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妖族

“啊——”離景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打開房門,昨夜和尋鬧得晚了,今天差點起不來。

無意中一瞥,卻見隔壁的房門前跪着一人,仔細一看,此人不正是昨日攔住尋的那個金衣男麽?

他跪在尋的門外要做什麽?昨天還英武不凡的青年,今日渾身上下都是傷痕,一道道翻卷着皮肉,有些甚至深可見骨,雖然已經不再流血,可是看起來似乎并沒有經過處理,十分地猙獰。看起來,像是鞭傷。離景驀然想起自己被偷襲那會,尋用的紅色藤鞭……

不由心驚,難道這些都是尋打出來的?可是,為什麽?

驚異不定之間,感覺到她凝視的金衣男子轉頭看了過來,對上她的視線,頓了頓,又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維持低頭不語的姿勢。

“吱呀”一聲,房門開啓,尋神清氣爽的臉出現在門口,然而在看到地上跪着的金衣男子的瞬間,閑适的表情瞬間凝結,化作十分地冰冷。

“斷歸鴻?我不是讓你滾嗎?怎麽還賴在這裏!趕緊地,滾——”

尋的語氣不善,神情兇惡,地上的金衣男子只擡頭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跪在原地不動。

“爺叫你滾!你狗啊,聽不懂人話?!”尋不耐地踢了男子一腳,叫斷歸鴻的男子吭也不吭一聲。

倒是離景有些看不下去,忙開口道:“尋,早啊。這是怎麽了?起床氣?發那麽大火幹嘛,傷身哦!”

一面說一面走了過去,小心繞過金衣男子,讨好地抱住尋的胳膊,“我肚子餓了,去吃早餐好不?”

尋一肚子怒火,在對上她的笑顏瞬間如同洩了氣的皮球,所以,并沒有再罵金衣男子,而是點點頭,任離景拉着他離開。

眼見二人要走,一直沉默的斷歸鴻忽然開口道:“主子,請跟我回去。”

尋置若罔聞,只是牽着離景的手腳步未停。而隔壁的房門恰好也開了,白猿推着輪椅出來,風蓮安靜地坐在上面。

“風公子,早啊。”離景笑着打招呼,“正想叫你一起去吃早點呢。”

“好。”風蓮微笑點頭,示意元推自己跟上離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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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剛才那樣大動靜,他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卻問也不曾問一句,神情自若。

尋也如此。是他們太冷情,還是自己太多情?

離景回頭看看依舊跪地不起的男子,輕輕嘆了口氣,晃了晃尋的手臂,“尋,無論如何,先讓他起來吧。我們本就是不宜張揚,他跪在此處,豈非引人注目?”

尋霍然轉臉,目光直視着她,沉聲問道:“你也希望我回去?”

離景猛然一噎,下意識地搖頭,吐字道:“不。”和尋相處的時間雖短,卻是難得的輕松和開心。她害怕一個人。

“哼,還以為你又要抛棄我!”尋不滿地哼哼,臉上卻漸漸綻放一個炫目至極的笑容,離景眼神一定,只覺得似有萬千繁華在眼前綻放般,驚心動魄的美豔。暗暗嘆道,真真是颠倒衆生的妖孽啊!

一行人在客棧大堂裏用過早膳,回到房間時,金衣男子還跪在那裏,高大的身影不動如山。臉色卻比剛才差了許多。

離景無奈地搖搖頭,回頭問風蓮,“風公子可有外傷藥在身?”

“有。元!”風蓮回道,示意了下,白猿轉身進入房間,片刻便捧了個拇指般粗細的青花瓷瓶出來遞給離景。

“謝謝。”

“不必。”風蓮淡淡說完,推動輪椅進了房間,關上門。

走廊上,便只剩下尋、離景,和斷歸鴻。

離景上前把藥遞給斷歸鴻,“先處理一下傷口罷。”

斷歸鴻擡頭看了她一眼,沒接,卻是将目光轉向尋。

尋也來到他跟前,慢慢傾身,藍綠色的瞳如同有毒的藤蔓般露出奇異的笑意,他輕聲道:“斷歸鴻,你口口聲聲說讓我回去,你可知道,我回去後第一件事要做什麽?”

斷歸鴻的神色一凝,顯然是想到什麽,臉上露出且驚且懼的神情。

尋卻看穿了他,“如你所想。當年,加害于我的,斷家可是同謀呢。你說,我該怎麽處置他們呢?”

原來金衣男家裏就是曾經害尋的罪魁禍首之一,離景本想勸解的話頓時又咽了回去,只冷眼看着尋怎番處置。

金衣男子的臉色又白了一分,動了動嘴唇,卻沒有出口。

“一百多年。現在還來尋我,有何意義呢?”尋的目光極冷,臉上卻露出溫柔的笑意,只是那笑,卻是令人冷到骨子裏。

“要我回去也可以——”

斷歸鴻臉上露出一絲驚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緊緊盯着尋,等待下文。

“只要你發誓,此後對我惟命是從,永不背叛。若有違背,則但凡斷家人将世世代代、不得善終。記住,是血誓!而非一般的誓言。”

尋的聲音抑揚頓挫,娓娓動聽,然而,對于斷歸鴻來說無異于最殘忍的話。血誓一起,他若是有二心,斷家便真的世代不得善終……

“怎麽?不敢?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效忠于我麽?原來,這就是你的衷心。”尋輕聲細語,笑意溫柔,眼神卻殘冷如斯。

離景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不由地怔怔看着。

在他的眼神下,斷歸鴻慢慢地将食指舉到唇邊,咬破、将血點于額頭間,慢慢說道:“我斷歸鴻在此立誓,将誓死效忠于我王,如有二心,但有違背,斷家子孫,世世代代,不得善終。”

不過一句話,可是卻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說完,斷歸鴻便身子一晃,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尋冷冷一笑,抓過離景手中的瓷瓶丢到他的身上。回頭來,看見離景怔愣的樣子,頓了下,旋即貼近臉來,輕聲問:“這就是我。害怕嗎?”

離景下意識地點頭,旋即又猛地搖頭。

尋笑了,溫柔地摸摸她的臉,低低道:“傻瓜。”

在尋的默許下,一行人裏多了斷歸鴻的加入。他就像個鋸嘴的葫蘆,悶不吭聲,別說主動,就是問他問題也是不肯多說一字。真真是惜字如金。

多了個人同行,風蓮也沒有多問。

這一天的行程氣氛格外地沉默。離景能感覺到尋有心事。尋的沉默,讓她也心情不爽,而離景的沉默,弄得小白龍和安兒也低調了許多。

一天,平安順遂,沒有什麽波折。夜幕靜臨,離景一行在一名為十裏的小鎮上落腳。

雖是離京都不遠,但由于地方實在是小,又非在交通要道上,故而鎮子只有一家客棧。好在還算幹淨整潔,此時又非旺季,空房間很多,離景一行順利入住。、

許是趕路太累,大家吃過晚飯便各自回房間休息。離景小睡了一覺,醒來時天色已經很晚,可想起自己沒洗澡,實在受不了,只好花了些銀錢讓小二弄了桶熱水來。

搖曳的燈火下,離景正盡情享受着旅途難得的熱水浴,房間的蠟燭卻忽然熄滅,黑暗中,一股陌生的危險氣息讓人心生不安。

敵暗我明,更何況自己還渾身光溜溜,離景連忙閃身進入空間,小白龍正在打盹,此時睜眼一看,只見離景光着身子出現在夕照樓,眼睛登時大了一圈,冒出狼一般的綠光。

“色龍!”離景毫不留情一腳将它踢出房間,旋即快速翻找了件衣服出來穿在身上。一面透過空間觀察外面的情形。

安兒似乎心有感應,留在房間裏的誅魔劍頓時飛出劍鞘,紫色光華頓時布滿整個房間,一切魑魅魍魉無所遁形。

這是什麽?離景瞪大眼睛,看着外面的房間裏突然從地底、天花板、和四面牆上冒出來的綠藤,只見它們在飛速地伸展生長,很快将客房裏的桌椅用具卷纏包裹起來,只聽得咔咔的聲響,那些被卷纏起來的東西皆化作齑粉。

那些綠藤還在不斷地生長,很快便爬滿了地面和床鋪,更可怕的是綠藤頂端都張着一血色的口,如同毒蛇一遍,忽然竄到半空想要将誅魔劍吞噬。

離景見此大驚,“安兒!”一下子閃身出了空間,卻見誅魔劍紫光暴漲,黑色的魔氣慢慢溢出劍身,綠藤尚未碰到劍身便已經被腐蝕,發出嘶嘶的慘叫,紛紛退開。粘稠的黃綠色的汁液不斷地滴落在地,分外惡心。

“娘親,你趕緊進去!待孩兒來收拾這些惡心的東西!”眼見那些綠藤紛紛湧向離景,安兒急得大叫着飛身過來,劍光所到之處,斬落綠藤無數。

然而,這些綠藤即使被斬斷,片刻又瘋狂地長出來,絲毫不懼地又糾纏上來。

“砰”有人破門而入,卻是尋闖了進來,見到房中情形,臉色一沉,“找死!”一個縱身,已來到離景身邊,一手摟住她,一手甩出一條暗紅色的鞭子,應該說是紅色的藤。藤端張口,藤身靈活,便如同一條豔麗的毒蛇般,在二人身周一個卷掠,那些綠藤便四分五裂,紛紛落地,而這次,除了有粘稠的汁液還流淌出鮮紅的血,其中還隐約夾雜着人的慘叫。

離景簡直懷疑自己是否幻聽,眼見那些綠藤在尋到來之後,并沒有再次生長出來,反而迅速縮了回去,明顯地懼怕着他,被尋所傷的綠藤,則在慢慢流血枯萎……

“想走,哼!”尋冷笑着,手中的紅藤猛然伸展,只見紅影一晃,瞬間将縮回牆壁和天花板的綠藤給揪了出來,而且是連藤帶人——幾個黑影被重重地甩在地上,發出慘呼。

門口一亮,卻是白猿推着蓮聞聲趕來。元一手推着輪椅,一手捧着個燭臺。

蠟燭的光跳動着,照亮屋子,離景低頭一看,只見滿地都是粘稠的汁液和血液混合交織,看起來分外惡心。而被尋揪出來的幾個人,身形格外瘦小,如同五六歲的孩童般,面目卻顯示年紀很大,像是侏儒。他們瘦的出奇,似乎只有皮包着骨頭,五官看起來有些變形,幽幽的光下,看起來有些吓人。

離景仔細看了下,發現那些綠藤都是自他們的掌心中長出來的,綠藤枯萎,他們的身體也在漸漸枯萎一般……她忍不住回頭看看尋,他的紅藤已經不見,估摸是已經縮回身體裏。

“沒事吧?”尋扳過她的臉,關切的目光上下逡巡,離景搖搖頭,“我沒事。”指了指地上,“這些是——”

尋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道:“妖族。”

離景了然,定是那些害尋的人得知他的消息,再次下殺手。

“斷歸鴻呢?”一直沉默聽着他們談話的風蓮忽然問道,尋的臉色殺機一閃而過:“莫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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