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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A城。

深夜的清河街沉寂,昏黃的路燈光線乏力地四下散開,将細小的灰塵束縛在空蕩蕩的青石板地面上方,亦照出不遠處樓梯口那裏的光景。

喬言這時才腳步虛浮地回來,肩上還攙扶着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生得好看,一張漂亮的臉尤其出衆,細眉長眼高鼻梁,五官深邃立體,皮膚也白皙細膩,站人堆裏絕對是最顯眼的那個。

這位是喬言以前的鄰居,也是喬言從小到大的死對頭,姓周,全名周希雲。

兩人已半年多沒見過面了,今晚難得在一次宴會上重聚,雙方都喝了不少。

大抵是醉過頭了,喬言把周希雲帶回了這邊,打算留人過夜。

周希雲同樣不太清醒,昏昏沉沉就跟來了。

她倆有生以來頭一回這麽平和地相處,沒針鋒相對,也不挑事,而是視線朦胧地開門進房子,跌撞踉跄地上樓,然後稀裏糊塗地摟抱住對方,做了點不明不白的事。

像是在做夢,喬言分不清現實和虛幻,腦子太遲鈍了,一晚上都渾渾噩噩不知所以。周希雲把她抵在了冰涼涼的牆壁上,一只手握住她小半截細瘦的腰,離得很近,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都快無法聚焦了,似在辨認她到底是誰。

周希雲酒意微醺,齒關間呼出的氣息溫暖,忽輕忽重地落在喬言的臉上。

喬言伸手摸向這人的側臉,用指腹輕輕刮擦兩下,一時忘了現在的情況是怎麽一回事,她眼神迷茫地低聲問:“幹嘛啊你……”

周希雲順勢就捉住了她的手,不耐煩地拉開,接着一頭栽她頸窩裏,靠在她懷中。

喬言站不穩,沒能承受住對方的重量,下一刻便東倒西歪地摟着周希雲。

她們摔床上了,雙雙倒一塊兒。

墊在下面的周希雲随即就吃痛地悶哼一聲,喬言有些手忙腳亂,以為是哪兒出問題了,于是瞎折騰地這裏碰那裏摸。

再之後,局面就逐漸脫離了控制,變得一發而不可收拾。

搞不清究竟是誰主動的,總之接下來的一切都發生得莫名其妙,沒有半點道理或規律可以遵循。

周希雲的唇濕潤柔軟,還熱熱的。

——這是喬言當時唯一的感受。

喬言記不得她們一共親了幾次,反正持續的時間挺長,長到她徹底忘乎了自己與周希雲的冤家關系,直接抛卻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成見與不愉快。她環着周希雲的後頸,意識愈發混沌……

不知何時,喬言徹頭徹尾睡了過去,周希雲也躺在旁邊不動。

真是喝高了,不作假。

二人除了抱着互啃也沒幹別的,沒那精力,壓根提不起勁兒。

房間裏一片漆黑,濃郁的夜色與天上的暗淡星子交織熏染,一夜很快就過去。

翌日是晴天,萬裏無雲的好天氣。

暮春時節的南方氣候有點沉悶幹燥,燦爛的太陽光從窗簾縫裏傾瀉而入,斜斜投射在淺灰色的被子上。

床上窸窸窣窣作響,有人起來了。

喬言還側躺着一動不動,沒醒,睡得死沉。她呈現出背對另一位的姿勢,不被那點聲響驚動,等過了幾分鐘,太陽光都快斜到臉上了,這才慢悠悠轉醒,不舒服地眯起雙眼,伸伸露在外面的細瘦腰背。

彼時床邊的人還沒來得及離開,未能緩過勁兒來,正在摸索着找東西。發現喬言醒了,對方手下一頓,整個人霎時間就窒住。

喬言毫無察覺,仍迷迷糊糊沉浸在困意之中,睜開眼後還當做跟平常一樣,習慣性以為昨晚什麽事都沒發生。

宿醉一夜,腦子卡殼了,沒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的處境。

好半晌,也許是終于回過神了,喬言慢半拍地低頭看看自個兒的胸口,而後忽然拉開被子瞧了下,瞳孔倏地緊縮,當場就僵滞如石頭。

昨晚的所有經過如洪水般倒灌襲來,砸得她發懵,幾乎不能思考。

喬言三兩下就趕緊坐起身,狂風亂卷般拉起被子遮住自己,轉頭就瞧向旁邊的周希雲。

不偏不倚,她們的視線恰巧就對上了。

可能是不想面對喬言,周希雲神情難以言喻,臉色有點難看。

床上床下的都不吭聲,各自沉默。

場面有些混亂,找不出合适的解釋。

許久,還是周希雲先開口,聲音略啞地問:“這是哪兒?”

喬言又扯了扯被子,生怕遮得不夠嚴實,一會兒才幹巴巴地說:“我的新房子,去年買的,上個月剛搬進來。”

周希雲不知道這個,又生硬地問:“我怎麽在這裏?”

喬言唔了聲,含糊其辭說不出個所以然,憋了片刻,胡謅亂講地搪塞:“你……你自己要來的,與我無關……”

周希雲皺眉,俨然不信這番話。

喬言心虛地往後退,背抵床頭,腦子一抽就張嘴撇清關系:“我什麽都沒幹,你不要亂想,千萬別誤會!”

面前那位垂眸盯着她,眼神愈發複雜。

昨天有的小事确實是想不起來了,比如無端端就湊一起了,可到了這邊後的大致過程,多少還是有點印象的,不至于全都記不清楚。

喬言下意識繃直後背,不假思索就再次抵賴:“是你非得跟着,我才好心收留你……”

聲音比較小,底氣不是很足。

周希雲有點較真,“我跟着你?”

這兩位一直都不和,從來都相互看不慣,本來先前還沒怎麽着,還勉強可以好好說上兩句,但眼下突然就變了味兒,有點不對勁了。

喬言态度不行,一如既往地嘴損讨嫌,大有死不承認還倒打一耙的架勢。

“啊,就是你跟我,”喬言拖長聲音說,理不直氣卻壯,講得跟真的一樣,“你不記得了?”

周希雲沉了沉臉,“我沒有。”

喬言接道:“你有。”

周希雲說:“昨晚應該有人過去接我……”

“但是你上了我的車,”喬言趕緊打斷,繼續胡說八道,“你坐上車了就不肯下去,趕都趕不走,還搶我的座位。”

周希雲紅唇翕動,再次眼皮子一掀,定定瞧過來。

喬言收收暴露在這人視線下的白細雙腿,不自在地縮起身子,小聲說:“你自找的,不是我的錯,我可碰都沒碰你一下。”

某人颠倒是非的本事一流,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有些話不講還好,一講就無異于此地無銀三百兩,還有點火上澆油的意思。

應當是記起了點什麽,周希雲一聽這說辭就明白是在推脫幹系,當場就拉下臉問:“我自找什麽?”

自找什麽?

還能是什麽,不就是那點事,膩歪地摟摟抱抱了,一時上頭就親嘴了。

但喬言講不出口,也找不到适當的說法,只能硬着頭皮回答:“是你進門就上手了,我是被逼的。”

這話就更假了,鬼都不信。

當時明明是她抱着人家不放,還不講道理地咬了周希雲一口來着,現在卻堅決不認賬了。

周希雲目光斜睨,“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你喝多了,當然忘記了,”喬言說,張口就來,“反正事實就是如此。”

周希雲心裏有些煩亂,不與之争辯,只低眼再瞅她一下。

喬言又不嫌事大地添了句:“但是我們還沒到那一步,只……稍微親密了一丢丢,僅僅那麽點。”

周希雲瞥她一眼:“……”

喬言輸人不輸陣,“咱倆清清白白,你可別想我對你負責啊。”

倆人就是冤家,甭管昨夜究竟咋樣,總之清醒了就矢口否認,抵死不從。

周希雲其實也沒想得這麽遠,本來是打算趁人還沒醒就走的,結果還是正面撞上了。喬言嘴皮子功夫越來越厲害了,三兩句就能噎死人,周希雲受不了她那個臭德行,聞言就咬了咬後槽牙,頗有點忍無可忍地接道:“你不要癡、心、妄、想……”

“我這是提前談好,以防之後再掰扯。”喬言淨瞎咧咧。

周希雲懶得理她,彎身撿起自己的手機塞褲兜裏。

喬言說:“晚點我們就當這事不存在,沒發生過。”

周希雲又轉過身理理衣服,紮頭發,順手就綁了個亂糟糟的高馬尾。

對其仍舊不在乎,熟視無睹。

喬言沒話找話,不放心地叮囑:“你別跟其他人講,我倆相互不耽擱,這次過後就各不相幹,知道不?”

周希雲也毒舌,直截了當地說:“沒人想跟你扯上幹系。”

“那就行。”喬言厚臉皮,一點不生氣,“剛剛說的那些,你聽到沒?”

對方置若罔聞,兀自側身走兩步就準備出門。

喬言還想再啰嗦什麽,但周希雲不給機會,筆直長腿一跨就出去。喬言連忙說:“幫我把門關上。”

周希雲迳自頭也不回地走了,任由房間門大敞開。

喬言抻長脖子再喊

了聲:“周希雲,你給我回來關門——”

過道裏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不多時就沒了響動。

喬言好氣,準備光腳下去自己動手,可剛伸出腿又打住了,她随手一摸就拿起枕邊的一件上衣,等穿上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好像不是自己的衣服。

沉默了一兩秒,喬言嫌棄地再低頭瞅瞅。

“……”

确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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