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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閑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夫人還吓了一跳,以為是什麽大球滾下來來了,直到那個胖球跳下來,抖了抖屁股上面的灰,跳到她跟前來。
“娘啊,天不冷嗎,在外面站着?”
狐裘帽子下一雙眼睛圓溜溜的,一看就是她家的崽崽。
“等你呢!”夫人摸了摸沈閑的腦袋:“怎麽穿了這麽多,這件披風不是你的吧?”
沈閑擡手給她看披風裏面的外袍:“周兄的,好看吧!”
“好看,衣服都穿好了,”夫人牽着沈閑就走:“和娘吃飯去。”
“哪裏去?”沈閑有點懵,前面就是大門,吃飯往街口走什麽?
“去和劉夫人吃飯,東藏也在,你們兩個小的可以在一起玩。”
“我和那個冬瓜蛋子沒什麽玩的,”沈閑頓時警鈴大作,不肯往前走:“她太嬌氣,我們玩不到一起去。”
“怎麽可以這麽說女孩子,”沈閑被不輕不重的打了一下,夫人拽着沈閑:“你們多說說話,就有的玩了,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不好玩。”
“就是不好玩,”夫人怎麽拖,都拖不動沈閑,他運着氣在原地紮馬步:“我不去,她只知道哭,還停不下來。”
“人家什麽時候哭了,劉家小姑娘一見着我就笑,笑得可甜,多可愛一個孩子,”夫人柔聲勸:“閑兒聽話,和娘一起去,沒什麽害羞的。”
害羞個鬼,沈閑往回拽着他娘,也勸:“我也沖你笑,你看我笑的甜不甜,咱自己家孩子不看,跑老遠看別人家孩子幹啥,娘聽話,回家我給你笑兩個去。”
“你這孩子,”沈閑的披風都快被夫人扯下來了,夫人看着柔弱,手勁還挺大:“不聽話我就叫你爹來,看你爹揍不揍你。”
沈閑覺得這天這事過不去了,保不齊他爹出來還要挨頓打。
“娘,我想起來周兄有東西落我這裏,我先去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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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閑趁他娘分神的時候,用了點巧勁,像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從夫人手上滑走了。
“勞駕,去你家公子府上。”沈閑爬上馬車,一騎絕塵,掀起一路濃煙滾滾。
等夫人掩着口鼻再看時,已經沒有那兔崽子的蹤跡。
————
“你……”
周明朝看着門口的沈閑一時恍然,想問沈閑怎麽會回來,但是沒說出口,他發現,沈閑走的那一會時間,就他坐在椅子上的那一會功夫。
他有點想沈閑了。
然後他就看見沈閑走近了。
“周兄我和你說,”沈閑跑得有點熱,把那件披風抱在懷裏,熟門熟路的在周明朝書桌前一伸腿,又在桌面上坐下了:“我娘最近真是有點閑,在家裏繡花做衣服不好嗎?或者和我爹對對詩,賞賞花也挺好的,非得拉着我去和劉家的小姑娘吃飯。”
“劉家的二小姐你知道的吧?就上次我們在湖裏轉了一圈的那天,我娘讓我去那個假山後面。”
沈閑說着有點渴,又攏了攏懷裏的披風,探身想去拿周明朝手邊的杯子,但是他手短,穿得又多,根本彎不下腰,一個杯子他都拿的分外吃力。
“我知道。”
周明朝把杯子遞給他,其實他沒聽清沈閑在說什麽,他的言行舉止全憑本能。
周明朝看着沈閑坐在自己桌上,側着的半張臉眉目如畫,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那姑娘長得還沒我下巴高,和她玩我都怕一巴掌把她拍到地上去,一砸一個坑。”
沈閑喝完水,把杯子往前遞了遞:“再來一杯。”
周明朝給他續茶:“無緣無故,你拍人家做什麽。”
“沒想着拍她,只是想着,”茶杯有點燙,沈閑握在手裏暖手:“要是給她弄哭了,說不定她讨厭我,以後兩家再見面,惱我就不來了。”
桌子上的少年穿着大了一點的袍子,手拿着青瓷杯,修長白皙的手指骨節分明,他展顏一笑,襯着窗外疏枝顯得格外清雅。
“那你……”周明朝看着少年好看的唇一張一合,沈閑的話是一個字也沒聽清:“這樣也好。”
“是吧!”沈閑笑開了:“那我下次揍她一頓,揍得狠一點!”
冷風一吹,周明朝清醒了一點,他眨了下眼,把目光從沈閑臉上收回來:“你要揍誰?”
“揍劉東藏!”沈閑揚着拳頭,興致昂揚:“揍到她哭!”
沈閑氣勢洶洶,周明朝有點駭到了:“人家還小,你……”
“我還小呢!我比你小四歲呢!”沈閑聽不得周明朝幫其他人說話,惡聲惡氣的打斷他:“你幹嘛老是向着外人,我不是你最喜歡的人嘛!”
少年即使生氣,也像只沒有牙齒的小貓,一點威懾力也沒有,周明朝覺得沈閑張牙舞爪的樣子有點可愛,心裏面突然又起了一絲似有若無的悵然,你哪懂喜歡是什麽?
周明朝探身,給沈閑手裏的杯子拿過來,裏面的茶水已經涼了,他想給沈閑倒一點熱的,可是杯子裏的水那麽滿,他的屋子裏也只有這一個茶杯,周明朝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低頭給杯子裏的涼茶喝了一半,又添了熱茶,遞給沈閑。
沈閑看着周明朝喝茶,又看着他給茶杯裏摻水遞給自己。
愣愣把杯子接過來,還喝了一口的沈閑:“……”
周兄有問題!!!
雖然沈閑并不是嫌棄周明朝,他覺得周明朝這個行為實在是匪夷所思,太過震驚的沈閑,又喝了一口茶水來壓壓驚。
“那個!”周明朝看着自己的手,瞬間坐直了身子,在木椅上渾身僵直的向一塊鐵板:“你……”
“沒事沒事,”沈閑立即善解人意的表示自己不在意:“周兄你還渴不渴?這還有。”
沈閑十分大度的把杯子遞出去。
周明朝垂着眸,他只能看見桌子上被墨跡暈染的宣紙還有沈閑垂在桌面上的衣服,随着沈閑的蕩腳使得落在空中的衣擺一飄一飄的,像一只藍色的蝴蝶在風雨中飄搖,周明朝一個人在院子裏生活了好多年都不覺得悶,看見這樣漂亮的蝴蝶,他卻覺得胸口悶的有點透不過氣來了。
他第一次有一種想要把蝴蝶抓起來,讓它變成自己的東西的強烈沖到,可是,那蝴蝶身後帶着一條鐵鏈子,和它的脖子連在一起,鐵鏈子陷在一片白霧裏,如果周明朝想要帶走它,不知道蝴蝶會變成什麽樣子。
“不用,你喝。”不敢看桌角的衣擺,周明朝也不敢再看沈閑的臉,周明朝攥着手心,這樣的滋味不太好受,他感到自己背後出汗了。
“周兄啊!”
沈閑突然趴在桌子上,猛的靠近了周明朝,這孩子完全不知道別人隐忍的辛苦,只知道做事憑自己心意。
沈閑仔細打量着周明朝的臉色,擔憂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沈閑的臉驟然放大,周明朝聞到那股熟悉的清甜瓜果味,他呼吸快要停止了,偏偏面前這人毫無察覺,還睜着一雙璀璨的眼睛,竟然還伸手貼在他的額頭上!
周明朝眼睫顫了顫。
沈閑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額頭:“我摸着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周兄你感覺有哪裏不舒服嗎?”
周明朝看着他,嗓子有點啞:“沒有。”
說完頓了頓,周明朝擡手艱難的指了指沈閑身下:“你壓着,紙了,下面有墨。”
“哦哦哦!”沈閑退開了,在桌子上動了動,然後雙腿一蹬,跳到地面上。
沈閑撐着桌子看他:“周兄你真的沒事嗎?”
周明朝沉穩的坐在椅子上:“沒事。”
沈閑半信半疑,憂心忡忡:“有事你和我商量,別悶在心裏,我娘說你就是前幾年什麽事都不說,才養成了這個性子。”
周明朝已經開始捋被沈閑坐皺的白紙,他把鎮紙壓在上面,提筆沾了點墨:“嗯。”
沈閑又盯着周明朝看了一會,看他擡袖下筆,字跡大氣工整,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事,便背着手在周明朝房裏溜溜噠噠。
一會瞅瞅架子上面的書,給上面分門別類整理好的書翻的一團亂,兵法和詩經放在一起,傳記和詩歌放在一起。
沈閑胡鬧翻了幾本,越看腦袋越疼:“周兄你還看兵法啊?”
周明朝專心致志練字:“閑來無事,就翻來看看。”
“哦。”
沈閑把書又塞回去,轉眼看見了屋角的盆景,把人家葉子薅了幾片下來,就正中一塊禿了。
“周兄,你這是什麽樹啊?”
周明朝似乎已經陷入練字的世界裏面,頭也不擡的回:“霧凇。”
“哦。”
沈閑把葉子給插回去,一片橫着展開的綠葉裏面多了幾片豎着的葉子,很是突兀。
沈閑看完盆景又去看擺臺,櫃子上的玉雕石刻被他看了個遍,屋子裏再也沒有他沒仔細觀察過的東西了,再往裏走就是卧房,周兄的私密地方,沈閑不好進去,沈閑又回到盆景前面,綠葉子又掉了幾片,他有點累。
周明朝最初在沈閑的注視下幾個字寫的極好,沈閑目光一挪開,手下的字就成了一個又一個墨團,看不清是什麽字了,他有點累。
一間屋子裏,兩個人都懷着心思,都像是正經人似的,裝的比誰都累。
還是周明朝裝不下去了,筆放回架子上,他把那張污點折起來放到一邊:“你不回家嗎?”
沈閑有點忸怩:“你不叫我吃過飯再走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一起裝裝裝。
沈閑揪着哭泣的盆景:“周兄,你家真大!”
周明朝寫着一手爛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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