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還是朋友

回頭。

迎面站着一人,面容憔悴無神,眼眶凹陷透着血絲。

十成十吓到了阮潔。這還是言煙麽!那個青春飛揚,熱情洋溢又不可一世的人。

看得阮潔心生不忍,對這個女人的同情和無奈又加重了幾分。畢竟感情的世界裏沒有真正誰對誰錯。把自己撞進醫院的是言煙不假,可終究受傷害最深的那個人也是言煙。

自言潼教訓過言煙後,言潼便告誡她少出門,在家多反省。等阮潔身體無礙了再把人請到家裏來以表達進一步歉意。其實言潼是想抽出時間去醫院看望的,在向醫院了解病情時才得知阮潔早就回家養着去了。

言煙向來不敢反抗自家二姐,于是很聽話的在家一直閉門思過中。哪知中間就出去了那麽一次,還一個精神恍惚地把車刮了。今天她便是來取補好漆的車子。

傍晚時分的金色光芒映照在店面裏,使得言煙無法準确判斷前方那人。但,透着久違的熟悉感。自然而然就喚了出口。又近了幾步,看清。言煙便是不知所措了。她不知道該和阮潔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态來面對。

她止住腳步,惴惴不安立在原地。

抛卻陸幼凝的關系,阮潔是言煙少數真心談得來的一個朋友;而言煙為朋友說一不二的性子也是阮潔深深喜歡的。

所以兩人對對方的感覺,都是即歡喜又不免妒忌。

阮潔看了看周圍人一副等着直播的八卦神情,也是尴尬得頭大起來。只因言煙一副欲言又止深深受虐表情。

“先上車。”阮潔平靜開口。因為只看言煙的狀态,阮潔就是決計不敢跟她走的。再來一次車禍的滋味阮潔可不想體驗,所以還是自己的車安全。

進了駕駛位,車子也發動好了。卻發現言煙還是死盯原地不動。

“你上不上來?”按下車窗探頭出來,音量提高。阮潔不滿了,難道還要自己請她不成。牽着小手抱上車?

“哦......”言煙這才低着個頭,灌了鉛地一步步挪動。

車子駛離了4s店。一幹衆人因看不到後續發展紛紛面帶無限惋惜地目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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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煙感到無比緊張,第一第二第三感到的都是緊張。而車廂內的沉默更是導致言煙的緊張來源,幾乎要淹掉了言煙從未擡起過的腦袋。

“怎麽?怕我了?”阮潔好笑地瞥了言煙一眼。車速并不快,悠閑地開着。

在言煙這種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敢愛敢恨,無理也能辨三分的人面前,能看到今天的窘态實屬不易。所以阮潔現下很滿意。

“撞我時的膽子哪去了?嗯?”阮潔繼續發難。

面對阮潔一聲又一聲,言煙的頭浸得更低了。她好希望腳踩的地方能突然發現個洞讓自己鑽進去,或者阮潔停下車讓自己離開。

又是一陣沉默。

“對......不起......”言煙聲如蚊細。“什麽?”阮潔确實是沒聽到。她這邊提了車速正準備開到附近一家茶室,畢竟一直在車子裏也不是那麽一回事。盡量速戰速決,她得趕回去吃飯。

繼續回歸沉默無聲。

“對不起......”聲音再次跌了一個度。 “啥?”阮潔不耐地轉過頭。确實不怪阮潔,言煙自個都沒聽到。

“對不起!”也算說順嘴了,言煙這次聲音大了點。阮潔抿嘴偷偷一樂心情更好了,故意刁難:“聽不見。”

“對不起!”這邊誠誠懇懇地繼續,真以為某人沒聽清。

“啥?”

“......對不起。”

“你能不能大點聲!被蚊子吃了?”阮潔裝模作樣地掏了掏耳朵,繼續聽不見,揚着嘴角暗自竊笑。反正旁邊的女人死命低着頭也看不見。

“......”

“說呀!”阮潔等了等,再次發揚得了便宜還賣乖精神。

言煙皺起了眉感覺即惱又羞,這人分明是故意的!一咬牙一狠心猛地擡起了頭,對着這個可恨的人放大音量吼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想聽麽?我讓你聽個夠。一聲賽過一聲。

這好大一陣獅子吼吓得阮潔手忙腳亂地方向盤急打了個轉,停在了路邊。

“擦!我特麽開車呢,你想吓死我啊!”阮潔驚魂未定地怒轉過頭來,卻瞧見言煙眼眶紅通通地跟吃了人一樣地看着自己,馬上就要哭了。

愣在那裏,阮潔一時間不知道講什麽好了。尴尬地“你你你”了半天,最後小聲說了句,“我聽見了。”

言煙氣憤地盯着阮潔不語,随即扭頭轉向窗外,委屈地噼裏啪啦掉起眼淚來。“你不是聽不見麽。”哽咽着。

“咳!”阮潔讪讪一笑尴尬地撓了撓頭,自己最見不得人哭了。想了想從包裏拿出一包紙巾,輕輕遞了去。言煙則憤恨地用了個“搶”的動作。媽的,害得老娘哭,丢死人了。

阮潔沒敢笑出聲,擡眼打量了一下附近,找了個穩妥的地方把車子停過去。

按下自己這邊車窗,燃了煙,靜靜等着言煙自己哭好。看言煙的樣子,阮潔也知道她這些天過得相當不好。所以阮潔也不講話,就那麽默默地讓言煙宣洩情緒。

又過了許久,言煙終究哭得也差不多了,除了偶爾的抽噎聲,情緒已是漸漸趨于平靜。這些天言煙的情緒簡直壓抑難過到了極點,不但和陸幼凝的關系鬧壞了且和阮潔也弄僵了。

雖然陸幼凝平時不溫不火不疾不徐沒什麽脾氣好人一只,可那是表面。言煙卻深知陸幼凝動起怒來是何等強勢何等瘆人。

阮潔是陸幼凝的逆鱗,是她的心頭肉。可言煙竟開車把阮潔撞進了醫院,如果這件事被陸幼凝知曉,那言煙和陸幼凝之間的關系是萬萬不能再有緩解的地步了。所以在帶着對阮潔的無比愧疚懊悔和對陸幼凝的關系無法再緩和的心情中,言煙分分鐘都在無比煎熬中度過。

雖然言煙知道阮潔不會說。

至于醫院那個女人帶給自己的恐懼,言煙現在想起來都後怕。那雙淩厲駭人的眼中閃過了真真至自己于死地的念頭。那女人當時是真的想掐死自己!!!

言煙知道人可以殺人,但從不知道在法制的文明社會下,人,是真的可以殺人的。

當然,是在這之前。

又過了一會兒言煙基本哭完可以正常思考了,又最後抽噎了一聲,這才擡頭瞟了阮潔一眼。心想這人也太特麽差勁了,自己都哭成這樣了也不會講兩句什麽安慰安慰。這不看不要緊,阮潔一個憋不住猛地捂着嘴巴"噗"地一聲笑開來。

非常沒品不人道。

看着眼前這人,眼睛鼻子都哭得紅紅一片,頭發也淩亂了,雙眼幽幽神情更是怨鬼一般無二。

還好沒化妝......不然成什麽鬼樣子都不曉得......

愈發得忍不住笑的沒品,最後更是控制不住地彎腰抱腹大笑起來。

言煙剎時面色漲紅下嘴唇氣得直哆嗦,憤然惱羞成怒地顫抖道:"笑特麽什麽笑!笑笑笑,笑特麽死你!"

阮潔真是笑得肚子生疼,一點不摻假。最後咬着雙唇終于是控制住了,卻還不忘道:"哎,不行了,肚子笑得疼死了!"

言煙恨恨地盯着她,目光想吃人。

阮潔開了副駕駛窗子讓空氣對流,癱在座位上貪婪呼吸新鮮空氣。她需要緩一緩,笑個不停也是很痛苦很累人的一件事地。

而後摸出兩支煙來,扔給言煙一支。點燃後,又把火機扔過去。

一時間,兩人倒是又不曉得該講些什麽了,只是你一下我一下靜靜吸着手中的煙。

“對不起!”言煙輕輕開口,卻是鄭重。對流帶進來的空氣緩緩流動着,帶着煙霧飄來散去。

“嗯。你的道歉我接受。”阮潔認真表态。不斷升起的煙霧還在繼續散,又是一陣不語。

“她真的很愛你。”言煙扔了煙頭,又向阮潔要來一支燃上。

“嗯。”

言煙吐了個煙圈,“我也很愛她。并不比你的少到哪裏去。”

“我曉得。”

“我不會輕易放棄的,所以你要做好準備。哼!別到時哭鼻子。”言煙還在為自己剛才哭的一陣淩亂感到羞恥。

“好呀。”阮潔的唇揚起一道無懈可擊的自信弧度。

兩秒後,兩人卻是相視一笑。只要還是朋友,就沒有什麽化不開的矛盾。

“真原諒我了?”言煙有點不好意思。

“嗯。”

“還算......是朋友?”言煙追問一句,小心翼翼地用了個“還算”的斟酌字眼。

阮潔深深觑着言煙看進她眼底,看着言煙小心翼翼又不敢表露的期待,緩緩開口,“只要你心底還認為我是,那我們就是!”

“嗯。”言煙忙低了頭,眼圈忍不住又要紅了。媽的,真特麽沒出息。

阮潔微微一笑剛想開口,電話卻響了。是舅媽。王鳳娟催她別開着新車在外面玩瘋了趕緊回家吃飯,阮潔連連應着。

“我先送你回去。”挂了電話,沒等言煙開口,阮潔搶先道着。

“沒事,我自己能回。”

“你現在的樣子哪能開車。”

“那是之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現在狀态不好了!”言煙再次想起自己方才羞恥地哭得稀裏嘩啦于是瞬間炸毛地又惱了,氣哼哼白了阮潔一眼。心底确是為阮潔要體貼的送自己回去而感到說不出的高興。

阮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想我也沒說你狀态不好。不過也确實不像會出問題的樣子,便也安了心。送言煙回了4s店附近。

“那你開車小心。到家給我個消息。”阮潔又不放心地囑咐了一遍。

“ 知道了,真啰嗦。”言大小姐佯裝不耐煩轉身,嘴角卻是笑得一抹愉悅。

阮潔看了看言煙離開背影,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副駕駛那裏的垃圾——眉頭緊蹙,而後閉着雙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很無奈,受傷的明明是自己好不好。

這個死女人為什麽把她的鼻涕眼淚紙丢在自己的新車裏。在接連的嘆息中,阮潔自包中又翻出一包紙巾,一張一個,把垃圾撿了起來,丢進了路邊垃圾箱。接着翻出消毒濕巾認認真真地把副駕駛的位置大致擦了個遍,連車門把手也沒放過。

最後是雙手重點消毒。這可都是細菌,細菌,細菌......

好了,整整一包消毒濕巾完成了它的使命。阮潔這一路仍舊開着車窗通風消毒地駛回去。

到了小區,阮潔停妥了車子下來。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愛駕。

嗯,真不錯。耗油大也喜歡。

上樓,按了下門鈴。只要家裏有人,阮潔自己就懶得拿鑰匙開門。

沒多大一會兒,門便開了。是李冰。

“哥!你也回來啦!”阮潔一個熊抱,抱着李冰撒嬌。

“瘋瘋癫癫的。”李冰寵溺地揉着妹妹的頭發。

“死丫頭,還知道回來!”王鳳娟聞得聲音也是三步并做兩步的走了來。“這都幾天沒回來了,也不跟你哥學點好的。”作勢要打。

“小潔回來啦,快洗洗手吃飯吧。”廚房有人端着最後一道湯出來,甚是滿意地擺上餐桌。

阮潔驀地臉色一變,緊張。柳意?怎麽又來了?

她疑惑地看向李冰。李冰回她無奈一笑,眼神朝着王鳳娟瞄了瞄。阮潔認命地點點頭,一副我懂得的表情。

“兩個死小孩,擠眉弄眼的做什麽!還不洗手吃飯!”王鳳娟一人拍了一巴掌,氣哼哼地走開了。

心裏念着,當孩子的真是一點都不理解當家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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