羽河PTSD」,放緩步伐,慢悠悠跟在後面。
三人原本在耐着性子交談,不知道是哪句話戳到了肺管子,一人突然暴怒:“自食其果?!蘇宇,當時商量這個主意的時候,你可是舉雙手贊同的,現在又放什麽馬後炮?!”
蘇宇看起來脾氣很好,低着頭說:“如果他真的是學術不端的人,我并沒有意見……”
路高城氣急:“你!”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連彥眼睛輕輕閃了閃,淡淡道:“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就是處分嗎,吃了就吃了,如果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找機會報複回去呗。”
蘇宇皺眉:“承認吧,是我們技不如人。宋羽河……也沒做錯什麽。他哪怕是在連星網都沒有的偏遠地方長大,對仿生人的精通也比陸鏡要厲害,這是天賦……”
連彥打斷他的話:“你不敢那就算了——高城,你還記得伏恩裏大學的第一條禁令是什麽嗎?”
路高城:“禁止攜帶仿生人?”
一般大學為了讓學生獨立,都會禁止攜帶仿生人,就算伏恩裏大學最有名的就是仿生機械系,也不例外,據說處罰還蠻嚴重。
連彥帶着淡淡的笑:“可我看到,他身上好像就帶了個仿生人,每天晚上還會把它放在盒子裏供着,在那自言自語。”
路高城和蘇宇都是一愣。
連彥似笑非笑地說:“你說如果我将這事捅到研究院去,會怎麽樣?”
蘇宇正要開口制止,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
“不會怎麽樣。”
三人齊齊回頭。
薄峤施施然上前,他身形高大,站在三個還未成年的小崽子面前,強勢又冷冽,看得三人不自覺後退了半步。
“告老師這種事,幼兒園的小孩子都不會做。”薄峤漠然看着他們,銀邊眼鏡下的眼睛像是帶刺的刀,冷冷掃過去讓三個人齊齊打了個寒顫。
“你們幾歲了?伏恩裏大學學生的腦子裏裝得都是廢流銀嗎?”
三人:“……”
剛才還帶着陰冷笑容的連彥臉色瞬間變了,但他們對着面前非富即貴的男人又不敢多說,只能微微咬牙,默不作聲地跑了。
薄峤看着他們狼狽的背影,冷笑一聲。
不堪一擊。
想完後,薄峤又繼續複盤和宋關行那場慘敗的罵戰,心想下次就按照這個“腦子裏都是廢流銀”來罵他好了。
***
一條街外的伏恩裏大學圖書館,宋羽河正趴在桌子上,在學神陸鏡的輔導下,将最後一張作業寫完。
陸鏡靠在椅背,将腳放在對面的椅子上,打了個哈欠,挑眉道:“我從剛才就一直想說了,你上周好像還認識沒幾個字,現在怎麽連題目都能看懂了?”
宋羽河認真地寫寫寫,随口回答:“我在背字典。”
陸鏡晃蕩的腳尖一頓,愕然重複:“背字典?”
“嗯。”宋羽河的字寫得很端正,仔細看就像是複制粘貼印刷書的字一樣,“我前幾天已經背完了。”
陸鏡:“……”
陸鏡從小到大都被人稱為天才、學神,雖然他性子懶散,但骨子裏還是心高氣傲,覺得自己的确是個絕無僅有的天才。
直到現在……
看着宋羽河這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陸鏡頭一回有種被人追趕的無措來。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宋羽河歡呼一聲,捏着紙晃了晃:“我做好啦。”
陸鏡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心想自己是不是要再努力些才比較好。
要是陸家的人知道一向能坐絕不站、能躺絕不站的陸鏡竟然有了上進心,肯定得拉橫幅宣揚得全星系都知道。
宋羽河檢查了一下,發現沒有空白的地方,便高高興興地收拾好輔導書,将作業放在書包裏,打算去找薄峤還外套。
他可能坐久了,剛一站起來眼前一黑,耳畔劇烈嗡鳴,好像呼嘯的狂風往耳朵裏灌。
57:“羽河?羽河——”
好像有人在耳邊叫自己,但宋羽河分不清楚到底是57還是陸鏡的聲音,眼前暈暈乎乎了好半天,才終于緩了過來。
陸鏡滿臉焦急地扶着他的肩膀,根本不敢用力晃他,只能小聲地喊:“羽河?”
宋羽河迷迷瞪瞪地看着他,搖了搖腦袋:“怎、怎麽了?”
陸鏡沒好氣道:“我還想問你呢,你是怎麽了?摔着腦袋沒?”
宋羽河只覺得頭暈,他搖搖頭,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擰眉道:“沒有……我好像有點餓。”
陸鏡哭笑不得地說:“你今天沒吃飯?”
“還沒有。”
陸鏡簡直對這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天才徹底服氣,無可奈何地帶着他吃東西,又順便把他帶回宿舍。
“別出去亂跑了啊。”陸鏡叮囑他,“就躺着好好休息。”
宋羽河躺在床上,乖巧地點頭:“好。”
陸鏡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宋羽河兩只手揪着被角,本來想要聽話地好好休息,但現在才剛天黑,根本睡不着。
57說:“睡覺。”
“睡不着。”宋羽河翻了個身,小聲嘀咕,“你說,陸鏡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啊?”
57還是那句話:“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他肯定是要害你。”
宋羽河随口說:“我看字典上‘愛’的解釋,他指不定是喜歡我。”
57漠然道:“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他是想拉你一起下地獄。我宰了那個兔崽子。”
宋羽河:“……”
他突然很想知道其他仿生人神經網絡損壞是什麽樣子,會不會也像他家57一樣将周圍所有人都當成敵人喊打喊殺。
兩人聊了幾句,已經緩過來的宋羽河也沒了睡意,掀開被子蹦跶了兩下,發現沒什麽事,便将作業和薄峤的外套放在書包裏,穿好鞋跑了出去。
57問他:“還難受嗎?”
宋羽河小臉還是有些病弱的蒼白,他搖頭:“不難受啦,就是有點冷。”
已經八月下旬了,天氣還是有些炎熱,宋羽河卻說冷。
57正要再說什麽,宋羽河已經若無其事地背着書包下樓了。
下午的課已經上完,應該和明天就是七夕有關,學校門口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且大部分都是情侶,全是戀愛的酸臭味。
宋羽河并不喜歡湊熱鬧,悶頭正要穿過人群,一旁的人突然喊了一句“哎,那邊有人告白!”。
随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群人飛快朝着宋羽河的方向蜂擁而來,直接堵住他的去路。
不遠處傳來一聲焰火燃燒的聲音,随即人群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歡呼。
宋羽河本能地被吸引了注意力,發現不遠處有人擺着一圈心形的機械焰火,噼裏啪啦釋放着特效。
有個男生滿臉害羞地站在心旁邊,對着面前懵懵的女生說:“我能……邀請你,明天和我一起過情人節嗎?!”
圍觀衆人一陣“矮油”的調笑。
女生臉也紅了,好一會才點點頭。
周圍的人歡呼起哄,熱鬧得不行。
宋羽河不懂這種熱鬧到底哪裏好湊的,他被人群擠得根本出不去,剛掙紮着走了兩步,鞋子好像被人踩了一腳。
他一個踉跄,直直撞到前面人的懷裏。
宋羽河渾身發燙,雙腿也是一陣酸軟,掙紮着想要起來道歉,但後背又被人撞了下。
好在扶住他的人脾氣很好,也沒推開他,甚至緩緩将他拉起來。
57焦急道:“羽河,你不對勁啊,是不是生病了?”
宋羽河使勁甩了甩腦袋,小聲嘀咕了句“可能吧”,他獨自一個人生活慣了,哪怕生病也是熬一熬就過去了,并不覺得需要多重視。
他呼出一口氣站穩後,擡起頭正要道謝,視線一頓。
扶住他的人十分熟悉,正是他要去找的薄峤先生。
薄峤根本沒看到他,正仗着個高,眯着眼睛去看熱鬧。
——那邊剛剛成為情侶的男生女生在衆人的起哄聲中,紅着臉将機械煙花撿起來,看樣子是想趕緊逃走,省得被圍觀太久。
宋羽河站穩後,慘白的小臉上浮現一抹笑:“謝謝你。”
薄峤的心思全都在湊熱鬧上,看也不看地将人扶好,聽到道謝本能說:“沒事,小心點……”
話剛說完,沉迷看熱鬧的薄峤終于覺得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面無表情地垂下頭,和乖順看着他的宋羽河對上了視線。
薄峤:“……”
薄峤悄無聲息地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瞬間,薄峤突然突兀地明白了一個道理,何為“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他已經從第一次看到此人的驚慌失措渾身僵硬,變成了現在只是震驚一下、就立刻徹底接受這個慘烈事實的麻木。
他适應了,也變強了。
變強了的薄總和宋羽河大眼瞪小眼,電光火石之間,艱難穩定住發作的「宋羽河PTSD」。
“怕什麽?”薄峤心想,“我從小到大怕過什麽?”
這樣給自己打了一劑強心針,身經百戰的薄總打算先發制人。
“作業寫好了嗎?”
寫不好作業的學生,怎麽敢來見老師呢?
薄峤故作鎮定,這句話說出來,讓他在宋羽河面前不知道怎麽,甚至有種扳回一城的快感。
在這一場自己和自己的鬥争中,薄總取得了短暫的勝利。
只是這場勝利還沒持續幾秒鐘,就見額角全是冷汗的宋羽河從書包裏拿出來一沓紙,說:“我全部做好啦!”
薄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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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