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暗夜
洗幹淨了雙手來到飯桌前,在王鳳娟的旁邊落座。只差她一人。
阮潔面上不動聲色。
還好,柳意這次倒是坐在對面和李冰一起,沒有為難自己的意思。
話說每每見着柳意,阮潔就情不自禁地緊張。說真的,她真是有些怕了這個女人。
原因無它,很黃很暴力。
王鳳娟見阮潔老神在在地不吭聲,急了,在桌下悄悄碰了下,示意阮潔打招呼。
阮潔擡手撩了下并不淩亂的發絲,決定見招拆招。
“柳姐姐,又見面了。好巧。”皮笑肉不笑。
“是呀,好巧。”柳意眼角縫出了笑意,悠悠地順着她,絲毫不介意阮潔的敷衍。
“這孩子,什麽好巧不巧。”王鳳娟一腦門子汗地打了個哈哈,“好了好了,大家快吃飯吧,可餓壞我這老太太了。”
在王鳳娟心裏這可都是來源滾滾的緣分使然,什麽好巧不巧的。王鳳娟不住地心底嘀咕,這死小孩怎麽講話聽起來咋就那麽怪怪的。
有王鳳娟這個萬年調和油在,餐桌氣氛倒也是再無異。
“小潔,先嘗嘗湯,這可是小意聽我說你喜歡所以親手做的。”一提到這個,王鳳娟樂的都快合不攏嘴了,在她看來這可是未來兒媳婦主動讨好小姑子的表現。
對于此點,李世祥也是甚為滿意。從表面看來,确是個識大體的。不錯。
柳意沒接話茬,而是拿着自己的碗迳自舀了幾勺湯輕輕放到阮潔跟前。“嘗嘗。第一次做,不知道能入口不?”眉眼如和煦春風。
王鳳娟眼見柳意這般的讨喜表現,簡直是三伏天吃了脆脆冰。從裏到外,舒适到四肢百骸。
懂事,懂事,還是懂事。
轉而看阮潔。嗯?這死小孩怎麽還不吃?
阮潔在王鳳娟的注視禮下感到有點哆嗦。這分明是一種你不吃,我就吃了你的威脅意味。
阮潔只好趕鴨子上架般地品嘗起來。
在舅媽虎目下,她不敢造次,也不可拒絕,且不能說不好喝。
就算它是碗醋精,阮潔也要義不容辭地喝下去,然後拍案叫絕——真真是太特麽好喝了!還有沒有沒?再特麽來一碗!哇哈哈......
這特麽是黑旋風李逵的節奏麽?
“很好。”在衆人無聲注視下,阮潔擡頭。柳意唇角微微上翹,似是愉悅。
可憐王鳳娟懸着的一顆忐忑慈母心吶,終于是落下地來。不過阮潔沒騙她,确實是味道不錯。柳意的手藝她算是嘗過,但那只是清粥小菜。畢竟阮潔參觀過柳意家的廚房,雖然東西配備齊全,但看上去并不像時常開火的樣子。所以阮潔有些訝異,這碗湯的味道還真是不錯。
知書達禮,賢淑文靜,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王鳳娟盯着柳意舍不得挪開眼,連帶着看阮潔也是眉眼笑個不停。丫頭這次表現的不錯,沒白疼。
“來來,小意呀,別嫌棄,用這個碗。”王鳳娟笑眯眯地徑自把阮潔先前的空碗遞了去。柳意接過說了句謝謝,随着大家一起安靜用餐。
阮潔倒是臉一黑,那個碗自己連碰都沒碰到的好不好,她還沒嫌棄柳意摸過的碗呢,怎麽輪到自己的就成了會嫌棄。
面對王鳳娟的過分熱情,李冰尴尬無奈地夾了一筷子菜遞到王鳳娟碗裏,希望分散自家老媽的注意力。“媽,你多吃點。”
“嗯,好好,我多吃點。”連帶着兒子也懂事了。
晚飯過後,李世祥回了書房,王鳳娟則拉着阮潔跟她去了廚房,讓兒子和準兒媳單獨留在客廳,好說些悄悄話什麽的。她自認這樣的安排是再妥帖不過。
各占據沙發一邊,二人無話。只是柳意眼神有意無意掃過廚房幾眼。李冰看在眼裏,默不作聲。
“下去走走吧。”李冰打破沉默,對比廚房傳來的時高時低笑語,客廳的環境讓他感到沉悶窒息。
“好。”
李冰和王鳳娟說了聲,二人便下樓了。
夜裏的風輕輕拂過蟲子的鳴叫,拂過李冰墨色柔軟短發,他看到燈光透過樹葉縫隙顯得昏昏黃黃,明明暗暗。
前方女人微微偏了頭,被映照得也是半明半暗的恍恍惚惚側臉。李冰心裏默默含了一股苦澀,那苦澀也是默默翻卷向着喉嚨挺進。
他愈發看不懂她了。
“怎麽,不是有話要對我說?”柳意面露淡笑不疾不徐地開口,一如既往的熟識談吐。
李冰困惑了,微張着嘴無聲翕合,他一直自認為柳意和他已算是親密朋友。可現在想想,她還是那時的她,一如初見,不曾改變。
想了想,他還是斟酌開口,“小潔......有喜歡的人了......”
他眼未花,耳未聾,不是傻子。在柳意對阮潔的目光裏,他看到過灼熱。即使那麽一絲絲又轉瞬而過,他還是敏銳地捕察到。現在,他甚而驚懼的覺得女人以往看向自己的目光,其實見的都是阮潔。
“嗯,這個我知道。”
李冰一愣,沒料想女人這般直接回答。光影重重下是柳意唇邊揚起的那抹不屑卻又自信。
又是沉默了,二人繼續腳踩步伐兜着圈子。
月夜下,蟲鳴聲此起彼伏,一遍一遍充斥着李冰。柳意聽到的卻是悅耳。
“我先回去了,麻煩你跟伯父伯母說聲謝謝今天的招待。”
“我送你,”李冰頓了頓,又補充道,“你沒開車。”
“不用了,謝謝。我叫輛車子回去。”淡淡的語調中隐含着貫有的姿态。
“......好。”李冰妥協。
他從來都争不過她。
送了女人到小區外的馬路上,看着她招呼了一輛計程車,看她關車門,又看着載她的車子緩緩開走,直到那輛車駛離自己的視野,再也不見她。
默然轉身,是他的漆黑如夜。
阮潔這邊收到了陸幼凝的信息,說是工作已經結束了,這就過來接阮潔回去。阮潔連忙叫陸幼凝不用過來,她自己等下也開車回去了。她舍不得陸幼凝這辛苦,工作到這麽晚已經夠累的,如果還來接自己回家,那自己也太那個了。
陸幼凝那邊一挑眉。嗯?這個呆子怎麽也開車回來?
不過她不是刨根問底的女人,只是叮囑阮潔開車注意安全。
阮潔歸心似箭地跑到書房去找李世祥。簡短聊了幾句後便表達了告別之意,最後又重點表達了自己對那輛車子的喜愛,以及舅舅大人是多麽的英明神武,神智過人,體貼晚輩,老當益壯......
咳咳!
看着李世祥變了色的臉,阮潔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誇分岔了。尴尬地嘿嘿一笑,發揚着不要臉的精神抱着李世祥又是親了一口。
“嗯,總之我很喜歡。”
看着阮潔蹦跳離開,李世祥不禁老臉一樂,嘀咕着,“這小兔崽子,還沒個正型。”
跟王鳳娟打了招呼。在門廳換好鞋子,恰見李冰開門。
偷瞄了眼,見柳意沒跟着來,想來是先回去了,偷偷松了口氣。“哥,我先回去了。”阮潔急着往家趕,并未注意到李冰面上的欲言又止。
李冰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好。”
神色遲疑,但還是摸上了阮潔的腦袋,揉了揉。“路上慢點。”
不管怎樣,阮潔還是他的妹妹,親人。李冰不能不疼她,不愛她。且為着離開家這些年的不孝順,李冰早已暗自下了決心。
對于阮潔,他絕不容許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到她。
馬上就能見到陸幼凝了,阮潔心情愉悅地開着自己的愛車。就在路程走到差不多一半時,阮潔眼尖地瞧見前方光亮處的馬路旁蹲着一個人。
眼中閃過疑惑,而後心裏一哆嗦,打定注意遠遠躲開。最近壞人多出沒,且這深更半夜的萬一撞上了可就攤事了。
車子保持最大安全距離駛過。
诶?怎麽看着像柳意?不大可能呀,這女人不是先回去了麽?
可看那身打扮還真的像是柳意不假,可好好的她蹲在馬路邊做什麽?莫不是抽風犯病癫痫了?
阮潔感到無比糾結。撇去其他不說,畢竟柳意也在她生病時照顧過。萬一柳意真是生病了阮潔卻視而不見,這不符合她的性子。
車子緩緩後退,停穩,按下車窗,“你怎麽了?”
柳意沒理會,保持原姿勢不動。阮潔靜等了好一會兒,無奈下車,繞到柳意身邊。
猶疑地探出手來輕輕碰了碰柳意的肩膀。
“你......生病了?”
柳意緩緩擡頭,定定地觑到阮潔眼裏。不知是薄涼夜色襯托還是燈光的輔助效果,柳意确實臉色異常蒼白。
再細觀神色,阮潔不禁一怔,又似不相信所見地緊眨了兩下眼——掩藏在那海藻般長長卷曲的妩媚秀發下,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神情,痛苦,期待,迷茫,脆弱。
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脆弱不堪,感覺內裏已經是個糅破到爛的洋娃娃了,手指輕輕一觸,便是要碎。
避過柳意的眸,阮潔不忍再看。她輕輕扶起柳意,開了車門送到副駕駛小心安頓好。
車廂內一片沉寂,柳意身上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傳來,阮潔握着方向盤的手在糾結着,覺得應該說點什麽才好,不然氣氛太安靜了。
“去醫院吧,我送你。”
“謝謝。如果方便的話還是送我回家好了。”柳意雙手握着阮潔在便利店買的熱飲,不住地用指腹摩挲着。
阮潔想起柳意先前的糟糕狀态,深覺不安,她怕柳意會在自己車裏來個突然暈倒之類的段子。
“我就是醫生。”看着阮潔,又續道:“不會暈在你車裏。”
阮潔面上騰地一紅,她感覺柳意在調笑自己。還好是晚上,看不見看不見。
轉而又升起了憤恨,阮潔覺得自己就是屬——東郭的,真是不該對這死女人心軟。偏生自己想什麽她都看得出來,真懷疑柳意不是腦外科,而是心理學研究。
“怎麽?後悔讓我上車了。”
擦,絕對是心理學。阮潔決定聽而不聞,認真發動車子。
柳意接連一串咯咯輕笑,似是夜色撩人中的貓咪在輕搔着心肝。阮潔額頭冒出了些許冷汗。想着以後還是少見為妙。
這個女人,厲害的。
在快要接近小區時,阮潔再次糾結。如果碰到陸幼凝,這種情況還真是不好解釋。即便解釋的清,阮潔也不想因這種無謂的事情讓陸幼凝對自己産生絲毫誤解。
全怪自己手欠腳欠,眼珠子也欠,沒事瞎看什麽。
好好開車不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就在前面下車。”柳意倒是很體貼地開了口。阮潔讪讪一笑,“你身體不要緊麽?”
“不怕人看到?。"柳意反問。阮潔很是尴尬,不知怎麽接下去。
“我沒事,已經好多了。謝謝你。”柳意又體貼了。
在阮潔深覺自己沒有人道主義精神的同時還是不由地放緩了車速,慢慢靠在路邊停了下來。
“那......你有事......打我電話。”阮潔萬分歉意。
“嗯。”柳意點點頭,不再多說便起身下車。
阮潔輕籲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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