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謊言

阮潔不明白陸幼凝的精神怎麽這般好,一點都不困的。反觀她自己都昏昏欲睡的快沒知覺了。

陸幼凝稍稍擡了下頭,理了理被壓得不大舒服的長發。

阮潔作勢在她胸口嗅了嗅。

“別鬧。”女人輕拍她的臉,繼續道:“我跟你講過,我和她只是朋友還記得麽?”

“嗯。記得。”阮潔清醒了些,随手抓了些許陸幼凝的長發把玩着。

“那你是怎麽想的?”陸幼凝反問。

我是怎麽想的?阮潔想了想感到有些糾結,琢磨這個問題不大好回答。說相信吧,太假。說不相信吧……豈不是太傷人?

雖然她心裏已隐約猜到些什麽,只暫時還理不清而已。而陸幼凝也不急,只靜靜等着阮潔看她怎麽回。反正現下也不怕人跑了。

沉默了一會兒,阮潔來了個讨巧的回答。

“嗯。你是我的。”

意思很明了,不論我信不信,怎麽想,反正你陸幼凝是我的人。她想,這樣回答,總歸沒錯。

黑夜中的女人輕輕笑了,聽得聲音很似愉悅,繼而緩緩開口道。

“我們是在巴黎認識……”

陸幼凝話還沒講話,身子一顫又連忙道:“別……”

松開口,阮潔悻悻地哼了一聲。乍一聽到“巴黎”兩個字,她腦子裏立刻浮現出狗血一幕的劇情——美麗的埃菲爾鐵塔,兩個女人的浪漫邂逅,伫立在街頭久久凝視,一見鐘情。

媽的,真真是太狗血了!

“你個醋精,我還沒講完怎麽又咬起人來了。”陸幼凝滿眼的無奈,“我們是通過朋友認識,因着都是一個地方的所以比較聊得來而已。”

“別……”

陸幼凝十分惱羞地嬌嗔着,“你這人還真屬狗的呀!別動不動就咬好不好?”

阮潔再次悻悻地哼了一聲。

答:“不好。”

原來不是一見鐘情,是日久生情。竟然會和那個孽障日久生情?日久生情,日久生情的難道不是陸幼凝和自己麽?什麽時候輪到那個混帳了!

雖然也知自己是瞎想的,可阮潔是徹底被自己憑空臆想出來的狗血給打敗了。

即使被狗咬,陸幼凝也不敢亂動,生怕一個不小心碰痛了這打翻醋意的小狗。只能順着毛撫慰着,“你又在亂想什麽呢,乖,還要不要聽我講了?”

待阮潔老實下來,陸幼凝忽地口風一轉。

“是不是不信我?”

“沒!”

阮潔急忙地支起身子解釋,她也知道自己方才确是有點胡鬧不講理了。她這一動倒是把陸幼凝弄得緊張起來,忙把阮潔按住。

“別亂動,碰到傷口怎麽辦?”語氣責怪着。

阮潔咧嘴一笑,“沒事,碰不到。”說完慢慢躺下,手捎帶着不留痕跡地扶了一下腰。

“好了,不許再咬了。”陸幼凝重又調整好姿勢,嘴上斟酌了下才道:“昨天,是她頭次,頭次……”頓了頓,卻還只是重複了一遍。

“嗯。頭一次那樣。”

很顯然,陸幼凝不想用“親”或者“吻”這兩個字眼。

“那你們……”阮潔疑惑地去瞧黑暗中陸幼凝的臉。

“傻瓜,都說了我們只是朋友。和她在一起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一個她無聊的提議。”又續道:“我問你,當時你和小岚不是已經在一起了麽?”

阮潔悶悶地“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陸幼凝徐徐開口道:“誰允許你不等我回來的?”

聲音似有無限幽怨,空蕩着。像是在講給空氣的對話。

“是誰承諾長大就要娶我的?不許我戀愛,不許我交男朋友。不許我這,不許我那。沒想到我回來了,那個混蛋卻自己先交了女朋友,早把當初的話給忘了。”

“我,我沒。幼凝,我以為你,你……”

“怎麽?以為我不講,就是不喜歡你,對你沒感覺是麽?”

阮潔聞言,嘆了口氣,久久,她緊緊抱住了陸幼凝。“幼凝,我怕。你知道嗎我怕。跟小時候不一樣,我怕我開了口,我們之間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從未忘記跟你之間的每句話,每個字。直到大學你交了男朋友,歸國回來又見你有了女朋友,我以為我們這輩子可能永遠只做親人朋友了。”

“朋友,親人,卻不會是愛人。”

“傻。你個傻子。”

陸幼凝心疼地攬着阮潔,“哪有什麽男朋友,說到底只是名義上的罷了。我當時只想确認對你的感情。都怪我不好,明明很簡單的事情,我繞了那麽大一圈。”

陸幼凝的語氣裏有無限懊惱悔恨在交織糅雜着。

“我……”阮潔徹底傻了,她從未想過事實的真像竟會如此。但她此時,心底卻泛着狂亂的驚喜,她灼灼眼神注視着一襲淡月光輝下女人隐約可見的輪廓。

怪不得總感覺陸幼凝的吻中藏匿着生澀。竟是這樣!

“那言煙那裏,我住的那個房間,衣櫃裏……你是不是……”

“嗯。偶爾留宿在哪裏時,我都會住在那個房間,所以衣櫃裏會有我的一些衣服。你來時,我就換到另一間。”

“所以你晨起一直都很早?”阮潔像是發現了一個秘密的孩子般,雙眸星辰般地閃爍。

“是。”陸幼凝含笑。她很滿意阮潔現下一點就透的狀态。

“好啊,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的。”阮潔怏怏不樂地嘀咕着。她想,如此說來,自己在陸幼凝眼中豈不是真的很傻。

“誰讓你膽子那麽小……我給了你數次機會讓你問清楚,你卻怎樣也不敢問。跟她在一起,開始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也可以喜歡女人的。可是後來想想又覺不對,能讓我上心的只你一人罷了,這跟男人,女人又有什麽關系呢。”

陸幼凝摸索了阮潔的臉去輕掐着,“人都是你親的,你抱的。你還想怎樣?”

其實陸幼凝當時答應言煙提議時,對阮潔還存有一份幽怨的情緒含在裏面。她當然不會講出來,以免某人過于得意。

“我想怎樣?阮潔倒是笑了。

“我想綁你一輩子在我身邊,這輩子,下輩子。無論哪一輩子哪一世。”

爬起了身子,阮潔俯在陸幼凝耳邊,聲音輕柔卻有着堅定力度地加了句。

“我要三生三世,生生世世。”

是的。三生三世,生生世世。

從頭至尾聽了這好些以前從未知曉的事情,阮潔沒因着陸幼凝騙她而生氣,反倒更覺女人的難能可貴。

這份源遠流長,細膩至深的愛讓阮潔無以名狀的感喟,以及一種深深的觸動。

如此,阮潔倒是不怪言煙了,深覺這車禍撞的真是值了。否則,二人不知還要等上多久的時間才能夠坦誠相見。

第二天,二人去了醫院。

陸幼凝陪着阮潔又從頭到腳俱無遺漏地檢查了個遍,确定無什大礙。不過陸幼凝還是堅持讓阮潔在醫院多觀察幾天不可。

阮潔生就一副無法拒絕陸幼凝的性子,正苦于沒有辦法時,一旁的張醫生淡淡地開了金口。

“沒什麽大礙的話,只要有專業的護理,在家休養也是可以的。畢竟病人的情緒對身體恢複也是有很大幫助。”

阮潔得了個天大臺階,忙不疊地點頭,順着話茬道:“嗯嗯,你看醫生都這麽說啦。我們回家吧,這就回。醫院空氣不好,我呆久了會頭痛。”

張醫生心底暗自不屑,心想你住着高護還講空氣不好,那住床位的豈不是都要去死了。真心看不慣這些有錢人,裝什麽嬌氣。

二人臨走前,憤世嫉俗的張醫生還是充滿醫德的補充了句。

“要按時回來複查。”

關于護理的事情,陸幼凝也細細地斟酌了一番。畢竟父親和哥哥都是行醫的,耳濡目染下來,即使和專業的比不了,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而阮潔則是怕在醫院時間長,中間會出現什麽差錯。如果陸幼凝知道是言煙送自己來的,且自己又沒如實相告,憑女人的聰慧肯定會猜出異端。

言煙對陸幼凝的感情,阮潔看得很明顯。即使當初的那個提議是言煙所講,不論她抱着一種什麽樣的心态。歸根究底,總是做了炮灰的感覺。

阮潔有些同情言煙,所以更加不想讓陸幼凝知曉事情的真像。她拉着陸幼凝直下電梯,朝外離去。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她怕碰見柳意。

柳意這女人的狀态時好時壞節奏,阮潔不大能拿捏準。且經過昨天的事情,如今見了面更甚尴尬,莫不如不要碰見的好。

時近午休,柳意遠遠看着那似有無盡甜蜜的二人相伴着離開。自己則慢慢踱到了外面的長椅處,偏僻一隅。

冷豔美顏上鮮少地帶出了迷惘之色。

徐徐,兩支煙燃盡。

已然恢複往日高傲姿态。

李世祥在聽說阮潔請了幾天病假後,立馬致電了外甥女,得知阮潔仍舊是感冒這才放下心來。他提議讓阮潔回家來住,有王鳳娟照看着總歸能方便些。誰知阮潔卻說陸幼凝已經過來了,讓李世祥不要擔心。

李世祥倒也沒強求,自己也是阮潔這個年紀過來的,年輕人的心思長大了總是不愛在家裏呆。接着他給王鳳娟也打了電話,讓自己老婆煲些清淡的湯給外甥女送去,順便看看感冒嚴重不。

王鳳娟得知此消息,立刻炸開了鍋,這得多嚴重的感冒啊,都請假不能去公司了。

于是絮絮叨叨地怨怪起李世祥來。

李世祥聽得耳根子生疼,最後不厭其煩地挂斷了電話,心想這女人上了年紀怎麽就愛唠叨得要命呢。

別人要錢,她要命。

“怎麽樣,小潔?舅舅說你感冒到都請病假了,是不是很嚴重?你等等啊,舅媽現在就接你回來。”

阮潔難看着一張臉,無比頭痛,萬箭穿心般的感覺。心想你要是不來還好,你要是一來我肯定很嚴重,估計從今往後能不能自己住都是個問題了。

她只好跟舅媽王鳳娟解釋道,其實是因為“大姨媽”的原因,加之前幾天感冒身體有些犯懶,所以才想休息幾天。

最後又把陸幼凝搬出來,即便如此王鳳娟也叮囑了些許時間的忌口話題,方才作罷。

“完了,被舅媽念完我頭都痛了。”阮潔無比幽怨地望着陸幼凝。

“身在福中不知福。”

陸幼凝瞥她一眼,手上卻動作着,按摩起來。

就這麽閑适懶散地享受着的期間,阮潔手機收到一條訊息,而後只見她低呼了一聲,神色顯得異樣。

在陸幼凝無聲的詢問中,阮潔把手機遞了過去給女人瞧。

“小潔,能見個面麽。”

看過之後,陸幼凝聯想了一下阮潔的異樣,會意地瞥了一眼。雲淡風輕地道了句。

“同居紀念日。”

再觀陸幼凝面上,卻無任何不妥之色。

“這麽重要的日子,你倒是竟也給忘了。”不知出于何種心理,陸幼凝繼續按摩的手勁略略加重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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