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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如往常般燥熱,也沉寂,四處靜悄悄。

後夜裏下了一場淋淅淅瀝瀝的小雨,豆點打在窗戶玻璃上,咯辟啪辟啪,擾亂一室安寧。

屋裏的兩位不受外邊的幹擾,在這陣紛亂的動靜裏沒多大反應,期間也沒人起來關窗,而是任由被風吹得斜飛的雨點淋濕簾子。

都睡過去了,聽不見那些響動。

喬言還保持着摟住周希雲的動作,沒意識了都不拿開手,一直側躺着。

期間,她在雨聲之中醒了一回,朦胧睜開眼後習慣性就幫周希雲掖嚴實被子,順便将空調溫度調高兩度,從20℃調至22℃。

周希雲于這時也動了動,可沒掀開眼皮子。

雨到淩晨四五點就停了,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到天邊冒出些許光亮那會兒,玻璃上的水痕都消散了,青石板地面上只剩坑坑窪窪的積水灘。

她們雙雙晚起,比平日要遲三四十分鐘下床。

早餐是點外賣送進來,喬言破天荒比周希雲先洗漱完畢,穿上行頭就下樓接應,趁周希雲出門前将所有事宜都搞定。

什麽都不用周希雲動手,全由她來做,連周希雲去公司也是她開車送。

周希雲沒拒絕她的好,本來也沒心情開車,至此就順着了。

喬言送周希雲到益豐集團樓下,目送周希雲進去了才轉向巷子裏,到卡法準備接下來一天的活兒。

誰都不提昨天那一出,半個字都不講。

決定已經做了,掰扯也掰扯了,回頭路被截斷,既然不後悔,那之後還是該怎麽過就怎麽過,上班的上班,守店的守店,日常清河街與天成路兩點一線。生活照舊往前進行,一步一個腳印。

無力改變不了的現實只能任其發展,撇下一些沉重的,留下一些适宜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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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沉了小半天,當無可奈何的喪氣漸漸退去,周希雲很快又調節過來,不似昨日那般寡言少語了,沒那麽令喬言擔心。

人得為自己負責,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到底是自己做的選擇,到這局面了,看清情況後還是應該繼續走下去。一時的情緒只是一時,翻過這道坎就沒什麽大不了的,天大的困難都可以翻篇。

另一方面,目前的難處并不止一個,S市那邊還沒徹底解決的,A城這邊的抛售資産套現還在進行之中,周希雲還有一大堆事沒做,哪有這麽多時間暗自神傷。

奔三的人了,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有時候得分清主次,不然要面對的場景只會更亂。

周希雲到下午就集中心力處理更重要的事,一邊工作一邊私下找到幾位朋友,讓搭把手幫幫忙,順帶再關注一下子S市的進度,與邢遠他們聯系。

要做的還有很多,一兩天以內也忙不過來,短期內是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糾結那些亂七八糟的了。

周希雲善于規整自己,能冷靜分析現狀,控制得住脾氣。

這點比周圍其他人要強得多,正常人估計至少得上心十天半個月才能走出來,等重新振作不知猴年馬月去了,更有甚者指不定中途就反悔不已,多半過幾日就“回頭是岸”了。但她沒有,做決定之前就考慮得非常清楚,早已權衡過利弊,各方面都已斟酌完畢,—旦認準了就不會出爾反爾突然又改變。

這人對自己負責,也對這件事中的其餘人負責。包括對喬言。

喬言倒不清楚周希雲的心路歷程,今兒從早到下班都挺揪心,老是挂念着,一會兒想周希雲本尊,一會兒記起周慧文,憂心周姨怎樣了,不多時再思慮自己和家裏。

現今搞得這麽惱火,她是萬萬不能出櫃的,絕對不可以搗亂。

反正在周慧文接受周希雲以前不行,必須死死瞞着,就算是被發現了或懷疑了,瞞不住了也得找借口裝下去。

單是周希雲的二次出櫃都鬧成這樣,不敢想像她再插一腳會變成啥樣。她倆心态穩倒是能抗住,抵得過這一遭,可長輩們就不一定了,保不準有哪個會被氣進醫院,甚至更嚴重。

喬言不怕公開,不擔心她和周希雲以後會過成哪樣,但不想因此而給悉心養大她們的長輩帶來過大的困擾。

戀愛有時并不只關乎當局的兩個人,偶爾也得考慮其它因素,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行那一步險棋。

這種時候藏着掖着委不委屈都是其次的了,不是首要的點,最關鍵的還是穩妥處理後面的一切,力求平和些,別再像這回那樣難以收場。

喬言現在能做的就是不添亂,不給周希雲找事,盡力維持兩邊的穩定,不讓周家真的散了。

或許是與周希雲的秘密交往關系作祟,喬言總覺着此次的問題與她本身脫不了幹系,導致

母女雙方矛盾加劇的複雜糾葛裏,她也占了相當一部分原因。

也不是過于自省,非得給自己找煩惱,只是真實情況确實如此。假若不是一連串的事粘一起了,周家的矛盾可能會處理得溫和一些,而不是這麽簡單直接,可能周希雲會跟周慧文好好聊一聊,亦或者循序漸進地來,總之說不準。

認識二十幾年了,喬言昨天還是第一次見到那般場景,有生以來頭一回遇上周希雲直白地反抗忤逆周慧文,要知道周希雲往常都是十分尊敬周慧文的,即便有時不願接受周慧文的意見,與親媽的想法相左,可周希雲也從未是這個态度。太堅決了,一點餘地都不留。

喬言說不出來究竟是何滋味,心裏頭有些感慨,又略微難受。

都是自小就接觸到的,周慧文對周希雲是哪個級別的存在,她很清楚。即使是世界末日了,再過不久就活不了了,周希雲也不會真丢下親媽不要,做不到那種程度。

現實的出櫃難就難在這點上,一端是割舍不掉的道德與情義,一端是未來和自我,要做到徹頭徹尾的分開不容易。

能完完全全抛開世俗羁絆以及感情責任不管的,要麽是精神境界真的超脫了,不為外物所動,比寺廟裏的尼姑和尚還想得開,要麽就是過分沖動,上頭了沒腦子淨幹蠢事,遲早有一天會後悔不疊。

後者是大多數。

—現實會磨平所有尖銳的棱角,激烈會歸于平淡,到那時候往往是一地稀碎。

喬言自知不靠譜,這些年沒少為周希雲找事,因而現下就極其明事理,愣是發揮了幹倍萬倍的心思和耐性來面對這些。

周希雲與周慧文暫時斷開了,她便悄摸在中間周旋,下午趁有空再問問姥姥大院那邊如何了,周慧文昨天回去沒有。

家裏徐子卿上班去了,姥姥嫌天熱不出門,接電話那時正在吹風扇聽戲曲,一聽是外孫女打來的就立馬關掉電視,專心與喬言閑聊。

老人家有些絮叨,在電話那頭講了一大堆,總結起來就是周慧文沒事,昨夜被徐子卿叫回西井大院了,回去後當着姥姥她們哭過一次,挺傷心的樣子。

知曉周慧文那是與周希雲鬧了過後才崩潰的,姥姥也不問原因,亦不責怪周希雲,只對喬言說∶“你店裏啷個忙,天氣也熱得很,這哈就先不要回來勒嘛,要得不?”

喬言沒答應,說∶“過幾天有時間就過去看你們,到時再看看周姨。”

姥姥還是不讓,回道∶“慧文她自己曉得分寸,幾大幾十歲咯,想不通就讓她個人想嘛,你莫管囊多。”

喬言打算再勸兩句,準備讓姥姥幫忙看着點,姥姥卻又開口∶“你們兩個好好的,不要鬧架,你看鬥點希雲,其它勒不要操心。”

老人家有經驗,走過的橋比小輩行過的路都長,看事的角度比較透徹,即便不清楚內情,可想得比誰都開明。

凡事有問題雙方都應該先沉澱沉澱,想明白了再談,如今喬言着急也沒用,沒必要憂心那麽多。姥姥點到即止,不多講,讓喬言自己領悟做事的道理。

以為姥姥這是不想管別人的家事,怕喬家這邊難做,喬言還是不說了,同樣不給長輩添麻煩。她稍稍調整心态,得知周慧文沒大礙了,勉強松了口氣。

挂斷電話,喬言沉心做甜點,算着時間等容因過來接班。

喬言這回沒再變相向容因讨教經驗——容因十幾歲就出櫃了,家裏沒管過,随便她在A城怎麽自由生活。

畢竟容家的近親都離開A城搬到別的城市去了,誰還有心思管容因這個不願走的呢。而且當年容家爺奶把小洋房留給容因的主要考量也是因為這個,覺着她的性取向會影響以後的路,又不樂意讓她摻和家裏的其它方面,怕她會給其他人帶來麻煩,便把老房子留給她了,以期自此後可以不再管她照顧她,天高海闊能飛多遠全靠容因個人本事。

有的真相表面溫暖,實則冷冰冰,不講半分人情。喬言還是不去揭容因傷疤,老實閉嘴。

七點前就可以回望江嘉園,晚上容因守店。

喬言下班先繞路到外面買了個沙襄西瓜,晚些時候再到家放進冰箱裏,待冰鎮後與周希雲各分一半,到了晚間觀影時分一塊兒用勺挖着吃。

她們肩挨肩并着,相互聊聊今日的工作,純情分享一下。

喬言仍是一如既往的老樣子,盡量表現得風輕雲淡些,不那麽沉重。她故意壞心眼支勺子過去,不客氣挖周希雲那一半西瓜最中間的部分,有心欺負人。

周希雲對此不介意,把中間的都留下,讓她随便吃。

“你不喜歡西瓜啊?”喬言問,又挖一勺自己的喂給這人。

周希雲說∶“還行,味道清甜。”語罷,低頭吃喬言喂過來的。

喬言又問∶“開會怎麽樣,你們領導又安排了哪些任務?”

周希雲籠統講講,提兩嘴。

不涉及具體的細節,比較概括不會透露不可以說的那些。

喬言還是聽不懂,對這些—竅不通,但嘴裏叭叭半天停不下來,啃西瓜都堵不上嘴巴。

陪伴是溫情的,純得像—張白紙。

往常慣有的膩歪黏乎勁兒少了,連接吻都不複有,雙方都沒那種心情,近幾天只想靜一靜。

躺床上後依然是喬言纏着周希雲要抱,睡的也是喬言的房間。

某人比城牆還堅硬的臉皮充分發揮了作用,只要喬言舍得下面子不松手,那就沒有她幹不出來的舉動,無論是摟周希雲睡覺還是別的什麽。

不能兩個人都安靜不來事,必須有一位得主動點,早前是周希雲先發制人,當下是喬言後來居上。

雖然雙方感情經驗不足,可這些還是會的。海誓山盟太誇張了,陪伴實際一點。

不過喬言這人骨子裏就不怎麽浪漫,比不得周希雲做過的那些,她比較接地氣務實些,嘴裏講的好聽話有限,更多的則是帶着周希雲出去放松筋骨,散散心之類的。

她自有一套解決煩惱的發洩方式,覺得運動可以搞定許多問題,于是有時間就拉着周希雲跑步,練雙人瑜伽,以及外出游泳或做SPA等等。

與此同時,喬言也買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回家,什麽布偶娃娃,碟片,老式的唱片機……都是周希雲成長期裏曾經喜歡過的一些東西。

也不曉得她哪來的門路搞到這堆舊破爛,好多網上都買不到了,可她愣是找了回來,經常獻寶似的塞給周希雲。

自然了,喬言還是嘴硬,不論實際做了多少,有多關心對方,口頭上是堅決不會透露的。她仍是欠不拉幾的,成天不着調,有時擠進周希雲懷裏東聞西嗅的,用唇挨挨對方的肌膚,用臉貼上去,或是踩周希雲幾下,然後低聲說∶“欽,周希雲,你身上真涼快……”

時至這裏,她們之間的溫度才漸漸回升,恢複到了原來的樣子。

喬言吧唧周希雲兩口,沒心沒肺地咬咬這人,甩掉拖鞋就壓上去。

她們把房門反鎖了,将窗簾都拉上,湊合擠沙發上親密,依偎着溫存。周希雲力道有些重,捏得喬言疼。

什麽煩心事都沒了,全部都抛掉。喬言抿唇,又喊她名字。“嗯。”周希雲應道。

喬言雙手環住周希雲肩膀,跨坐上去,将唇落到周希雲嘴角,柔聲道∶“你也抱我……”周希雲便抱她腰肢,另一只手摟她後背上。

日色已然落下了,城市遠處的盡頭那一方,天與地随着時間的推遲而互融交合,成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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