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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歷九月後的日子過得快,前一陣才剛月初,沒多久就過渡到尾巴上了,晃眼就是個把月的時間。
好像後半年的時光消逝得總比前半年快,剩下到春節為止的這一段仿佛被掐掉了一截,感官上會更短些。
深秋時節的A城陷入了陰雨天過半的氣候之中,一周能有兩三天都是烏灰的完全陰天,或是上午晌午出太陽曬幾個小時,但下午又恢複成死氣沉沉的樣子。
下雨一般是細線似的小雨,陣勢不大,可往往會伴随着接連不斷的風,乍然涼嗖嗖的,出門心須多帶一件外套,光是短袖或短裙的話保準能冷得人打擺子。
那天兒倒是應景,很襯此時的西井大院。蕭條,冷清孤寂。
白天街上巷子裏能見到的鄰居們愈發稀少,幾乎沒多少熟悉的人影,好似整個地方都空了一大半,那些往日裏常有交際的四鄰八舍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成天到晚都碰不上。
——本來平時也不太能遇得到,還住在這邊的全是些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要不就是丢給這些人照看的小孩子,年輕群體大多都不在這邊了,為了丁作牛活基本上都轉到了東區、新區傘經濟發展更好的地區,大院周圍的空屋率其實挺高的。
以前沒這種感覺,那是因為家裏有年輕人走動,顯得有活力有盼頭,整體感覺好像變化不大,實則不然。
老早就變了,從十多年前新區大規模建設起來後,這片區域就不複九幾年的盛頭了,已經沒了當年的舒适熱鬧。
而自從姥姥發脾氣這天起,喬、周家的往來慢慢變淡,周慧文不再有空沒空就到喬家打轉身,多數時候都忙着工作,處理公司的文件。
也不是一次都不去,只是出現的次數沒那麽勤,不如往常。
周慧文生姥姥姥的氣,不介意那些,不會因此就生嫌隙或怎樣,只不過還是有些過不去心裏那道防線。
怕姥姥那些話傷人,徐子卿為此特地跟周慧文說道說道,表示姥姥是年紀大了不清醒,讓周慧文別和老人家一般見識。
徐女士夾在中間挺為難,幫哪頭都不是,一方是親媽,一方是發小兼中年姐妹,偏頗哪邊都沒理。
姥姥肯定沒有壞心眼,不是為了逼迫周慧文才故意搞那些有的沒的,她就是難受,繃不住情緒俨然老小孩兒一個。
周慧文的做法亦無可指責,并非心胸狹隘,疏離喬家也在情理當中。
再者,周慧文又不是感覺不到徐子卿本人的偏向,當時一聽徐子卿帶罷腔就懂了,知道徐女十心底裏還是很舍不得斷開女兒。
周慧文同樣不想影響徐子卿,幹脆就遠離這邊了。周姨這人挺軸的,又克制又理智,很難搞。
徐子卿打算緩和一下關系,可做什麽都顯得太刻意,反而更傷人。
兩家就這麽僵持了一陣子,直至院裏的竹葉掉落一地,到門口的老樹變得光秀秀為止。
到後來還是姥姥讓步,憋了一段時間的火,之後還是不再提及那些亂七八糟的。姥姥主動到周家走了一遭,看看周慧文,送了些軟乎的炖菜和蹄花湯上門,關心一下周慧文的飲食狀況。
很多情況不是非黑即白的,姥姥放心不下喬言,可到底還是憂愁在意周慧文。不論怎麽講,周慧文對姥姥而言,那也是“小姑娘”一樣的存在,是晚輩,自己看着長大的,終究于心不忍。
姥姥懂得将心比心的道理,明白周慧文也不容易,自己确實有點過了。
老人家不再亂講話,見周慧文臉色又憔悴了些,人亦消瘦許多,便貼心地多加照顧周慧文,還別扭地叮囑周慧文別想太多,不要老是憂心那些已經發生的問題,得看開點。
真心實意地勸,不帶半點私心,全是為了周慧文好。
也許是被姥姥過于慈祥和藹打動,真心不作假,周慧文的态度也慢慢軟和了下來。
母親都是從女兒這個身份過來的,周家上頭的老一輩早沒了,這麽多年以來,凡是老一輩常做的事,姥姥都為周家做過,像對待徐子卿一般對待周慧文,有時就是出去逛一圈買點吃的,回來以後也會分一些給周家這邊,更不用說周慧文往年常常出差,老人家不求回報地幫着看家看孩子什麽的。
周慧文從來都是感激并尊敬姥姥,拿她當自家長輩看待,對此并不會較真埋怨,到這兒還是順着臺階就下。
徐子卿沒法兒摻和,明面上倒是沒說什麽,該咋樣就咋樣,但看到周慧文态度有所好轉後,心頭松了口氣,同時又不免挂念喬言。
哪能完全不在平,這麽久了沒見到喬言,或多或少還是想女兒的。
有些話姥姥講得對,不管她們承
不承認,徐子卿也好,周慧文也罷,明面上的作為再如何狠心,可舍不下孩子是不争的事實。
周慧文也曾暗暗逼過周希雲,無非是在經濟上稍加打壓,可最後是沒能下狠手。
不單單是下不去那個勁兒,發現周希雲因為這邊的緊逼而把名下大部分投資都賣掉後,周慧文不多時便收手了,沒将周希雲往絕境上趕。
生意場上的很多手段都不光彩,必要時候用到競争對手頭上也就算了,這麽逼迫一個剛紮穩腳跟的年輕姑娘屬實沒必要。
于情于理都幹不出那種腌攢事,太跌份了。
兩家的關系重新緩和後,女兒們的事又被擱下,誰都不說了。
喬言仍是偷偷摸摸回這邊看望,自以為做得挺隐蔽,每次來了就站在遠處看向大院,發現一切安好再悄然離開。
周希雲亦是,最近專門換了輛十幾萬的便宜國産車開,照舊下班途中從附近繞路。
西井大院的巷子寬闊,房子與房子之間也沒圍牆隔着,這人繞路還能從家門口經過,直接由巷口進去再轉個彎就能辦到。
仁長輩看破不說破,偶爾知道她倆誰回來過,甚至有兩次周慧文還撞見周希雲開車經由門口,可三人都裝作不知情。
姥姥嘆息,喝茶的心情都沒了,每次得知喬言回來過就吃不下飯,堵得胃口全無。
又過一陣子,恍然間就立冬了。
溫度持續下降,氣候轉涼,已經徹底不能穿單衣,外面怕冷的那些提前裹上了薄棉服、羽絨服,剛到這時就準備過冬。
往年過冬這天喬家都會炖軟爛黏糊的肘子和其它肉吃,意在貼膘好抗凍,多吃身子暖和,一家人最愛的就是冬天了,每年的這個時期都會圍一桌好吃好喝的。
但今年不行了,喬言不能回來,兩位長輩也沒炖肉做大餐的打算,過冬的晚上就随便湊合—頓,簡單炒倆硬菜配個蛋花湯就完事。
當然,這次還是喊周慧文過來團聚,不讓周慧文單着。
姥姥一口飯都吃不下,拿起筷子卻毫無食欲,喝了小半碗湯就算結束。
象征性做做樣子,不給倆媽壓力,然而還是掩藏不住內裏的失落,愁容滿面的模樣更讓人揪心。
周慧文亦沒怎麽動筷子,夾了兩次菜,過後只吃白米飯。
一桌菜端上去是什麽樣,吃完還是那個樣,壓根沒吃多少。
兩棟房子裏早早就熄燈了,不到十點就漆黑。
大家連聊天都提不起勁,幹脆各回各的房間歇着,省得浪費力氣。
後半夜裏,一輛車子開到巷口停着,摸着黑出現。
喬言還是回來了,不過沒打擾長輩們,而是到這邊送東西,拎着兩大箱東西從巷口步行過來,與周希雲一塊兒,将其分別放在喬家和周家門口。
知曉白天過來肯定不讨好,多半又要起争執,她們只能選擇這時候來。
箱裏是一些周希雲做的萊,還有買的幹貨食材,以及姥姥喜歡的歐包。她們都用心包裝好了,不論長輩們接受與否,總之該準備的一樣沒少。
來了一趟不到十分鐘就又走了,做賊似的,二人沒敢久留,生怕被發現,很快就輕手輕腳走出巷子回到車上。
翌日清早,兩家都發現了那些東西。
姥姥最先開門出來,老人家覺少,早上起來煮稀飯,—開門見到滿滿一箱心意,姥姥立即就萬般不是滋味,難受得很。
周慧文快出門去公司了才見到那個,但與姥姥的做法不同,周姨并未馬上就感動,更未把東西搬進房子,發現那是誰送來的後,管都沒管就徑直關門了。
仿若沒看見,不接受。
那個箱子孤零零在外頭擺了一天,如同被丢棄的垃圾。
得虧這邊人少,紙箱外表不起眼,裏面的東西直到天黑都還剩着,沒被偷走。
又後一日,紙箱被搬進屋,放在門口太礙眼占地方,只能騰個地兒換個位置。
凡事有一就有二,再做不難。
等到冬至的前夕,兩家門口再次被放箱子,仁長輩提前一天就收到了冬至賀禮。
A城的冬至慣例要喝羊肉湯,箱子裏都準備好了的,一共有三個保溫桶,每個桶裏都是滿滿當當的湯水和肉。
這玩意兒難處理,倆年輕人沒少下精力弄,在小別墅裏搞了大半天才做出來。
饒是心硬如周慧文,在收到羊肉湯的當日,還是難言滋味。
那會兒周慧文的秘書也在,見到這麽多東西堆紙箱裏,還以為是收起來要扔外面的。秘書勤快,貼心表示待會兒他可以幫忙搬出去丢了,無需周慧文親自費勁。
周慧文不出聲,緘默盯着保溫桶看了許久,嘴角動了動,語氣平淡說∶“就放這兒,留着。”
秘書一臉莫名,沒看懂這是唱的哪一出,但最近依然飛快應下。
周慧文沒吃那桶羊肉湯,冷了都沒碰一下。只放着,都不打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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