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論持久戰
确實是晚了些。
陸幼凝聞聲幽幽轉過頭來,擡眼一掃只見阮潔浸低了腦袋,一副冤情似海深的耷拉着不情願。仿佛一種致死地而後生中的決絕。
就這樣委屈?
她握着那只遞過來的手輕輕往回送了送,“收起來吧。”她說。
聽了此話的阮潔,反而生出了一種膽顫的怯懦。她想,不看怎麽行?這不看的含義未免太多,是生氣,還是不在意,還是不需要?
她靜靜注視着陸幼凝,眼裏都是“求你看”的默然無聲。滿眼憋屈的乞求姿态。
陸幼凝莞爾,“我又沒生氣,你這是做什麽?”晚了。
“聽話。收起來吧,該睡覺了。”她又道。
阮潔依舊默不作聲的瞧着。她見陸幼凝要起身下床的意思,頂着臉皮一把牢牢抓住。錢夾子再一次攤開在她面前。舌尖舔了舔幹燥的嘴角。
看吧,你不看,我不放手。
就這點本事。陸幼凝瞪了她一眼。不過既然這麽有誠意,不表示下說不過去。
她只是想逗弄她一番而已。
發舊的紙張,泛黃的對折線。中間夾着一張熟悉的倩影,那時候的自己還真是年輕。
時光倏地追溯到那個夏天的午後,她伏在桌案,房間一角的那個孩子撲閃的睫毛下帶着些許迷惘。
青凝竹馬。
她細細地咬在自己的指腹。從此,她的心生出一種莫名的情愫。
直到再見這個筆跡,已是高考後的炎熱。不再是孩子的她,有着發紅的耳垂,手心裏細膩緊張的汗。她的成長速度像見了風一般,呼地一下漲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陌生領域。
那時的她們,像兩條走岔了路的相交線。
“我長得像電費?”陸幼凝開始打趣。
阮潔快速搖了搖頭。
“那我寫給你的東西像發票?”越是這樣越不舍得放過她。
抿唇凝眉,阮潔再次默默搖搖頭。她覺得自己的雙頰有些微微在發燙。
“過來。”陸幼凝攬過她,逗弄地搔了搔她的臉頰。“你的字好醜。”她把那張四方的紙示意給她看,“打小心就不正。”
阮潔無聲地張了嘴。
“可是我喜歡。”女人翹起的嘴角低語着,緩緩覆上了她的欲要辯解。
最終,阮潔抱着在疲乏中沉沉睡去的陸幼凝,道了句,晚安。盯着女人頸子上的吻痕,她想明天早起可能又要挨罵了。有些無奈,每次都搞得那麽充滿誘惑,這能怪誰去。好在十一月的天,一條絲巾也無傷大雅。
阮潔輕笑,吻了吻那些斑駁的痕跡。
她說,愛你。
阮潔和舅舅還未和解,達成共識。兩人在公司除了必要的情況下幾乎是不見面。大小事情全靠郵件和秘書傳達。電話中總有些不自然。
而陸幼楓那面,有父親在診所裏坐鎮,他也得了個清閑自在,時不時往外跑跑。其實這也是陸忠的默許,多跟未來的媳婦好好溝通,争取早日娶回家。
他們也好了結一樁迫不及待的心願。
下午,阮潔處理完手頭的工作,看着吊兒郎當霸占她會客沙發且享受午後紅茶的陸幼楓無奈道:“我看你最近閑得發荒長草。”
陸幼楓一邊吃着孫文給阮潔捎過來的小食,一邊贊同地點點頭。
“不然你去支援邊區吧。西藏不錯,熱情又友好。人也不矯情。”
“我低血糖!”陸幼楓想也沒想回了一嘴。
阮潔忍着笑,不作聲。
那天過後,陸幼楓還真要給她檢查一番,最後得知阮潔是胡謅亂扯的而自己還真信了,立馬又憤憤地甩臉子鬧別扭了。
“诶!我說你一大男人別這麽小氣成不成?”
“我呀——”陸幼楓紙巾擦了擦手上的食物殘渣,慢條斯理道:“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呢,就是來和你培養感情。”
“哎!”他揚了個調子,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沖着阮潔,“我這沒地兒去。而且你看,這些東西我也幫你消化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阮潔遞了個白眼給他,“我這不是怕你跟我這無聊麽,而且你那些個大媽,人,妻粉絲團什麽的,一日不見你如隔三秋不是?”
“你停停停!”陸幼楓止住阮潔,“我現在的委任狀就是閑賦追妻!”
末了又補充,“假妻。”
“好吧。”敗下陣來,阮潔同意地點點頭,“嗯,對。”
陸幼楓的二皮臉精神已經升華到她不是對手的階段了,他們已經無法在一個層面上進行溝通了。反正今天該處理的也處理完了,正大光明偷偷懶也好。阮潔索性合上電腦,椅子上起身抻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轉了到裏間的休息室。
人再出來,拎着酒。
杜松子摻了蘇打水,她和陸幼楓一同沙發上堕落着。
陸幼楓瞅了眼,又想了想,随後他把手伸在帶來的碩大袋子裏一頓搗鼓。
啪!
一包花生米赫然拍在茶幾上。
再啪!
一袋瓜子又大刺刺的拍上來。
敢情這哥們兒是來打持久戰的!阮潔駭然地抽搐了下。
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大碗面啦,小夥子,腿收一收。要不要再來點雞爪子?
一杯下肚,哥倆兒好。
“你打算怎麽辦?”陸幼楓大嚼特嚼薯片花生米。
阮潔抛向空中一粒花生,仰脖接住,“看着辦。”
“要不你們私奔得了,”陸幼楓頭不擡眼不睜地說着,“實在不行生個娃兒再回來。”
阮潔一愣,鄙視地看了一眼。說得輕松,怎麽生?鬼話連篇,不打草稿。
“哎你別直接喝呀!”
“這又喝不醉。”陸幼楓不在意。
阮潔看了看,還是拿了易拉罐朝着陸幼楓的杯子裏摻了些蘇打水進去。“那也是酒。”
男人這段時間,人明顯瘦下來一圈。想來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好過。
卻不知陸家爸媽有沒,哪怕一次去試圖了解過兒子的感受。
當當!辦公室的門。
“誰?”阮潔放下剛送到嘴邊的杯子。
當當!敲門聲還在繼續。
阮潔只得起身,疑惑地走向門邊,手搭上門把拉開一道。一怔,忙拉開了一多半。
“你怎麽來了?”她愉快地看着眼前的人。
“喝酒了?”女人的鼻子輕輕嗅了嗅。
把人讓進來,阮潔朝着外面的何秘書幽怨盯了一眼。你怎麽不告訴我?
哪知秘書大人也不甘示弱回瞟了一眼。你不是交代過陸小姐可以随便進出!
好吧。阮潔挫敗地抓了抓頭,門關上。
陸幼凝挑眉帶笑,瞥着茶幾上的歡快一堆。
“我陪她!”當哥哥的尴尬雖尴尬,可是出賣的毫不猶豫。
我擦!阮潔一咬牙,我這還不是陪你喝。恨。她笑眯眯地把媳婦請到沙發上自己方才的位置,不忘補給賣友求榮的叛徒一腳。
“那邊兒去。”礙事。
陸幼楓挪了挪尊臀,瞄着妹妹脖子慢悠悠道:“小凝,平常不帶絲巾的吧。”
最近,他的智商也在風一樣見長。
“是麽?”陸幼凝反問,随手理了理頸子上的遮掩。
昨晚,全被這人擾亂了節奏。要讨回來的。她眼帶笑意地望着阮潔。
阮潔被盯的有些赧然,“我給你找吃的。”她借機起身,又借機恨恨地碾了大舅子一腳。
陸幼楓“嘶”一聲倒抽冷氣。他還真忘了這個所謂妹夫的呲牙必報精神。
“媽去畫廊了。”陸幼凝拿着阮潔的杯子,搖着沉底的冰塊,放在唇邊輕輕啜了口。
“晚上去家裏吃飯。”她繼續說的輕描淡寫。
阮潔攢着眉頭,她沒吭聲。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裏的蘇打水易拉罐。
“不想去?”陸幼凝理解地道出阮潔心中的不情願。
“不會。”阮潔搖搖頭,淡然笑笑。
誰也不再講話。辦公室的氣氛冷不防的又彌漫了壓抑上來。前兩次已經勉強推脫掉。再不去,怕是不好了。
阮潔低着眼簾,空掉的罐子在她指尖輕輕捏出了個清脆的響動。
再一聲,是陸幼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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